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登高散文

來源:文萃谷 2.32W

對我來説,“登高”是個複雜的詞。

憶登高散文

以現在的眼光看,登高算是旅遊的一種方式,但在我沉甸甸的記憶裏,在那個偏遠的鄉村,農人嘴裏所説的“去玩”、“去溜溜”則代替了“旅遊”一詞。如今哪怕新農村建設如火如荼地展開,這詞在鄉下也備受冷落,這是在語言的特定環境下所產生的不同結果。而在農人的娛樂中,大多時候都與傳統節日有關,而傳統節日往往又體現在“吃”的文化上。然而有一個節日不同,這個節日,便是重陽。而每到重陽,登高是必不可少的。

登高思遠,無非就是省視着自己走過的道路,然後去探索將要走向何方。其中不乏是對歷史的拷問,“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便是如此。“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也可以看作是登高後所引發的感慨了。話説遠了,言歸正傳,我之所以會有複雜的登高情結,大抵是因為如今再也找不回小時候的那種登高的樂趣了。

那是一座山,海拔不高,在遠近的鄉村裏頗有名氣,它因了一個重陽,一座土廟而引得四方八鄰的人前去頂禮膜拜。然而能夠吸引小孩子眼光的,不是土廟,而是喧鬧的人羣,還有各種好玩的活動,再者便是比賽爬山的樂趣和上到峯頂之後能眺望遠方所帶來的快慰。遊戲的樂趣,總是能讓小孩子着迷的。

幾年前,我便是那羣小孩子中的一個,那時我奶奶還健在,而我們每次登高都是由我奶奶帶領去的。如果把人生比作登山,那我的奶奶便是第一個把我引向一座又一座高山的人。可以説,我奶奶是我的引路人之一。最早登上那座山的,是各個村莊的小販,他們大都是賣涼茶和各種小吃的,也有賣紀念品和香燭的。他們一般是在重陽節前一天就上山去了,他們在那裏搭棚過夜,晚上峯頂上閃現出他們自帶的燈火,在我們附近的幾個村莊都能依稀可見。對於我們小孩子來説,那也是帶着神祕色彩的,那些燈光與星辰相映成趣,分不清哪裏是燈光,哪裏是星辰。

黎明的重陽節是忙碌的,挑山夫隨處可見,叮咚的泉水順着山石開始了不同尋常的旅行,它們唱着歌兒歡迎遠來的客人。一批又一批的人從山的各條道路蜂擁而上,鄉間自發的人羣,學校組織的學生隊伍,還有從很遠地方慕名趕來的人,他們帶着虔誠與歡樂,沿着小道一步一步向前,山路不是水泥鋪就成的階梯,不像如今大多數景區可以隨處可見的“現代特色”。在那裏,除了土廟之外,就沒有其他人工特意雕刻的風景,而帶着人工特色的土廟並沒有多大的觀賞遊玩價值,它的價值,大多體現在供奉之上。

我們是自發的由我奶奶帶領的一羣,登山時,我們是結羣而上的,可到了峯頂,我們幾個同齡玩伴都脱離了隊伍。我們從來不怕返回時找不到伴,頂上地方不大,而且很多是熟人,只要跟隨在大人的後面,一般都不會迷路。

山頂上人很多,學生隊伍是最容易辨認的,校服是他們明顯的標誌。小販大多是為登高勞累的人服務的,沒有惡性競爭,也沒有勾心鬥角,淳樸的民風在那裏可以真正體驗得到。記憶裏,長這麼大了,也吃過幾次棉花糖,所以不會覺得這東西有什麼稀奇。可那時我們幾個,竟圍着小販那製作棉花糖的小機器發呆,好奇用這小玩意和白糖怎麼會攪出一大團白花花的東西來,感覺好像它有魔法一樣。其實我們也想買來嘗一下是什麼味道,可那時口袋裏也摸不出一毛錢來,我們就只能乾癟癟地望着,不顧人羣的擁擠,而且總覺得看不厭,現在想起來,真是有些好笑了,假若當時我們都能嘗一嘗那棉花糖,我相信那將更是一件能讓人懷念的事情。

