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悟親情的記事散文

來源:文萃谷 8.08K

金黃色的時節

感悟親情的記事散文

那時候,適逢學校放假。回家有一段路,兩邊都是莊稼。有碧綠的麥苗快要吐穗了,金黃色的油菜花開得正盛,大羣的蜜蜂在嗡嗡的忙着採蜜。下午四五點鐘的時候,太陽已經不是很熱,斜照在金黃的油菜花和綠色的麥苗上,給它們都鍍上了一層温暖。而擺脱學校往日束縛的我呢,就走在他們中間的大路上,在路兩邊的大樹特意為我撐起的蔭涼中,感受着夏天一日當中這最美最温柔的時刻,想象着回到家中,如何與闊別多年的姥姥相見。

姥姥一家遷到新疆多年,兩地相隔路遠,來往不易,個人平日都有事情,因此只能通過電話聯繫。現在終於見到姥姥了,老人家精神矍鑠,一如當年慈祥。姥姥的歸來使全家人都充滿喜慶,我想生活如果一直都這樣多好。

直到姥爺去世的消息打斷着美好的一切。

姥爺去世了,關於姥爺的印象已經很模糊了。姥爺在全家整體遷居時就已早到新疆,那時我還很小。至今剩下的印象就是記得他個子不高,脖子里老掛着煙袋,每到他家,我總是跟他去山上放羊,他給我烤紅薯吃。誰曾想,十幾年前的最後一面就是現今的永別。之前我一直想,等我以後有錢了,我要帶媽媽去新疆看望他們,現在這些只能是空談了。姥姥自己也沒有想到,自己千里迢迢翻山越水回一趟老家,還不到一週時間,自己的老伴就在千里之外的另一邊與世長辭了。

我看見姥姥在電話上不厭其煩地叮囑舅舅們,安葬時應該注意的各項事宜。聽着看着,我就為姥姥感到心酸,心疼起她了。心裏就埋怨遠方的那些長輩們了,這些事情還要這個年邁的老人親口一一叮囑嗎?

我那時實在不懂事。也許是我未見姥姥在人前臉露戚容而好奇,又或許我是想安慰她吧。沒人的時候,我鄭重其事的問姥姥:“奶奶,你難過嗎?”所以説我愚蠢透頂,我應該這樣説的:奶奶,你不要難過。可是我沒有這麼説,現在我一想起就暗暗自責。

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我擔心我這麼一問,會讓她外表的剛強與心裏僅有的防線轟然倒塌,萬一姥姥像個孩子一樣哭起來可怎麼辦呢?但她的回答又證明了我的幼稚與淺薄。她淡淡的説了句:“不難過,難過啥,有啥可難過的?”

我愕然難明,怎麼不難過呢。那時候我讀高二,人卻很傻,真是什麼也不懂。

事後我想,難道是姥姥作為一個老人,見慣了人世的悲歡苦樂,一個人的去世自也不能輕易打動她。

現在想起來,姥姥怎麼能不難過,又怎麼會不難過呢?和老伴風風雨雨一輩子,現在子孫滿堂、其樂融融時,陪伴自己一生的老伴卻先自己而去,留自己一人在這世上了。夜深難寐時,再無一人陪她説話解悶時,她能不難過?若不難過,為何在説那句看似輕淡的話時,落寞的雙眼會不經意的向北方的天空看那一眼,看向那片自己老伴埋葬之地的上空。

姥姥一定很難過,他只是將傷痛與無奈強壓心底罷了。説出來又有何用,不孝後輩如我又能真正理解多少呢?

至今,我能記起那個金黃翠綠的時節,那時候,姥姥回老家了,姥爺在外地去世了。

母親,我心中的太陽

母親,我的生命和靈魂,都是您精心孕育,您的雙手把我撫養成人,您的甘甜的乳汁,把握撫養成真真正正的男子漢,您用歲月哺育着我的希冀,您給自己帶來了滿頭白髮,您飄動着白髮記憶着呵護我的風風雨雨,您的深深的皺紋,是我年輪的碾成,鐫刻着您撫養我的坎坎坷坷。

