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愛情遇見誓言散文

來源:文萃谷 1.33W

年輕的時候讀“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時,常常被感動的熱淚盈眶。沒有金風玉露鵲橋歸路這樣的鋪墊,也沒有鴻雁青鳥雙鯉的暗傳情愫,更沒有指東道西的扭捏造作,就是一位心直口快的北方姑娘面對自己傾心相愛的男子,發出指天為誓生死相依的愛情宣言。常常想,前世,他們一定是那絢麗綻放的並蒂蓮花,今世,才能有這絕塵而去的幸福牽手,才能説出這驚天地泣鬼神的錚錚誓言。

當愛情遇見誓言散文

敢於這樣表明心跡的姑娘一定熱情似火,大膽率真。她的愛,熱烈而又不顧一切,她開口便言天:“上邪”,她神情莊重,眼神堅定。珍藏於心中的祕密,今天終於有機會吐露了。“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她的願望並不高,僅僅是相知相惜,而她卻願意,用整個生命去守護,直至天荒地老。“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這人世間能讓我們分開能讓我背叛誓言的,只有山川峻嶺消逝殆盡,滔滔江海乾涸枯竭,只有凜凜寒冬雷聲陣陣,炎炎酷暑白雪紛飛,只有朗朗天空與莽莽大地聚合為一,也只有這時我才敢,才敢與你悽然別離。這是聲聲泣血的愛情宣言。這個宣言,大膽而又新奇,看似缺乏理智,彷彿失去控制,變得漫無邊際。自然界永久存在的事物發生鉅變,永恆存在的規律發生改變,甚至就連宇宙都發生毀滅性的災變,而這根本不可能實現的自然現象都被美麗的姑娘當成是與君決絕的條件,而實際上,這正是姑娘極聰明的地方,既然自然界的這些災變絕對不可能出現,而你,君,就只能與我永遠地相愛下去。雖然這誓言帶有強烈主觀臆想的浪漫,但是,它仍然能夠讓我們透過明快的詩句,穿越千年,聽到這女子發出的急促的呼吸聲,看到她眼中激射而出的焦灼渴盼。這樣的愛情堅貞而專一。而愛情只有與堅貞連在一起,這個愛情才會純潔無比。這應該是這個誓言的全部意義。

像這樣的愛情誓言當然還有。有一首敦煌曲子詞《菩薩蠻》這樣寫道:“枕前發盡千般願,要休且待青山爛。水面上秤錘浮,直待黃河徹底枯。白日參辰現,北斗回南面,休且未能休,且待三更見日頭。”這首《菩薩蠻》和《上邪》一樣,展現的也是一種百折千回堅貞專一的崇高愛情。還有那首白居易的《長恨歌》:“在天願做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這也是無比深摯的愛情誓言,和《上邪》一樣,感動了世世代代無數為情而傷的有情人。每每讀這些誓言時,我都沒有辦法不去想象,站在對面的那個人,在親耳聆聽了這字字千斤、擲地有聲的愛情宣言後,會有着怎樣的表情與心境?他該有怎樣的迴應,才配得上這杜鵑泣血式的告白?

有一年,在青海大通,趕了一場六月六花兒盛會,聽了很多首高亢婉轉的青海民歌花兒,大部分聽不慬,只對其中的兩首有些印象,“梨花開給者四月天,黃河水貴德打了個彎,想你了夜長者日子短,清眼淚眼窩裏打了個轉轉”“一晚夕想你着沒睡個覺,蹬破了被子的裏子”,歌者蕩氣迴腸,聽者如痴如醉。這樣的愛情沒有一點碧煙落日的修飾,它單刀直入,劍鋒直指咽喉,但這樣的愛情,是不是現實感太強,少了那麼一點浪漫情懷?你若是那天空中的一片雲,我必是那靜默的湖水,讓你時刻都能投影到我温暖的波心;你若是那江南釆蓮的女子,我必是你皓腕下等待的那一朵,迎向你,明麗地盛放。這樣的愛情是不是又太過温柔,與那驚天泣地的愛情告白相去甚遠?那麼就“妾當作蒲葦,君當作磐石”,妾即舉身赴清池,君亦自掛東南枝;或者,讓我再次遇見你,以飛蛾撲火的身形,撞向你,起身我們雙雙化作斑斕的蝴蝶,於碧草青青間,翩然起舞;或者,也讓我飲下這杯毒酒,化作一縷青煙,去追趕你那漸行漸遠的身影。你示我於鋒刃,我迎你以生命。也許,只有這樣的愛情才配的上那石破天驚的愛情告白吧。

許多時候,人們以為有了“我欲與君長相知,長命無絕衰”的愛情宣言,又有了“上窮碧落下黃泉”“直教人生死相依”的迴應,愛情便可以走遍萬水千山,也永不會失落。但是,我們忘了還有命運這種東西的存在,忘了還有造化,它常常在不經意間,就會折斷你的趐膀。命運,它大可以是自然的災害,戰爭,小可以是一個物品,甚至是一個念頭的改變。而這一切都可以使愛情斗轉星移,變了模樣。當然,《傾城之戀》中白流蘇的愛情,獲得了圓滿的結局。“香港的陷落成全了她”,戰爭不僅沒有吞噬了她的愛情,反而讓她在動盪之後,緊緊地握住了範柳原的手。但是,命運它絕不會躲到一邊暗自喘氣,它總會製造各種事端,讓相愛的`人們惶恐,焦灼,哀傷,甚至分離,既便是愛着你的愛,夢着你的夢,這種惶恐也會吞噬你的心,讓你忘記當初的海誓山盟,讓愛迷失在荒煙蔓草間。

《呼嘯山莊》中希斯克利夫和凱瑟琳,一個是棄兒,一個是小姐,但他們青梅竹馬,在那個特殊的環境中,彼此建立了誠摯的愛情,本以為結局已然寫好,誰曾想,只因凱瑟琳的一個念頭,命運便讓本來可以預見的未來灰飛煙滅。所以,造化弄人,命運就像一雙無形的大手,它時刻想伸出來,扼住愛情的咽喉。

可是,總有一些人,他們要扼住命運的咽喉!

詩經《邶風擊鼓》這樣寫道:“擊鼓其鏜,踴躍用兵。土國城漕,我獨南行。從孫子仲,平陳與宋。不我以歸,憂心憂忡。”擊鼓的聲音震天響,那是讓戰士衝鋒陷陣的號角,就像朴樹的白樺林中唱道:有一天戰火燒到了家鄉。詩中的男子自然是要從軍的,別人被安排在國內修築城牆,而偏偏是他要跟從一個叫孫子仲的將軍,向南,一直向南,去平定陳與宋。最讓人憂心的不是離家越來越遠,而是不知此生能否再與你重逢。戰火一旦燃起,生與死與離別,便不由我們支配,可男子偏要説:“死生契闊,與子成説,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是愛的宣言,但更像是向命運發出的挑戰。造化,你翻雲覆雨,有能力掌控一切,“可是我們偏要説,我永遠和你在一起,我們一生一世都不分離。”所謂的“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在説出的這一刻,便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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