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惜散文
清晨，睡眼朦朧中我接了一個電話，是同學蔣強的妻子打來的。她告訴我，強已經住進了省醫院腎病中心。我的睡意一下子沒有了。這個消息讓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靜。當初學校的籃球健將，這麼年輕就和這種病扯上了關係。我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看來我多年來的擔心不是多餘的。
大學畢業後的強，謝絕了蘇州一家園藝公司的高薪聘請，毅然決然地回到了家鄉，當上了鄉農科院的技術員。他當初上農業大學的目的，就是為了改變家鄉的窮苦。他要帶領家鄉的父老改變窮困的面貌。他從最初的技術員一路走到現在的鎮長，中間的路何其艱辛。如果驅車去他工作的小鎮，五里開外就能聞到杏花的香氣。每年的三、四、五月份，便是杏兒成熟的季節，黃珍珠一樣的杏兒掛滿田野，街區的每個角落。每年的這個季節，強都會召集我們眾多的同學歡聚一堂，除了讓我們品嚐鮮果外，更多的是幫他推銷那些像金太陽一樣，金黃飽滿的杏兒。
初來小鎮工作，看到許多荒廢的農田，還有一些到了入托年齡的孩子。因為父母外出打工，孩子們就和爺爺奶奶在一起。不到上一年級的年齡，孩子們就滿大街地瘋跑，強很憂心。為了説服那些打工在外的人，重新回家種地，發展果樹種植。強利用春節大家都回家過年的機會。每個村莊都去遊走，講解，並且承諾大家過了春節，他和大家一起去外地參觀學習，願意留在家種地種樹的，他一律為大家免費發放樹苗樹種。他還將無償地當大家的技術指導。為了這一句承諾，他的整個春節都是忙碌的。恰逢春節放假，好多領導都不上班，他就一個領導家接一個領導家地去找。領導都説等節後上班研究研究。可是強的'時間等不起啊，春節過完鄉親們就陸陸續續打工走了，他的希望就成泡影了。那段時間的勞累奔波再加上內心焦急。強一下子瘦了五六斤，最後縣長看他確實是一個有理想，敢為理想去奮鬥的青年，特批了他一些經費。這樣強的第一批果樹在他的小鎮上種植了。隨着效益的產生。外出打工的人員陸續都回來，閒散多年的土地都栽上了各種果木樹。
初次來鎮上的人。哪怕你記不得時間。只要你看到街區的路邊水果攤，就能知道是幾月份。從陽春三月開始，桃，杏，李子，葡萄，西瓜梨，蘋果，核桃。一直到雪花飄飄的季節，總有時令的水果來養你的眼，滿足你的胃。靠這些水果，小鎮吸引了大量的遊客來品嚐。畫家陳逸夫斥巨資在鎮中心建了一座三層的教學樓。孩子們可以坐在寬敞明亮的教室裏讀書學習了。這些政績也讓強的職位節節飆升，現在他已經是小鎮的鎮長了。
強做鎮長的小鎮，是我姐姐生活的地方。每次回家我都會去他那裏坐坐。由於他一人兼多職，更多的時候見不到他。偶爾見到了，時刻有人找他處理工作，講不了幾句話就被打斷了。晚上去他家吧，沒完沒了的應酬，晚上十點之前你是看不到他的人的。他的妻子一提起也是怨聲載道的。可是善良的女人更多的時候是心痛老公的不容易。看他這樣忙，我常常提醒他要注意身體，少喝酒。每次的提醒都被他爽朗的笑聲回絕了。他説：“你要在鄉鎮工作，就能體會，有人找你辦事先請你喝酒，你不去人家説你擺官架子，看不起人。哪怕你剛剛吃過飯也要勉為其難地奉陪。我找上級辦事也是要請客吃飯，官場上的許多事都是在酒桌上談成的，你説不請吃請喝，除非你不在官場混了。就拿匯源果汁廠這件事説吧。我前兩次去找廠長談，人家光説考慮就是不行動。我能眼看着鄉親們的果實賣不及爛掉扔了嗎?沒辦法請人家吃飯。一桌飯花去了五千多元，可事情辦成了。以後鄉親們再也不用發愁銷路了，果汁廠大量收購他們的產品。我也不用四處求爺爺告奶奶地給領導説好話了。所以，好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的，在官場混五味雜陳皆有。”
我下午三點趕到了省醫院。看到我，強的眼淚奪眶而出，蒼白的臉，兩眼深陷，十分消瘦，全然沒有先前健壯的影子。他是糖尿病引起的併發症，眼睛也即將失明，腎功能衰竭，現在每天都在透析。
我説：“糖尿病不是一朝一夕發展的。它是人的消化，代謝系統發生絮亂造成的，你怎麼拖到現在。”聽了我的話，強只是一味地搖頭歎息。他的妻子説：“兩年前就知道了，那時候大家大量種植果木樹帶來的銷路問題，再加上不斷地下鄉指導鄉親們，什麼時段給樹剪枝治蟲。坐果期間用什麼藥，忙得顧不上看病，他總以年輕，身體好為理由扛着，不讓領導和同事們知道，直到現在耽誤了最佳治療時間。”
我知道任何的安慰都難以拂去病痛帶給他的折磨。我悲痛的是，自己多年的提醒和擔心竟然變成了事實。看到被病魔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同學和他眼淚汪汪的妻子，我的心裏只有萬分的痛心和痛惜。
對於人生來説，名利，權力，金錢，健康，哪個更重要？難道事業的成就，非要以健康為代價嗎？從我同學身上，我感到很迷茫。
四月十三，聽到強去世的消息，我忽然想對他説幾句話：
窗外，夏雨悄無聲息的下着，是那麼的寂靜，不是偶爾有出租車碾壓的水聲，我都不知道外面下雨了。
四月十三，令無數人痛哭嗚咽的日子。你説，再也不想生活在看不見親人的黑暗裏，也不想聽見母親每天病牀前的哭泣。你説，你想像風吹彩雲一樣地隨風而去，不留痕跡。你還説，你要化成雨滴，洋洋灑灑地飄落於鄉親們的果園裏。
四月十三，永遠難忘的日子。灰濛濛的天空，淅淅瀝瀝的小雨，是你真的變成了雨滴，還是老天爺也在痛惜你的離去，在流淚。你像斷線的風箏，終於飛向了天空。你的離去，讓親朋好友、父老鄉親、單位的上下級領導及同學們，車水馬龍，隊隊相送。一路樂隊鳴奏，吹得皆是哀樂。這些你能聽得到嗎？我手捧同學們在一起精心為你製作的花圈為你送行。希望你在天堂裏過上輕鬆愜意的生活，不再有病魔纏身，開心健康地活着。
通往天堂的路你一路好走。
另外你妻子要我告訴你，下輩子她還想遇見你，一定好好照顧你，不要你生病，也不要你離去。她要拽着你的衣襟，不讓風把你吹走。下輩子她還要和你從容相擁，不離不棄。這些你可一定要記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