您用嘴嚼食送到我的心田,熱了,您是我行走時的遮陽的白雲;冷了,有您胸膛的熱血温暖;天晴,有您慈祥的遮陰傘;雨天,有您的篷布衣;天黑了,有您的航燈照亮;餓了,有您早已扣好碗的温馨飯店;渴了,有您沏好的山泉;休息,有早已預熱的被窩,您是我上學時的鬧鐘,您是工作時的家姆,你是我成家的紅橋,您是我成家的樹蔭。孫子的哭聲,是您暮年的音樂,您無私的哺育着孫子未來的參天大樹。您是我家庭滋養我流淌不盡的河流。您孕育了我,您培育着我精彩的生活。

在您的面額下,那是一首人生的歲月的歌,母親,您是我一生的依託,您是我不朽的希望,有多少風雨您都是默默的承受着,多少苦難,您都是一個人扛着,不讓我有半點損傷,您的寬容,就是我心中的光輝,您的乾瘦嶙峋的身材,是我不停地長大的緣故,因為我的身體裏在不斷地流淌着您的愛的血液。

在母親那柔柔的目光裏,兒的臉是一首韻味無窮的詩,您慈祥的目光,點燃我的歲月,引領我走向新的生活,您那滿臉的皺紋,可是我幼小時候滾爬過的山川溝壑,淺灘河流。母親我該到何處去打撈那逝去的月亮,母親,您把慈祥的厚愛紡織成根根細線,藏在令我心酸的縷縷的白髮裏。您的每一句贈言,都是我人生的鋪路石,如今我已經把她作為金子,藏在我的心裏,母親,您給我身軀,給了我快樂的童年,給了我青春,您卻守着孤獨,您給了我歌喉,您自己的生活是暗啞,給了我陽光,您自己的生活卻是那樣的暗淡,給了我生活的甘霖,您的生活卻不在有眼淚,兒已雛鳥成年。

您總是讓我穿上您納的千層的思念,墊上千針心血,踏上您瘦弱的肩膀,高飛遠行。遙遠的兒子,年年歲歲的思念,一如纜繩,把我漂泊之舟牢牢的扣在您的鄉土上,您的每一個電話,都是我的思念,每一聲問候,都能擊碎我的心潮,我的每一句平安的問候,每一聲勝利吶喊,傳達到您的耳畔,您的臉龐,成為深深綻開的笑紋。

兒子已長大成人,已是一個能夠獨立遠航的開船人,您就是我順風的帆,前進的助推劑,即使到了海角天涯,我也不會忘記母親的眼神和無聲的叮嚀以及滿懷的期待。您是我荒漠的一泓清泉,荊棘路上的一把刀,攀巖的繩索,乘涼的常青樹,母親,有您的叮嚀,我無論到何時何地,哪怕是荊棘的道路,有您的愛,我都是無法向困難低頭,沒有一切力量能夠阻止我愛的前進的力量,哪怕遇到大海,有您的愛,我也要變成大船,開進寂寞的海面,我的心永遠都是幸福,安寧。

母親,假如有一天,您縱然向夕陽一樣的滾落大地,更使我深深的依戀,在我心底您永遠是我不落的太陽!

等不到的愛

愛,是什麼?很多人都懂,很多人都會愛。愛人,愛情,愛心……有一種愛,卻是再也等不到了。

——題記

小時候,有温暖的雙臂為你撐起整個天空,為你付出一切,為你傾盡所有。你的冷暖、你的悲傷、你的快樂……,都會有那麼一個人願意始終陪着你。陪你度過寒冷寒冬,陪你度過四季如春,陪你度過快樂的童年。只要你快樂,只要你微笑,只要你好好的,那就代表一切安好。那時候,你只懂得調皮,只懂的嬉戲,不懂得有那麼一個人始終在愛着你,不懂得有那麼一個人在看着你成長,不懂得有那麼一個人在默默付出。

慢慢的你長大了,沒有兒時的稚氣,沒有了兒時的天真。長大了,學會了自己去面對很多事;長大了,學會了放蕩不羈;長大了,學會了叛逆。真的,是長大了。忘記那個一直為你默默付出的人,忘記那個一直為你操心的人,忘記那個一直為你傾盡所有的人。那個人,她一直愛着你。她怕你在外吃不飽穿不暖,她怕你在外面受委屈,她怕你在外面受別人欺負……她一直為你擔心着。

