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的經典現代散文

來源:文萃谷 2.31W

深秋,果園裏,在大片大片稀疏泛黃的葉子中間,仍舊星散着一個一個紫紅的果子。

活着的經典現代散文

這些寂寞的被遺忘在果樹上小燈籠似的蘋果,多數是受過蟲害抑或是被鳥類啄食過的。

世間,在所有行業裏,農民是最辛苦的一行,尤其果農。經營一座果園,不僅需要相應的管理技術,同時還要付出大量艱辛的勞動。

最近幾年水果市場一直走低,果農們一年下來,優等果品出手後,剩下的小果基本無人問津,即便有幸出售,價格也是不堪一提。像這些病害果,就更不敢想了,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它們爛在地裏抑或作為其它生靈過冬的吃食。

我的老家地處遼北一個偏遠的鄉村,這裏土地乾旱,世代以大田為生。最近幾年,在政府的富民政策指導下,一夜之間就有了這“千樹萬樹梨花開”的勝景。遺憾的是,從我們的果樹掛果開始,蘋果價格就未曾景氣過。今年,已經是連續第三個不被期待的秋天了。

“你的爛果處理了嗎?我們果園來一個收購爛果的……”秋日的一個午後,朋友打來電話。好果都不好賣,爛果還有人收,能嗎?將信將疑中,朋友再次來電:“網袋裝爛果的已經送過來了,今晚給你送網袋過去。”三電接着説。

“軍書十二卷,卷卷有爺名。”看來消息是真的。

在嚴重虧空的情況下,點滴的盈利也是一種補益。

陽光晴好,映照在泛黃的樹葉上,金燦燦的,微風掠過,像無數張揚起的笑臉,鼓掌歡迎着我們。

二姐、姐夫、老公我們四人各自拿上網袋,一人兩行,依次排開,開始撿拾。

下果,已經小有一段時間了。掉在地上的果子,大多已經黴爛抑或被蟲啃食嚴重,好在收購者是用來釀酒,條件寬泛至只要能撿上手來,便都可以收。

我家的果園地處一片陽面坡地,儘管少水,樹勢依然不失筋骨。椏杈交疊中,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那些生長在高處無力摘取的果子,只能依靠手力抓緊枝杆的上部用力搖晃,待熟透的果子全部落地,再一網打盡。

勞作中,我們不時地提醒着對方,一行一行走起,一株一株查驗,一枚一枚撿拾。整片林子,無一漏網。

辛苦的勞作,持續了整整一天。

夕陽西下,暗淡的天色裏,風像勞碌了一天的人們,焦躁地擺着樹葉,颯颯作響。

當痛並快樂着的`我們深呼一口氣終於走出果園時,忽見站在園外高處的三五隻喜鵲,衝着一臉疲憊的我們喳喳叫起。那精靈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側頸低首,神情專注,好像在説:“你們如此趕盡殺絕,可讓我們如何度過一個寒冷的冬天?”

山裏面森森然,傳來一陣陣脆聲。循聲望去,那高處的脆聲帶着一種深深的穿透力,煞是分明、悽切,扣人心絃。忽然間,我像聽到了隱於內心的輕輕的歎息。

打小常記得老人講:“喜鵲叫,喜事到。”在一些畫幅抑或剪紙中,經常見有喜鵲靈動的身影。彼時,那輕盈的喜鵲,留給我的記憶是愉快的吉祥之鳥,與人類是一種和諧的共生。

最近幾年,喜鵲於我而言,莫名地生出一種無端的惡感來。

某種程度是喜鵲的嘴巴伸得太長了,當費力經營的果樹從春天開始坐果,就被大大小小成羣結隊的喜鵲家族給盯上了。如果僅僅只是吃點也就罷了,最可氣的是它們一貫不按常理出牌,東咬一口,西啄一下,像是故意刁難人似的,比起讓眾多果農談之色變的風害、雹害和蟲害來,這鳥害甚是令人抓狂!

