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園記-優美散文

來源:文萃谷 3.19W

七歲那年,三爹家承包了一個很大的園子,蓋了幾間瓦房住了進去。當時園子裏面種的全是蘋果樹。園子背靠一條淮河,腳踏着沙土地,也許是這樣的緣故,那蘋果是又青又澀又甘又甜,可口極了。而如今卻早已嘗不到那地地道道的“土蘋果”味了。因為時隔十三年,園子變了又變,其間改種過李樹,梨樹,柿樹,間或以葡萄,草莓,西瓜為輔,可謂瓜果類佳品,樣樣齊全。輾轉變換到現在,大部分土地都種了桃樹。因為桃樹成本小獲利大樹身矮果肉多易採摘,於人於己都是大有裨益的,哪個孩子想吃了,就順手摘下一個解解讒嚐嚐鮮,也是極愜意的事。

桃花園記-優美散文

我經常來給三爹打個下手幫個小忙,並非我貪吃好吃,而是緣於我的依戀。常言道:“日久生情”。和園子混得熟了,一有些變化,總感覺不舒服,久久難以忘懷,像有個我愛的女子離我遠去了似的。一旦有大改變,又總讓人戀戀不捨,總覺得像缺了個可以傾吐的對象似的。如今看着滿園桃子的光景,也並不感覺清涼。因為我知道園子也會長得,它們有它們自己的外貌,世間種種沒有一成不變的事物,只是它由原來的粗獷變得更加温淑了,像極了女人,讓你不得不愛。物雖已非,人卻猶是,對物有情,對人則更加珍惜。哪怕園子荒蕪,惟剩下一串串笑聲一行行足跡呢?付出了又得到了,想起來那是多麼快樂。即使累也愉悦。因為園裏的枝枝葉葉花花草草早已沾滿了我的情絲,逃也逃不掉的。

最令我難忘的當數園中花含花開花謝花飛的景象。倘若林黛玉與賈寶玉在世,也不得不汗顏,甚至會羨慕我們。他那大觀園裏的桃塢可比不上我們這個“桃園”。待到桃花開,連綿幾裏地,待到桃花謝,起伏飄滿天。那場景,九百餘畝地全是桃葉桃花,綠綠紅紅肥肥瘦瘦,簡直就是花的海洋。我們豈止是葬花吟花歌花頌花,簡直連花蕊花瓣花心花萼都一併吃了。痴花這般,愛花如此,不為別的,只為於桃花間領略無窮的樂趣,哪還想那麼多呢?

唐代大詩人白居易説:“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其實然也不然。早的二月三,中的三月半,晚的五月五,除了温度土壤氣候的影響,還有不同品種之間的差別。我對這個知之甚少,要問我那兩個堂弟,他們都能娓娓道來。花開在何時已經不重要了,我才不管。待到桃花開,轉入此中來;左手拾花瓣,右手攜花籃;但得花沐身,但得花味醇;醇當是杜康,醉我枉斷腸;醒時花作氈,醉時花作棉;落花湮滿身,花香直魅魂;人眠花亦眠,楚楚誰惜憐?誰惜憐呢,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桃花自古以來就被詩人所鍾愛,來表達自己的悲歡惆悵。小桃開時,無數桃花水浸霞,即使“明日桃花今日摘”,也要“拈得一朵為君歌”;桃花落時,殷紅片片點莓苔。一表相思一表情趣。花開花落情感意義不同,有人“錯認桃花作眼睛,至今猶自不惺惺”。崔護人面桃花春風得意的愛情,伯虎兄落花有意流水無心的眷戀,好一句“桃花塢裏桃花庵,桃花庵裏桃花仙”“不見五陵豪傑墓,無花無酒鋤作田”。還有曹夢阮《桃花行》中“胭脂鮮豔何相類,花之顏色人之淚。若將人淚比桃花,淚自長流花自媚”的悽美,無不是對桃花格外的關愛與痴情。

多少好花空落盡,不管遇着賞花人。如今的我與兄弟們可都是賞花人,就等着花也賞我們了。我們不僅賞花,到後來,花謝之後,結出的果實也是我們的最愛。

我坐在院子當中,手捧着一本書,而我之意並不在書,我從三月的桃花想到六月的果,又從唐代的桃詩想到當下的桃園。提筆要寫,卻不知寫些什麼,阿俊阿帥就過來對我説:“三哥,摘桃吧!”這聲音很親切,我好象等了好久好久,心裏一萬個願意,甚至偷偷地樂呵。