歲月不等人,時間就是不給人思考的機會。漸漸的,真的又長大了。離開了家,去追尋所謂的夢想。還是那個人,又是那個人在始終嘮叨,在外面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有什麼事就説,不要憋着。有委屈了就回家,想家了就打個電話。在嘮叨,一直在嘮叨,始終在嘮叨。她默默的付出着,付出的所有都是為了你,為了讓你以後有好的生活,為了讓你以後不再像她一樣吃苦,為了讓你少一些煩惱,少一些負擔。可是,在你快樂時,你卻忘記了她。忘記了她對你的關心,忘記了她的白髮越來越多,忘記了她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忘記了她生病了卻一直瞞着你。

有時候,你卻是那麼不懂事。心情不好,衝她大喊大叫、亂髮脾氣,抱怨她什麼通通都不好。而她,總是默默無言,但你卻不知道她生病很久了,她怕你擔心一直瞞着你。怕你擔心,怕你着急,怕你難過,怕你哭泣。當她身體真的不行的時候,你才明白了一切。你後悔,你哭泣,心裏只希望她好起來。你説以後願意做一個乖小孩,會好好學習。不再和她發脾氣,不再讓她生氣。你説以後會聽她所有話,只要她能好起來。可是,為時已晚。在最後的日子裏,她説一定要好好學習,以後一定要有出息,不要過得不好。最後,她想的還是你。

現在,你終於長大了。你改變了那些壞毛病,你知道好好學習。你追求完美的成績,你多想再向她説你做到了。可是再也沒有機會了,也許你的努力,她真的看到了,在另個時空,或許她一直默默為你祝福。也許她很欣慰,可是你再也看不到了。想她的時候,自己看看夜空,想象最亮的星星就是她。晚上想她的時候,自己在被子裏默默的哭。

愛,這就是愛。沒有那麼轟轟烈烈,只有平平凡凡真真切切。現在,這份愛再也等不到了。眼淚是苦澀的,就算流乾了所有眼淚,這份愛,再也等不到了。

珍惜現在所有的,也許沒有你嚮往的那麼好,但是一旦失去,就會體會到撕心的苦。珍惜現在那不起眼的愛,不然有一天你會發現再也等不到了。就算傾盡所有,付出一切,也會不開來了,也等不到了。——後記

思念的疼痛

真正體會出母愛的偉大,也不過是近幾年的事。

兒時的自己,漸漸長大後的自己,每次在母親的懷抱裏撒嬌耍賴發嗲,母親都會用最温柔的方式給予迴應。

那時候,只知道母親對我的愛,是天經地義,是無可厚非,是理所當然。

母親的愛,感性大於理性,甚至有些溺愛。母親常常把我攬在懷裏噓寒問暖,揉捏親吻。

許多年前的那個冬天,天空飄着鵝毛大雪,地上厚厚的積雪踩上去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上國小二年級的我放學回家,剛進大門就“哇哇”地哭起來,母親趕緊從屋裏跑出來,抱起我就返回屋裏。

我哭着埋怨母親,説:你都不知道去學校接我,這麼冷的天,我都快回不來了。

母親聽着我的埋怨,什麼話都沒説,只是給我脱了厚重的棉衣棉鞋,把我抱上了炕,塞進了被窩,然後蓋得嚴嚴實實,甚至晚飯我都是在被窩裏吃的。

我當然知道,那場雪並不至於凍壞我,我也不至於回不來。只是,知道母親會心疼我,故意找個理由耍賴,讓母親着急。母親沒有任何怨言,只是一心一意地照顧我。

那時候家裏的那個大炕還在,從東頭到南頭,整個屋子的寬度。我自己一個被窩在炕頭上睡,身邊是母親和弟弟的被窩,最外邊是父親。

在炕頭的正前方,有一張漆紅色的椅子,在那張椅子上,母親用她的雙手為我和弟弟留下了許多温馨的畫面。

兒時的冬天,每天晚上母親都會在臉盆裏倒上熱水,給我和弟弟洗手洗臉。洗完之後,又會再接一盆熱水,放到那張漆紅色的椅子上,然後把我和弟弟放在炕上,輪流着給我們洗腳。

母親的手,每到冬天就會受傷。手掌乾燥粗糙,指甲縫和指拇蛋也會皴裂,那一條條口子,露着鮮紅的肉,看得人心驚膽戰。

母親總是用白膠布把皴裂的口子包起來,所以,母親每次給我洗腳時,腳上總是傳來被摩擦的感覺。但是,母親的手又很温柔,時而搓,時而捏,時而揉,不疼,很舒服。

洗完腳後,母親會認真地檢查我和弟弟的腳趾甲,幾乎每隔一個星期就會給我們剪一次指甲。母親把我和弟弟的腳丫捧在手心裏,臉頰貼近,一個個腳趾頭仔細認真地修剪,而和我弟弟便會邊磕瓜子邊看電視,直到母親説好了,我們才會縮會腳丫,鑽進被窩。

