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那盞燈散文

來源:文萃谷 1.53W

又看見那盞燈,瓷胎,青花,燈盞裏滿是野生茶油的芳香。一根燈芯草,跳動的火焰如豆,卻常常為我,照亮千里之外的路。

走過那盞燈散文

又看見母親,布衣,背僂,去年依舊青白相間的頭髮,如今已蒼白如雪。右手輕敲木魚,左手肅掌,那滿屋的佛光,比燈火還亮。

從有記憶起,母親就是佛的弟子。可畈依三寶,卻是我離開家,遠走他鄉的2000年。那年的秋天,霜輕蘆白,母親執意要等列車遠去,才離開站台。那以後,高飛的秋雁,常在母親夢裏徘徊。那以後,家鄉無論下雨或是起風,母親就與大姐嘮叨:你二弟從小體弱,雨這麼大,他出門時是不是帶了傘?淋了雨可要生病的。天這麼冷,他是不是穿得夠暖?可不要感了風寒。在外應酬,是不是喝多了酒?回宿舍時,有沒有熱茶醒酒,有沒有熱水泡腳?

那一年,母親就正式戒了殺生,常年茹素。家裏也專門闢了佛堂,請了佛像,建了佛龕,點起了常明燈。我不知道,只讀了國小一年級的母親,是怎樣背熟那些繁雜深奧的佛經?我不知道,有風濕病的母親,是怎樣熬過那盤腿而坐兩小時的功課?我不知道,體力大不如前的母親,是怎樣徒步三十華里,去家鄉最靈驗的寺院裏,求那一柱許願的香?我只是知道,無私的母親從不為自己要求什麼,青燈常明,佛祖常伴,她老人家求的是我,還有我們一大家老小的平安。

母親的無私,從小就記在心裏。七十年代初,八十年代後期,走集體化道路的家鄉,依舊落後貧窮。那時,逢年過節,家裏總能分到一些瓜瓜果果。可從沒看到母親吃過一片西瓜,啃過一個梨。過年時,每家能分到三、四斤肉,可也沒看到母親吃過一片瘦肉。我們只是覺得奇怪,母親總説不愛吃水果,怕甜;不愛吃瘦肉,怕塞牙。長大以後,才知道,母親是不捨得吃呀。後來經濟條件好了,我們幾個兄弟姐妹約好:無論什麼時候吃西瓜,一定把中間那最紅最甜的部分剜出來,逼着母親吃。這,也成了我們的習慣。

母親的正直,也聞名於鄉鄰。哪家有個磕磕絆絆,一準請母親去主持公道。畈依三寶以後,一生沒有做過官,快七十的母親,卻被推選為縣佛教協會的副會長。家鄉大大小小的佛事活動,總是母親在操持。我們兄弟幾個有時也開玩笑,説母親是老來官運亨通。可我知道,按母親的説法,她是在做善事,積陰德。目的也是為了求佛祖保佑全家。即使再辛苦再勞累,母親也是快樂的。

回家的那幾天,除了年三十、七年級兩天在家外,其餘時間均在外訪友聚會,每天早出晚歸,難得有時間與母親坐在一起嘮嘮家常。那幾天晚上總在凌晨回家,一開院門,院子裏的燈總同時亮起,母親也出現在面前,總是那句話:餓了麼?我給你做宵夜。後來我問母親:怎麼那麼巧,你怎麼知道我回來?母親淡淡地説:我剛好醒來,你的腳步聲,我聽慣了,總能分辨得出。初五那天晚上,因為第二天要離開家鄉,幾個要好的朋友,一起喝酒聊天到天亮。後來聽大姐説,那晚,為等我,母親也一夜未眠。我恍然了:那哪是碰巧?分明是母親一直在寒夜,守侯我的歸來。

離開家的那天,母親在我的.行囊裏,放了四個蘋果,四個柑橘。母親説:那是在佛前供過的,吃了就四季平安,吉祥如意。臨行前,母親又親手在我的風衣的內襯,別上了佛祖的六字真言。並再三囑託:無論走到哪裏,千萬別取下來。我知道,那六字真言,其實就是母親牽掛兒子的一顆心。無論兒子走到哪裏,母親的祝福就伴隨到哪裏。

今夜的深圳,火樹銀花,燈火通明。透過窗外那漫天開放的煙花,我清晰地看到母親端坐佛堂,看見佛案上的那盞青燈。我知道,萬水千山走遍,最美的風景,是母親那白髮蒼蒼的背影;經歷風霜雨雪,走不過的,是母親這盞永不熄滅的明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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