我的十七歲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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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邢是我的鄰居,原本也不叫阿邢,其實我一直都未能知道她的全名,只知道她是個有着一個半大兒子的中年婦女,邢姓,住在我家後面的土坯房子裏。 “阿邢”是我多年後的今天回憶起她時不得已為她取的代號,搜腸刮肚的,實在不知道該稱呼她啥,“小華他媽“,鄰居大嬸”忘年交朋友?這些稱號都不足以表示她在我心中的分量,或者説她對我那段時光的影響。所以就給她取了個相對文雅些的稱號,儘管她無論如何也算不上文雅的人,但因為她的存在是存在於我的那段最文藝的青春時光中的,沾了“青春”和“時光”二字的光,回憶中的中年婦女就自然文雅起來了。

我的十七歲散文

那時候天總是很藍,日子總過得太慢。那時候世界的一切都是憂鬱的樣子,我也是。那時候總有大把大把的時間等着打發,因為大學聯考的失敗,我不得已離開了學校,心裏明白這一次我是徹底離開了,但隱約中又感覺這一切不會就此結束,也許有一天等我攢足了力氣和勇氣還會回到學校重新戰鬥。那是人生中最失落的一段時光,我什麼也不想做,正好趕上盛夏也沒啥真正好做的活計,整日裏遊手好閒就成為理所當然的事情。吃過了早飯我就開始慢悠悠地沿着家西的小路向荒野方向走去,這時候阿邢恰好站在自家的西牆頭上,她看到我開心地叫着,平,平來我家玩啊!説實話對這個女人我還是有所耳聞的,她在我們這個小村子裏有些知名度,據説小時候有個外號叫做“火車頭”,其實就是孩子王的意思了,就是説她是個很會玩的人,且人緣很好。讓她有些名氣的另一個原因似乎更重要一些,那就是”邋遢“,

據説,她總是芨拉着破舊的鞋子,拖着長長的鼻涕滿世界瘋跑,長大後,父母好不容易把她嫁出去了,但到了婆家,她的邋遢卻絲毫未改,直到生了孩子後也還是未改,聽説她家的院子里長滿了草,垃圾堆在門後,茶碗也常年不洗。

想到這些,我不自覺地輕輕搖了搖頭,但是她還在固執地叫着我的名字,而且還叫得那樣親切,彷彿她跟我很熟似的,其實我們只是鄰居,只能算認識,不過她跟我媽還算比較熟,是可以一起坐在巷口聊聊天的那種熟。

實在推辭不掉,乾脆想着大不了我不喝她家的茶不吃她家的東西就是,反正我也沒有地方好去,反正我有大把的時光要打發!

就這樣,我第一次走進了阿邢的家門,其實也不算家門,因為我是從她家低矮的土牆西側跳進去的,記憶中我曾那麼多次到她家作客竟沒有一次是從她家正門進入的,甚至於我都不記得她家到底有沒有大門,西邊的土牆又矮又親切又那麼容易翻越,最重要的是,我翻牆過去的拜訪是隨意的,倘若鄭中地去敲人家的大門,大張旗鼓的,那樣正式的拜訪就會讓人不自在了。

進得她家的院落,發現牆角處的確長了些草,雖然凌亂卻也是理所當然的,試想偌大的空蕩蕩的院落,閒着也是閒着,不長草又能長什麼呢?她家門前有棵高大的槐樹,巨大的陰影投在一片乾淨的空地上,空地裏擺好了一張粗製的石頭小桌,桌旁散落着幾個馬紮,阿邢遞給我一個馬紮,自己則忙着進屋沏茶去了,趁她不主意的空當我迅速掃視了她家屋內,房間是有些凌亂,但卻遠沒有達到骯髒的地步,我稍稍放下心來,卻仍舊不敢輕易去喝她家的茶,儘管她一再強調杯子是自己洗過的。因為這件事後來我自責了很久,覺得人家這麼真誠的招待我,而我卻懷了那樣齷齪的心思,真是對不起”朋友“二字的,所幸後來我知錯就改,漸漸熟稔起來之後就不那麼齷齪了。

