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中的村莊日誌隨筆

來源:文萃谷 3W

我喜歡村莊的暮色。確切地説,是豆峪村的暮色。模糊而又清晰,虛無縹緲而又觸手可感,永遠洇浸了我的記憶。

暮色中的村莊日誌隨筆

暮色不是夜晚,但暮色與夜晚有關。暮色擁擁擠擠、蒼蒼茫茫佈滿豆峪的犄角旮旯時,那個叫夜晚的東西,就會分秒不差地翩然而至。世間凡事都有因果,照此推算,是先有暮色,後有夜晚。夜晚這個結果,一定是因了暮色起的頭兒。

一直試圖找到暮色與夜晚的分界線,至今未能如願。母親在世時,我曾認真地問過她,從她那詫異的表情中,又一次體會到了思想的失望。

太陽火火的值了一天班,臨和夜晚交接的時候,它也顯出了疲態,一副奄頭耷拉腦的模樣。先是由白變黃,再由黃變紅,像沸騰的鋼鐵在燃燒。西邊天的盡頭,棉花團似的雲彩被它染的紅彤彤的,似失火一般。它像喝了酒的醉漢翻山一樣,臉紅脖粗,腳步踉蹌,緩緩下沉。漢語裏有個詞叫,殘陽如血,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近在咫尺的濁漳河落日熔金,水面上泛着點點金黃。豆峪——黛青色的東山——鴿跳澗、水巖嶺、花山堖,也被血色殘陽恣意塗抹的一片淡黃。西邊山巔的火球慢慢下沉一點點,東坡趙老二家上邊山上的日頭影兒就匆匆爬上一大截,一落一升,一下一上,天平傾斜一樣。火球被徹底湮沒的時候,豆峪東山尖的那一點點淡黃也慢慢化在了瓦藍的天空之中。

第一縷炊煙好像是從上場永紅家灶膛的煙洞迸出來的。那煙柱裏抱着團的濃煙,翻滾着竄的很高,不可一世的樣子,往更高處升騰時,就有些頭重腳輕了;原來煙遇到了它的天敵——風,風把煙搖晃的東倒西歪,支離破碎,不一會兒,煙們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這時,坐在街巷條石上,做針線活的三大娘,站起來,用手拍拍屁股上的塵土,準備回家。二嬸子則雙手高舉,抻個懶腰,説,天又快黑了,得回家做飯嘞。唉——,這日頭一天一天的,黑嘍明嘍,一晃又是一天,真快。

比人更能感知夜晚來臨的是雞們。太陽一落山,鄰居家的雞公雞婆帶着它那一大家子,就從村外的地裏往回返。領頭的公雞昂首闊步,器宇軒昂,很生猛的樣子,它不停抖動着血紅肥大的雞冠,左睃睃,右看看,驕傲地看着它的妻子、兒女們。雞婆呢,則牧羊犬般地左趕右攆,“咕咕咕咕”召喚着掉隊的小雞仔。它們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臨到巷子時,那隻公雞還不忘爬在另一隻母雞的背上展示它雄性的偉岸,母雞接受寵幸後,身上一陣陣顫慄,雞毛奓起,誇張地伸縮着翅膀。這事兒被放學的孩子看見,孩子撿起一塊石頭,照公雞擲去,嘴裏嘟囔“你這個老流氓”,公雞受到驚嚇,撲稜稜飛上牆頭,淹沒在更深的暮色裏。

小街的水井旁。扁擔與水桶,水桶與石頭碰撞的叮噹聲此起彼伏。挑水,成了村莊晚夕暮色中一景。從水井延伸出的兩條等距離水痕,像鐵軌一樣平行貫穿西坡的青石街道。空氣中隱隱約約有股水、泥土、炊煙和合的氣息。當一擔擔清冽冽的`泉水“嘩嘩”溢滿水缸時,母親已彎腰屈體蹲在灶火前點火做飯了。

煙燻的漆黑的廈子。15瓦燈泡散發出微弱的光。灶膛的火苗舌頭一樣舔着鍋底。母親被灶火映紅的臉。山韭菜烹鍋的香味瀰漫出很遠。不是醇香,不是濃香,也不是芳香,是淡香中略帶清香的那種味道。是造物主賜予豆峪的夕暮中所獨有的味道。

台灣有兩首著名的校園歌曲,演繹的都是暮歸的情景。一首是《走在鄉間的小路上》;另一首歌名忘記了,開頭的歌詞是“黃昏的鄉間道上撒落一地細碎殘陽,稻草也披扮柔軟金黃綢衫……”。兩首歌,詞優美,曲動聽。調子抒情、明快、略帶一絲淡淡的惆悵,給人以無限的想象力,可説是最大限度表達了暮歸的意象。每每唱起,情不自禁。我的村莊的暮歸畫面,在記憶中紛至沓來。

夕陽垂地,煙雲暖暖。村莊的大路小路上,荷鋤挑擔,趕牛牽驢,到處是暮歸的人們。

寒露時節,二舅一直扛着他那個種麥子的耬,低着頭,弓着背,一聲不吭,不慌不忙,從嶺上往回趕。現在想想,那個姿勢,是莊户人對土地所特有的敬畏的姿態,農人在土地面前虔誠、恭敬、謙卑的表達一覽無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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