母親打發我和弟弟鑽進被窩後,就會拿起我們換下來的襪子,一雙雙洗乾淨,晾好。一切準備就緒,母親才會最後一個鑽進被窩。

母親的懷抱很温暖很柔軟,我會一點點地蹭到母親的被窩,母親就會一邊一個地攬着我和弟弟,直到我睡着了,母親才會把我抱回自己的被窩。

早晨,母親總是第一個起牀的。

母親拉開窗簾,屋子裏頓時一片明亮,窗户玻璃上呈現出精巧美麗的冰凌花。那冰凌花的圖案和窗簾布上的圖案几乎是一摸一樣。稜角分明的椰子樹葉,纖細修長的椰子樹幹,一波波起伏的.浪花,非常漂亮。

我問母親:為什麼會有冰凌花?

母親回答:屋裏暖和,外邊冷,冷熱相交,水氣就在玻璃上結冰了啊!

我又問:那為什麼冰凌花和窗簾上的圖案一樣呢?

母親笑着説:那是窗簾的影子落在了玻璃上了。

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直到母親推開屋門,説:呦,又下雪了。

我和弟弟就會歡快地像兩隻小麻雀,喊着:媽媽,把門簾掀開,我們要看雪。

母親邊笑邊把兩個門簾掀開,我和弟弟的視線拐過兩道門,望到院子裏,白茫茫的一片,雪還在下,飛舞着,旋轉着,像母親微笑的臉一樣,很美。

我和弟弟在雪花的誘惑下,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穿上雪地靴,帶上手套,撒歡兒似地跑到院子裏幫着父母掃雪。父母會先去房頂上把積雪推掃到院子裏,再把院子裏的雪堆成幾個堆。我和弟弟在父母的幫助下,把這幾個雪堆變成一個個雪人。

母親穿着一件棗紅色的棉衣,在白雪的映襯下,顯得格外喜慶。母親中等個頭,短髮,皮膚白皙,很瘦,特別愛笑。在母親温情的指揮下,我和弟弟手腳都變得特別利索。

雪停了,太陽出來了,那一束束温暖的陽光落在雪人身上,雪人開始慢慢酥軟融化,直到幾天後,雪人徹底融化掉。

那時候的空氣是清涼濕潤新鮮的,地面上有積雪融化後雪水凍成的冰。那冰面又成了孩子們的最愛,一溜小跑兒,踩到冰面上雙腳立定,隨着慣性“哧溜”一下,就從這頭滑到了那頭,我們叫這個遊戲“擦光光”。如果身體沒有掌握好平衡,就很容易摔個四腳朝天,我就經常被摔得腿疼屁股疼。

晚上睡覺時,脱掉衣服,母親看到我腿上的於青,苦笑着搖搖頭,説:下次擦光光時小心些,距離太長的就別玩了,摔疼了只能自己受着。

我嘟着嘴,不屑一顧地説:沒事,我都不疼。

母親眼裏的表情,柔軟的化成了水,説:傻孩子,你不疼,媽替你疼。

母親的話,就這樣,在耳邊響起;母親的臉,就這樣,在眼前浮動;母親的愛,就這樣,在心間永駐。

這個冬天,我開始無休止地想念許多年前母親在時的冬天。那些關於冬天,關於母親,關於愛的記憶,伴隨着凌晨的第一縷陽光,從我的記憶中釋放,瞬間,空氣裏都盛滿了母親的味道。

母親,一直是以陽光的模樣珍藏在我心裏的。母親的愛,正如那絲絲縷縷的陽光,每次想起,有蝕骨的温暖,還有被灼傷後的疼痛。

當我結婚後,剛剛也做了母親時,我的母親卻永遠地離開了我。母親的離去,成了我心中無法釋懷的痛,常常不經意的碰觸,便會使我淚流滿面。那淚水,如一波波起伏的浪花,碰撞後,發出酸澀的疼痛,然後,一點點侵蝕我的心靈。