有了第一次以後就一發不可收拾了,我開始頻繁的出入她家,一天兩次,三次,或者乾脆一整個下午都窩在她家裏,無論白天還是夜晚,只要一得空抬腳就往那裏跑。

我喜歡上了阿邢的熱情也喜歡上了呆在她家的那份輕鬆和自在。她總是用焦黃的手指叼着自己卷制的旱煙,”吧嗒吧嗒“地抽着,心滿意足地籠罩在濃濃的煙霧中,不時裂開嘴開心地笑着,露出同樣被煙燻的黑黃的牙齒。開始的.時候我很不習慣她的旱煙,但時間久了竟 也漸漸適應了,甚至有時看她吸煙時享受的表情自己也覺得是種享受似的,真希望自己也可以如她一樣沒心沒肺開開心心地活着就好,可我知道我永遠也成不了她的樣子。我心裏裝着太多的事,我的前途,我的人生,家裏是不適合自在的,也更不適合沒完沒了地歎氣,所以我喜歡上了阿邢的家,喜歡待在她身邊放肆地大笑或者長時間的沉默,她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我笑的時候她咧開嘴陪着我笑,我沉默的時候她卻從來不問為什麼,只是默默地為我倒上一杯茶,然後默默地點上一棵煙,或者起身去忙她自己的事情。即使我只是一個人坐在她家的槐樹下看着她忙前忙後,心裏也是踏實的,彷彿那樣的憂鬱也是有人見證並認同的。

十七歲那年,我家裏是極不安寧的,原本愛吵架的父母因為我的大學聯考失敗吵得更兇了,我就一個人跑到阿邢家裏,窩到她家破舊的沙發裏默默流淚,阿邢也慢慢陷進隔着茶几的另一隻沙發裏,點一隻煙吧嗒兩口,用左手的衣袖擦擦眼淚,再吧嗒幾口抽動幾下鼻涕。見她傷心的樣子那麼好笑我也就漸漸忘卻了煩惱了。後來我多次想起當年她陪我一起哭泣的樣子忍不住笑着笑着流下淚來,無親無故的,她對我那麼好,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也漸漸明白她之所以讓我這麼多年不能忘記,除了因為她的豁達外,最重要的是我再也沒有見過那麼善良的人。後來長時間的接觸下我漸漸明白她的善良可不只是對我。她有一個小我幾歲的兒子,高高的個子,很靦腆的樣子,阿邢經常變着花樣的給他弄各式各樣的小吃,那孩子倒也十分孝順,會給阿邢捶背點煙,偶爾還會做些家務。她們的家裏總是一副其樂融融的樣子,而我家則完全不同,愛喝酒的父親總是板着一張黑臉坐在飯桌前(不吃飯的時間他也是那麼坐着),母親稍稍説錯一句話,一個盤子就會”嗖“的一聲飛出房門,“咣噹”一聲摔個粉碎。所以我非常不喜歡呆在家裏,所以我總是一得空就往阿邢家裏跑,炎炎夏日,我卻是個缺乏温暖的孩子,我的十七歲的夏天比嚴冬還要寒冷百倍,但阿邢卻是這個嚴冬裏唯一的火爐。

後來,阿邢的家裏又陸續來了許多的小夥伴,有剛剛從部隊復原的她的侄子,待嫁的鄰家女孩“繡兒”,還有另一個火辣辣的姑娘“李偉”,阿邢的熱情和善良是雨露均沾的,於是她就成了這羣人的共同的“忘年交”,我想大家對她的喜愛應該是絲毫不遜色於我的,但阿邢對於我的意義卻是別人無法理解的,因為她們沒有與我一樣灰暗的十七歲,她們是熱烈幸福的小青年,而我是失意的落榜學子,她們的人生簡單又幸福,而我卻不甘心擁有那樣的人生,就像阿邢的人生,我雖羨慕卻從不曾真正想要擁有,所以我的憂鬱我的不幸福想想也都是自找的,怪不得任何人。

後來,阿邢的侄子和火辣辣的姑娘談戀愛了,就在我們大家的眼皮子底下,喝着阿邢的茶,沐着阿邢的旱煙,人家的愛情開花結果。後來,繡兒出嫁了,猶豫再三還是嫁給了那個跛腳的未婚夫。而我,最終背起行囊重新回到學校復讀,並在第二年考入了理想的大學。

第二年寒假時,我又去了阿邢的家,她家的破沙發上窩着新的朋友,卻不再是年輕人了,阿邢拉着我給那人介紹:這是小平子,我常給你提起的那個學習很棒的孩子,她這樣説的時候語氣裏滿含着驕傲,可是她卻不知道,我在與別人提起她來的時候言語間也是這般驕傲的,我會説:我有個朋友,很善良,很豁達,抽煙的樣子很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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