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本就收入微薄的果農,再讓這幫貪嘴的傢伙一頓攪合,日子更是苦不堪言了。

以往即便果子下樹,仰賴這些病害果子,不受待見的喜鵲的日子,依舊是悠哉悠哉的。它們再不用偷偷摸摸,而是大大方方地攜兒帶女,嘰嘰喳喳,來一段輕盈的舞蹈後,再飽餐一頓後翩然離去。

這慣例終被打破了。

一個冰寒的季節,於喜鵲而言,不啻一場橫掃的風暴,明晃晃地擺在面前。然而,這些一直讓人糾結的果園伴侶到底是益鳥還是害鳥?帶着聲聲嘶喊的好奇,遂決定一切從實查來,也好驗明正身。

喜鵲,屬鳥類,鴉科,雜食性動物,益鳥,多以蟲蝦、腐肉、垃圾為食,偶爾也吃一些果子。

明晃晃的佐證,像壁立的懸崖,讓思想的野馬立時僵住。轉而,站在喜鵲的角度,開始了一種全新的思考:不知從何時起,人類的防範意思越來越強了。看着“山還是那座山,林還是那果林”,經營模式卻全然發生了變化。春天,從種子下地,農藥便如影隨形開始緊緊地跟進了。當一株株頑強的禾苗掙扎着,趔趔趄趄地剛鑽出地面,尚未看清這個喧擾的世界,一場帶着強烈刺激氣味的藥雨,又劈頭蓋臉的灑了下來。雙重保護下,原本也算壯實的苗株開始變得萎黃了,一副弱不經風的樣子。再掃一眼周遭,蜣螂大哥,螢火蟲姐姐,潛伏的也好,外在的也罷,均沒有了蹤跡。

茫茫碧野,不長水草不長夢。

這種寧可枉殺一千,也絕不讓一人漏網的直接結果,便是昆蟲的種類與數量越來越少了,有的甚至已經瀕臨滅絕了。表面上看,失去的僅僅是區區的昆蟲個體,實則斷掉的卻是鳥類賴以生存的口糧!

恆久平衡的生態,就這樣在人為的精心防衞出擊之下,悄然發生着改變。

自鳴高尚的人類,從來的想法就是一切為我所用,遺憾的是,萬能的大自然無時不在向我們強調,生命後台的運作是始終存在的。在生存矛盾的掩映下,雙方最終都亮出了刀鋒,在刀尖上,碰出了耀目的火花。

投毒、佈網、拉驅光帶等等諸多酷刑,並未使一種生靈走向衰亡,相反,一羣一羣、忽東忽西、忽左忽右改變了飲食結構的喜鵲憤怒吶喊着,像是黑色的箭矢,呼嘯而過,咬一口蘋果便溜,然後棲在高處,開會似的暢談着。歡喜過後再重新殺將回來,來來去去,每一次惡意的出擊都是不同的對象,瘋狂、狠命的程度,一如絕情的人類頻出的狠招,尖嘴所向,無不披靡。

喜鵲雖不會説話,卻能讀懂人類的舉義,為了生存,它們在奮力與人類抗爭着。

但凡生命,都應得到理解與尊重,更何況是人類的朋友?沉思中,忽然隱隱地生出一種痛:區區爛果,不拾也罷,權當鳥食。然,救得了個體,又如何度得脱眾生?

夜裏,風又大了起來,打在窗子上呼呼作響。天,馬上就要冷了,嚴冬就要來了。那些瑟瑟的喜鵲將如何安撫轆轆飢腸?輾轉反側中,我終於睡熟了,我做了一個夢,夢裏是一個大豐收的秋天,果園枝頭上滿掛着水靈靈紅豔豔的果子,帶着幾分成熟的淡定,更是惹人眼目了。飛來飛去之間,悠然隨性的喜鵲,一個個胖乎乎的,它們高興地告訴我:我們終於又有蟲蝦可食了,活着,已不再是一種負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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