深夜,寂靜的星空,我默默地遙望,心中升騰起一個身影,那就是母親。想起關於母親的點點滴滴,母親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成了我夢寐中最渴望看到的風景。

母親走了,母親的愛,又換了另一個模樣,延續在我的身上。

我説:真正體會出母愛的偉大,也不過是近幾年的事。這句話,是後來身為人母的我,最確切的感受。

當我的孩子一點點長大,會笑,會爬,會走,會説,那每一次的成長,都成了我人生中最開心,最快樂的瞬間。

當我的孩子,因為一些意外,受傷,生病,難受哭泣的時候,我的心跟着擰成了一團。

當我的孩子,給我打電話,一遍遍喚着媽媽,一聲聲説着想我的時候,淚水已在眼眶中打轉。

當我的孩子,拉着我的手,賴在我的懷裏,説着不願讓我去工作,想讓我在家多休息幾天的時候,我又是那麼不忍不捨。

當我學着母親的樣子,為孩子洗手洗臉洗腳剪指甲時,我覺得,做一個被孩子依靠的母親,好幸福。

當我學着母親的樣子,把孩子攬進懷裏,親吻揉捏的時候,我覺得,做一個能為孩子送去温暖的母親,好幸福。

當我學着母親的樣子,和孩子一起堆雪人,打雪仗時,我覺得,做一個和孩子一起成長的母親,好幸福。

當我學着母親的樣子,也要做一個好母親時,我覺得,我已經是母親生命的延續,這種感覺,好幸福。

在我的孩子,對我撒嬌耍賴發嗲,一如當初我對母親的種種時,我的心,真正地懂得了母親對我的愛。

在我用一顆無私包容的心來愛我的孩子時,終於明白,當初,母親也是這般的愛我。

時光,就這樣匆匆而過,帶走了我的母親,送來了我的孩子。從此,我的心,除了珍藏母親的愛,又開始傾情地付出我的愛。

許多個夜深人靜的時候,我會深切地思念我的母親,直到心開始疼痛,淚開始氾濫,直到我躲在被窩裏,止不住地哽咽抽搐。

那一刻的疼痛,是無法言語的無助,我總是想,如果母親還在……如果母親還在……如果母親還在……可,事實上,母親真的已經不在了,片刻的幻想,又會隨着現實的殘忍被摔得粉身碎骨。

我記不清因為思念母親,我流過多少眼淚,也記不清因為思念母親,我失眠過多少次。

直到多年後的今天,這種思念的分量,又加上了我的孩子。這種思念的疼痛,漸漸地變成了一種温暖的疼痛。

因為,我的愛,也變成了陽光的模樣,成了母親愛的延續。

魂歸何處?

因為拆遷,老家今天很隆重地搞了一個儀式。

不是因為房子,而是因為墳。

爺爺奶奶的墳。

奶奶死時叮囑,她要葬在離家不遠的地方,這樣好常回家看看。於是,請陰陽先生勘察好地位置,把已去世多年的爺爺的墳遷來,和奶奶合葬到一起。墳的位置很好,老屋旁邊不遠處,高高的土圩上,前邊就是一條大河,從此,爺爺奶奶長相伴於老屋邊,大河旁。

爺爺死得很早,我的記憶裏什麼也沒有。腦海裏關於爺爺只有奶奶小時常説的點點印象,比如愛吸煙,比如挑個小擔去賣韭黃……於是,我的腦海中就常有一個瘦弱的老頭,戴着破草帽,腰上歪插着一杆旱煙竿,不緊不慢地邁着步子,晃悠悠的擔子“嘎吱、嘎吱”響着,在晨曦中向城裏走去……

儀式隆重而熱鬧,枝枝丫丫的後代子孫幾乎全到,爺爺奶奶生了四男一女,後代們擠滿了墳地。豬頭、條肉,各種祭品排滿了墳前的供桌,五顏六色的硬紙拼成的現代化的房子、車子,甚至還有僕人,都依次擺放在墳前,地上堆滿了土黃的燒紙各金色銀色的元寶……

