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夥伴散文

來源:文萃谷 2.6W

記憶是歲月種下的一顆刺,深紮在回望的心門上,越是悠遠温情的往事,翻開時的撕扯越厲害,疼痛也就越劇烈。

少年夥伴散文

寒風瘋狗一樣啃噬着我們這羣十四五歲少男少女的臉,耳朵像刀子在割,我們絲毫不理睬它,嘻嘻哈哈地,從聚會的屋子裏走出來,走到一片漆黑的土路上,風見我們不理它,生氣地撥拉着路邊的桉樹枝,很大的響聲,想引起注意,我們哪裏有心思理睬呢!已經深夜了,相互小聲説着再見,礙着人多,我和英子都沒有明説心裏的話,可那一份各自心知肚明的曖昧,卻一直温暖着情竇初開的寒夜。

這個冬天老是停電,昨天已經放了寒假,又要分別一段時間了,有些捨不得。我們幾個要好的同學商量着開一個晚會,都瞞着老師逗留下來,反正都寄住在街上,老師也不曉得。吃着女生們煮的半生不熟的米飯,喝着只有鹽巴的白菜湯。白菜還是我和袞娃偷偷從山腳下地裏摘的呢,一隻大黑狗朝着我們狂吠了半天,嚇得我心砰砰地跳!吃完飯我們並沒有散去,全聚集在艾瓊她幺爹工地的土房裏,就着閃閃爍爍的煤油燈聊天嬉鬧。那時候的娛樂很簡單,我們又都是品學兼優的好學生。好在放假了,那就稍微放縱一下,四個同學圍着小方桌打撲克,剃光頭,誰輸了要粘“鬍子”,用紙條蘸水粘在嘴脣上,等聚齊了四根就點燃。打牌的兩個男生都豪氣,讓着女生,等紙條燃到嘴脣邊上才吹滅,弄一下巴的紙灰,讓女生忍俊不禁。女生偶爾也輸了,卻耍賴,男生們也笑嘻嘻地並不追究。

袞娃、艾瓊、英子和我沒有打牌,也沒有過去圍觀,我們坐在相對的.兩張牀沿上,中間是幽暗的爐火,磕着五毛錢一包的五香瓜子,小聲説話。離煤油燈太遠,我只是依稀看見對面英子的眸子閃爍,看不清她姣好的臉。我害羞,也不敢一直盯着她看。偶爾地,估計是誰摸了好牌,小方桌邊傳來一陣陣歡呼,打斷我們小聲的説話。

我們説些什麼啊?其實都是兩個女生在説,我和袞娃安靜地坐着聆聽,嗑瓜子的聲音輕悄悄的,有時忘記了,半天嗑不了一顆。聽她們説那些熟悉但滿含意義的校園瑣事,聽她們説女生間可愛的小祕密,還有那些我不熟悉的山野傳奇。女生心真細啊,我們怎麼不曉得這些呢!她們輕輕的話語在幽暗的爐火上明明滅滅。有那麼幾次,袞娃會忍不住加入幾句話補充,象水波上的漣漪,很快就被兩個女生細碎的話音淹沒了。而我,整個晚上,幾乎沒有開口,只是滿懷怡悦地沉默着,聽英子清泠泠的話語在耳旁迴盪,無可名狀的幸福在胸間充盈。

那個寒夜安靜的我不會知道,屋子裏歡悦的少男少女也沒有覺察,外邊悄悄飄起了雪花。寒夜裏,街上的人都早早進了被窩,沒有人看見,我也是次日凌晨才瞧見了屋頂停駐的大雪。雪花肯定是在女生輕悄悄的話語中降臨的,那些落在土屋頂上的雪花多麼欣幸啊,它們肯定聽見了女生們的談話,聽了神采飛揚,聽得忘記了飄蕩,就附在黑瓦上安靜地睡着了。多少年過去了,土屋早被高樓取代,雪花還在一年復一年飄蕩着,它肯定也找不到那個寒夜的地址了,還有那些天真温情的輕聲談話。而我慚愧滿懷,我早已忘記英子在寒夜裏究竟説了些什麼,讓少年的我滿心怡悦?

深夜告別時,英子偷偷送我一張她的照片,是她在元旦晚會上跳舞的麗影。英子舞跳得好,總博得一陣陣掌聲。前兩天,班上一個高個男生纏着她要了好久照片,她都沒有給。晚上臨睡前,我拿着照片仔細看了很久,英子舞姿翩然,明媚地笑着,張着兩手,象翩飛的仙子,好看極了。可惜我什麼都沒有準備,道別的話也説得結結巴巴,只是慌慌地把一直攥在手裏的信交給她,讓她轉交給艾瓊,是袞娃寫給艾瓊的。

我怎麼就沒想到給英子寫一封信呢,我的作文一直在全校當成範文朗讀,英子也總是每次都會讀我寫的作文啊。整個寒假,我一直為這件事懊惱着。

英子閃爍的大眼睛看了我一眼,什麼也沒有説,笑着向我招手。她和艾瓊並排站在門口,透過朦朧的煤油燈光,我覺得英子是那麼美麗。我和袞娃走到了土路盡頭,她們還站在門口。

她這個形象,一直在我少年的夢境中閃爍,讓我莫名心疼。

前年冬天一個傍晚,我接到一個陌生的電話,是英子打來的,十多年過去了,還是記憶中那個好聽的聲音,卻有了滄桑的意味。她和艾瓊幾個女生終於聚在一起,叫我過去喝酒唱歌。我抽不開身,去不了,後來問袞娃,他也沒有去。我們真是不應該,徒留幾個女生在黑夜裏啜飲苦澀,難道那個寒風呼嘯的雪夜,我們都忘記了?

某一天,和袞娃喝酒時,説起這個細節,説起那個在煤油燈下靜靜聆聽的寒夜,突然就覺得喉嚨哽咽,我連忙喝乾了杯中的白酒。

好辣的酒,嗆得人眼淚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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