現在正值六月下旬,天氣清爽,我才開始注意到桃園周圍的景來。遠觀淮河逶逶迤迤,近看楊樹參參差差,眼見青煙裊裊,耳聽雀鳥喳喳,好不熱鬧。真一個現實版的世外桃源。説時遲那時快,弟已挎着籃子跑我前頭了。我緊隨其後,穿入桃林中來,那桃樹一排排一行行,大相徑庭的掛滿了果子。我不識生熟,阿俊已看出我的疑慮,説:“桃尖紅紅的白白的就是熟桃”。我一想倒像成熟女子的乳暈,真是可愛。他摘左一行,我摘右一行,不知不覺來到桃園深處,感覺像尋寶,我知道我們尋得不是寶,而是一陣陣驚喜。腳下的蒿子踩得畢剝畢剝的響,頭上的布穀鳥“瓜飄呱咕”地叫着而輕盈地飛過了。野雞野兔也是經常一咕嚕地竄,不知是我們騷擾了他們還是它們嚇着了我們。三媽拿着蛇皮大袋子來了,“盡頭,盡頭熟得多”,她以中婦人長長的嗓音喊道。我與帥一邊説一邊摘桃,感覺已行老遠卻還不到頭。眼見我的籃子滿了,足足有三四十斤,重重的一隻手還抬不起。我與帥不打算前行,便喊俊,讓他把架子車推進來。此時我才感覺到全身刺撓的'慌,褲管也被露水打濕了。然而我才不在意呢?因為我與俊帥已經説好了,摘完桃下河洗澡去,一邊吃桃一表戲耍,爽着呢。“咣噹咣噹”架子車軋着兩條車轍穿了進來。我們把一籃籃桃倒進一個個筐中,就像網魚,任其撲騰個夠。阿帥提議:“比誰摘得桃大”。我挑出了代表,可憐全敗下陣來。我指着阿帥手中的桃問:“這是啥桃,它丫真大”。我頓了頓,又説:“相當牛啊你,這都被你無情的發現了”。“它叫大酒寶,個頭大水分多”,阿帥應道。“原來如此,興會興會”,我諧謔地説。阿俊拿着一個桃問我:“你知道它叫啥子啵?”我啞口無言。他興奮得説:“這叫五月仙桃,白裏透紅,紅裏透白,味鮮肉美啊”。“哦,久仰久仰,小弟有眼不識泰山,原來是大名鼎鼎的五月仙兄”。此語一出,阿俊阿帥便笑得合不攏嘴了。三媽也過來打趣,問我這個那個。“這個叫啥?”我忙搖頭。三媽自問自答説:“這個叫一掰兩瓣紅”,一陣笑聲又盪漾開來。我可顧不了那麼多了,先吃一個再説,一咬一口水,“哈哈,這個該叫‘裏面紅’了吧!”就這樣説説笑笑,全然不覺累,卻不知中午已到,該吃午飯了。走出桃林,才發現一隻大蚊子趴在我手上,我一吹它就跑了。我想她在小憩也累了吧或者是餓了,所以臨走前,仍不忘在我手上留下一個不大不小深情的吻。

我三下五除二洗洗手,也顧不得身上癢地難受,還是趕快記下來,以作回憶的種子,到後來,説不定也開出片片桃花結出碩碩桃果呢?

園子也會成長的,就像人一樣,由幼年到壯年再到老年,當然名字也會變,以前我都叫“蘋果園”,而如今叫“桃園”,再過幾年又不知叫什麼呢?而人的名字,小時候大叫都叫我“阿建”,上大學了都叫我“小王”,我想老了的時候都該叫我“老王”了吧!我不能留住園子的名稱,也不能扼殺它的成長,就像我根本無力留住那一段時光一樣,不管是童年的美好還是青春的憂傷。總之,都是那麼難忘那麼久長地深紮在我心裏。

我想這已經足夠了,因為滄海桑田,世事變遷,不就是為了一代勝過一代嗎?如今也挺好,每每回首往事,還有一個相思的地兒,寄存着我的幸福,那幸福的天空是任憑雨水沖滌不掉時光流逝不去的,那幸福的天空只屬於天真爛漫思無邪的心靈,那幸福的天空裏飄滿了歡快的笑臉,阿俊阿帥阿爹阿媽的。

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着戀舊的情節。俗話説:“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可我以為,世上本無新舊,新的放久了,也就成了舊的,舊的貯藏久了則更覺光鮮,也就無所謂舊與不舊了。我已經長大了,更不會再為爭一個紅蘋果而抹鼻子掉眼淚兒了。阿俊阿帥都比我高了,三爹三媽呢,歲月已上眉。然而就像園子,時漸逝而情愈重,日越久而愛愈濃。我深深地領悟到親情的可貴,它是維繫我成長的桃源,沒有它就不會有我的快樂。

記桃花園,也記我的情我的愛。我知道情與愛最為難記,所以終不説出口,不是怕它流走,是怕它流走了——不肯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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