空靈的木魚聲中,儀式有條不紊地進行着,火光中,氤氲的的煙氣在墳地慢慢散開,彌滿了墳地的上空……

從小,我是奶奶帶大的。

記憶中,奶奶總是繫着一塊青布圍裙,從早到晚不停地勞作。做飯、餵豬,做農活。我跟着玩得最多的就是挑豬草、羊草,提着個竹籃,拿一柄鈎刀或是小鍬,來到周邊的地裏,挖起各種野菜。什麼貓耳朵、兔兔苗、馬蘭草……清一色的綠,夾雜在麥苗間、油菜中,真可謂“魚目混珠”,不仔細看是很難找到的!

但我們哪是去挑豬草,不過是多了一個玩耍的機會:挑不幾個菜,就扔下小鍬,要不鑽進密密的油菜地,去捉那盯在花蕊的的胡蜂。於是,頭上、身上沾滿了黃燦燦的油菜花粉;要不,趴在厚厚的麥苗畦上,去拔弄那毛茸茸的蒲公英,於是,衣服上又染滿了深深的麥苗綠汁……

每隔一會,就會聽到奶奶在遠處的叫聲:“華兒頭,華兒頭——”我就趕緊站起來或是鑽出來“噯——噯——”,奶奶總是叮囑那麼幾句:別把綠汁碰身上,小心你媽家去打!

豬草挑好了,奶奶喊我回家,大大的籃子裏,滿是野菜,沉沉的。奶奶側着身一手挎着籃子,一手拉着我,沿着畦間小路往回走。看着我滿頭滿身的油菜花粉,一邊撣一邊嚇唬我:“你望望你,一頭的花粉,胡蜂要來錐你啊。”“又弄兒一身的綠汁,家去媽媽又要打你了”。我才不怕呢,每次媽媽要打我,奶奶都會來救我!

可這一次奶奶救不了我了!記不清了惹了什麼禍,總之,媽媽一到家,就是一痛大罵,可能罵還是不足以解氣,隨手倒夾着我的腰,屁股向着,拿起房門邊靠着的米把長的窗户栓,走進了暗暗的房暗,而且還拴起了房門。這下我可嚇死了。完了,完了!

我被扔到了牀前的踏板上,褲子被剝到腳跟,幾下“竹筍燒肉”,我的屁股頓時火燎般疼起來。我扯開嗓子拼命是哭着喊着:“奶奶——奶奶——”

房門“嗵嗵嗵”不停地響着,奶奶焦躁的聲音穿過門縫鑽進來:“不能打,不能打,把兒嚇傷啊!把兒打傷啊!”可是,媽媽這回好像鐵了心要讓我記住這頓打,沒有開門,還是不停地“教育”我。

終於,門開了,我已哭得無力地趴在了踏板上不想動了。“乖乖,不哭嘎啦,奶奶慣。哪個讓你不聽話的啊。”奶奶輕輕抱起我,“哪有這樣打兒的。”聲音有點抖抖的。奶奶把我抱到房間,放到了柔軟的被子上,輕輕幫我揉着——終於,我帶着淚痕進入了夢鄉……

就這樣,很快,我上了國小。

三年級的一個雨天,我們正在教室裏玩得熱鬧。突然,我大堂姐來了,“快跟我家去。”她一把拉着我,快步向家走去。“奶奶要死了。”大姐哽咽着。

“啊!”我飛一般向家跑去,不停地叫着“奶奶——奶奶——”

家裏滿是人,大家一臉悲泣。奶奶躺在堂屋的門板上,身上穿着奇怪的衣服,臘黃臘黃的臉,眼晴無力地看着屋頂。

“奶奶,你怎阿啦?你怎阿啦?”我撲到奶奶身邊,哭喊着。

“乖乖,不哭嘎啦,奶奶慣。”奶奶露出一絲笑容,奮力吸了一口氣,臉上現出一點光澤,瞬間又變得臘黃,“以後要聽媽媽的話,不怠媽媽作氣。”

奶奶的目光又轉向了旁邊的媽媽,兩行渾濁的淚水掛在眼邊:“不能打兒啊,我就不放心這個!”

這天夜裏,奶奶無聲無息地走了。爸爸告訴我,奶奶臨走時念念不忘的還是“不能打兒啊,我就不放心這個!”