外地來的人,一般也容易辨認,他們穿得得體,身上往往會掛着那時鄉下還覺得是稀奇的事物——望遠鏡和傻瓜相機。膽大的夥伴敢向前去借望遠鏡去看,外地的人也豪爽答應,聽那夥伴説,那望遠鏡能看得很遠很清楚,我們甚是羨慕。我記得一個外地的阿姨還給我們拍了一次照,現在不知道那照片是否還存留在阿姨的相冊裏,可惜我們無法看到了,只是欣喜於那時的樣子。這條記憶,它就像是我們小時候喜歡在竹子上刻下某個人的名字一樣,即使走得很遠了,只要那根竹子還沒被砍掉,它依然會留在那裏,只是那個名字可能會被竹子“撐裂”或被時光抹掉。

婦女和老人是朝着土廟去的。土廟建在頂上的最高處,周圍有幾塊大石頭圍着,像是在護衞着土廟一樣。廟裏刻着幾個仙人的佛像,具體是什麼,現在卻忘記了。我的奶奶和村裏幾個婦人大多會勸説我們去廟裏燒香叩拜,讓仙人保佑我們考試都能拿上一百分,這是迷信的説法,但我知道,他們迷信的初衷是好的,為求得心安,如果我們幾個能讓她們覺得寬慰,那兒孫的'我們糊塗一回也覺得有價值。

記得那幾年的重陽都是豔陽高照的,但遠眺依然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好,總有一層霧籠罩着遠方,而這樣,也許很多人會説是一種朦朧的美,但相對於我們那個年齡,朦朧對我們來説是陌生的,我們甚至感覺有些掃興了。但即使這樣,我們能從另一個高度俯視自己的家鄉,又覺得這是一種不一樣的感覺,至少快樂是有的。重陽這樣一個節日,除了秋,再沒有哪個季節能夠和它協調了,在那秋風颯爽的風和日麗裏,登高望遠,是一件很愜意的事情。

然而,我已經很多年沒有登上那座山峯了,不知道它現在如何。我的奶奶,她也已經離世了。但是,在登山的記憶裏,她的音容笑貌卻是刻在了我的心裏,她的不善言辭,像那座山一樣沉默,可她教會了我很多東西。她總是默默地在前面引路,不喊累,也不抱怨路途陡而遠。當我們停下休息,她不會讓我們坐太久,坐太久了容易使人懈怠下來,從而會忘記前面的路,這就是她的哲學,然而卻能讓我記住一輩子。以至每當我向高處前進,她的身影就時時盤旋在我腦海,使我渾身來了力氣。以上便都是我的登高記憶了。

到如今,我很少有機會去登高了,而且登高的那種樂趣也找不到了。像今年五一我去了一趟衡山,我感覺我純屬是為了爬山而爬山了,不僅身體累,也心累,更別説有什麼樂趣了。我們現在的大多數人都喜歡住在城市的森林裏,在那裏連座像樣的山都找不到,有的只是高樓大夏。人們以為住得高就可以望得遠,其實能有多少個人能真切地領悟到登高望遠的那種情趣呢?又有多少人還會記得有重陽這樣一個節日?怕是少之又少了,現在的人們連仰望星空都會覺得是一種奢侈,霓虹燈早已讓我們都患上了夜盲症,月亮和星辰都是多餘的。

隨着年齡的增長,很多現實的原因也讓我感到力不從心,登高也可能會成為一種遙遠的記憶。而那些陪伴過我一起登山的夥伴們,也都長大了,有些已經成家。那時候我們理想多偉大呀,我們千辛萬苦都想着往外面跑,一門心思地想逃離自己的家鄉,可是到了外面,卻常常碰壁和受苦,這時,我們才深深地想起家鄉的親人呀。

我終於領悟到了王維的那份情懷:

獨在異鄉為異客,

每逢佳節倍思親。

遙知兄弟登高處,

遍插茱萸少一人。

我知道,詩人後面還隱含了這樣一句:遍插茱萸的又何止僅是少了一人呢?

熱門標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