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蓮的散文

在菜場的炒貨攤上，我説：“來一斤轉蓮！”

賣炒貨的一頭霧水，他根本就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

其實，我口中的轉蓮，就是他攤子上的向日葵。

在我的老家皖北泗縣，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把向日葵稱為轉蓮，如果有誰在外面呆過幾年回來，撇着普通話，把轉蓮説成向日葵，聽者還要在腦子裏過濾一下，思索對方説的是什麼東東。

待知道對方想表達的真實意思之後，則不屑地回之一句：“老假皮！”話裏的意思很明顯：“數典忘祖！”

轉蓮，就是隨着太陽不停轉動的蓮花呀！

這種大智若愚的稱呼，比起向日葵這麼文謅謅的舶來的名字，是不是更加直觀形象，更富有詩意？是不是還似乎帶着有那麼點兒玄幻的禪意？老家農人的智慧從中可見一斑。

三月裏頭燕子飛，雙翼剪出春日來。

農忙之餘，母親在房前屋後，以及田間地頭，那都是些不起眼的地兒，用钁頭刨下幾個深坑，隨手植下幾粒轉蓮種子，連水都不用澆，然後用腳踩實，靜心等待着大自然的恩賜與饋贈。

你再看吧，有苗不愁長，不消幾個月，像變魔術似的，轉蓮就挺拔玉立，從來就不問出處，也不挑肥揀瘦，不怕鹽鹼，更無懼澇旱，在不成款式的地方，在邊邊角角的地方，只是寂寂無聞地汲取着太陽的光芒和熱量，一株株比肩賽個攢勁兒地向上生長。

你再看吧，那一張張金黃色的花盤裏邊，籽兒密密麻麻的、一圈一圈、一粒一粒的排列有序；花盤外邊，是璀璨金黃的花瓣，一片一片，密集卻不擁擠，略卷卻又生機勃勃，像蓮花一樣，熱烈而又沉默。

轉蓮，花的心，以及花的蕊，一天到晚忠誠地追隨着陽光，早晨向東，中午面南，傍晚垂西。第二天，日而復始，就像與太陽之間有着前世往生無言卻又默契的約定。

等到轉蓮成熟了，葉子萎黃，稈兒峻削卻依然執拗挺立，絕不匍伏倒地，只是謙遜而又低調地垂下了飽滿的頭顱。

母親用鐮刀把它的大盤子旋下來，拿麻繩拴吊在大門的兩邊，一顆挨着一顆，籽粒飽滿，與屋檐下吊着的留種的玉米棒子一起，向陽光，向風，無聲地展示着農家穀物收穫後的愉悦，以及一家子的興旺發達。

炒熟後的`轉蓮是當年最受我們這些孩子歡迎的零食。

晚上村子附近如果有放電影或者唱戲之類的，母親就會取些轉蓮的籽粒兒，放在鐵鍋裏，灶裏燃着玉米秸稈，小火慢炒，除了鹽以外，不放任何的佐料，炒得焦黃，一個村子都噴噴香。

而我們，除了可以有電影或者戲曲的享受以外，嘴裏還“啪啪地”嗑着媽媽炒的轉蓮，一個晚上都口舌生香。

離家二十餘年，母親如今依然在屬於她的一畝三分地上勞作，而我，雖説離家千里遙遠，但也經常想起母親種植下的轉蓮，以及她親手炒作的、每一粒都口口生香的轉蓮。

或許，在我的心中，我就是一株轉蓮，而母親，就是我生命的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