……

木魚聲中,遷墳儀式有板有眼是進行着……

……

老家不在了,墳地也不在了,奶奶叮囑的要葬在離家不遠的地方,死後常回家看看,再也不可能了。從此,奶奶,你找不到家了,你魂歸何處?

父親

布穀鳥飛過山村,帶走了我的父親。母親哭得死去活來,我流不下一滴眼淚。

我的腦子一片空白。

思維碾成碎片,散落在去年冬天的那場雪裏。我的恨在那場雪裏發了芽。我的姑姑不知什麼時候修成正果做了人間活佛,她與她道行高深的豬頭佛友在那場雪裏雲遊到我家。佛眼掃過我的臉頰,豬頭佛友像發現新大陸一樣的吃了驚。她曲指一算説,這個女孩原是個腦殘命,生的如此靈秀就註定要剋死父親。我望着病塌上一時清醒一時糊塗的父親,深信了他半身不遂是為了接管我失靈的腦神經。

父親原是城市裏的建築師,共和國的第一批工人階級。50年代響應號召帶上農民的頭巾紮根農村裏。他在農村除了把一羣孩子種成農民的顏色,再也沒有老實地幹過一件像樣的農民事情。他不會犁田插秧,受盡生產隊長的白眼,分糧食的時候排隊總是倒數第一。他舊性不該,總是在農村給別人起了一棟又一棟冬暖夏涼的泥坯瓦房。那木錘擊打泥土的聲音,節奏而明快,這是父親在農村演奏的最棒的音樂。父親為了給孩子們的胃裝點糧食,總是在他自己的碗裏裝水,然後把水裝在他自己的胃裏。然後很激情地開始演奏他一天的音樂。在演奏音樂的時候很入神,不止一次從他自己壘成的高牆上毫無遮攔地掉下來,不省人事。父親從高牆上掉下來因為人民幣作對從未去過醫院。緩過氣來後在牀上躺幾天,能動了照就他的音樂。從此他吃飯的時候腦門就半邊下雨半邊晴。誰都沒有研究過他額頭的版圖為什麼可以一半掛滿夏天的汗水一半沉着冬天的冷峻。他額頭冬夏並處又涇渭分明的奇觀在温飽無依的日子並不具備任何科研價值。

父親的額頭青筋暴起,興奮過度。是給社會主義農村建造大會堂的時候,他的音樂從泥土改成條石與青磚有了質的改變。那些日子父親總是滿臉紅光,他很體面地把條石碼成三層樓的高度做了大會堂的臉,用青磚織成大會堂的衣服。用鋼筋角鐵箍成大會堂的眼恰到好處地鑲嵌在大會堂的臉上。他還用鋼筋角鐵做成花朵點綴在大會堂的衣服上。眼睛是清澈的玻璃做的瞳孔,分外有神;花朵是清澈的玻璃做的花瓣,特別晶瑩。大會堂胃口很大,一口氣能輕鬆吃下五千人。而且真的是宰相肚子能撐船,偌大的會堂,除了黑壓壓的人海,見不到一根柱子。人人都可以不受任何阻礙地瞻仰主席台和台上風雲人物的風采。

在房子土木結構的農村,大會堂的洋氣成了村裏唯一亮麗的風景。製作這樣的風景父親輕車熟路。而他輕車熟路做成的風景一度成為那個年代那一帶農村的地標。

父親最後躺下來,是多少年來我不斷生產的腦殘細胞膨脹了他的腦血管。他頭疼得要裂開來了還捨不得罵我一句。他在半昏迷狀態還喃喃叮囑哥哥,要讓我完成學業。他因為接管我的腦殘而記不起那個豬頭活佛的咒語,咒語深深地烙在我的心裏。我的恨從這個時候開始長成參天大樹,我甚至恨布穀鳥。父親再也不能他的音樂,我不明白他能光着腳板走過冰天雪地,為什麼就不能在春暖花開享受陽光的沐浴。他是個不甘閒庸懂得分配温暖和光明的人。我不知道他在那個世界有沒有給自己分配光和熱。我掏出書包裏少的可憐的幾本書,為父親點燃一堆篝火。我把篝火裝在我破舊的書包寄給父親的清明,告訴他如果他再不回來,我的腦殘將會淹沒我所有的思維。

熱門標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