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相框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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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摘下東牆上兩面斑駁的大鏡子,惋惜地看了媽媽一眼,開始卸下木框和鏡片。鏡片上三個英姿颯爽的人影已經模糊了,依稀能看見“工農兵”字樣,只記得一個女子抱着滿懷的金色穀穗,笑逐言開。

老相框散文

心靈手巧的父親拼接成了一個大相框,兩邊分別嵌了一塊小鏡子,新穎別緻。從此,這個大相框立在櫃蓋上,家人的影子象日日飄動的雲一樣,紛紛鑲進去。來了客人探頭瞧一瞧,媽媽隔三差五地仔細瞅一瞅,憑添了許多的欣慰。爸爸和媽媽的結婚照片放在正中央,一身綠軍裝英俊豪氣的男兒和一頭短髮眉眼秀美的女子,一前一後,一顰一笑,那麼年輕健壯,那麼青春熱情,都深深地刻在孩子們成長的想象裏了。右上方是外婆端坐的音容笑貌了,小腳尖兒翹翹的.,一條腿撣在另一條腿上,右手掐着長長細細的煙袋杆,黑帽子黑襖衫,背景是一棵繁茂的櫻桃樹。一樹櫻桃,小葉相間,真正的紅肥綠瘦,亮晶晶地透着光,襯得外婆神采奕奕。左上方都是爸爸當兵時的照片,年代久遠。黑白底色上的人物傳遞着質樸頑強的氣息。端衝鋒槍的手剛勁堅定,和戰友打靶歸來輕鬆的身影,濃眉浩齒,快樂坦蕩。還有頭上隱接着樹枝,在道邊林地演習時的情景,眼神機警莊重。看後讓人唏噓:時光荏苒,歲月情長啊。

孩子們一個個來到身邊,稚氣的話語充盈着簡陋的茅草屋,牆上“紅燈記”裏的鐵梅,“智取威虎山”裏的楊子榮,炕頭牆上“海瑞罷官”的連環畫,悄悄地蹉跎着時光。窗外漫天大雪,屋角一撮黑土裏埋着根根胡蘿蔔,饞得來家宣傳計劃生育的城裏阿姨,象搶了似的自己動手摳來,寶貝一樣洗洗,脆脆地嚼一口,才顧得上看一眼,噢,炕上五個娃娃,相框裏的娃娃更多,快點數一數!

又是幾年過去,爸爸媽媽頭髮變得灰白了,孩子們蹦蹦跳跳玩耍時,他們便偷來少有的愉悦心情,擺弄相框裏的照片,可怎麼也裝不下了。那個穿小花布衫,頭髮齊眉,眼睛大大的孩子,五歲模樣,是他們的第一個兒子,為了好養活,不鬧病災,混在丫頭羣裏,還起了一個浪浪的乳名--美丫。現在,姐弟幾個聚到一起還逗得大弟臉紅呢。那個胖墩墩集年輕的父母精華而生的女孩是我,他們的長女,一羣孩子中唯一在幼年就能穿上“布拉吉”的我,長大後掙的第一筆錢,就給妹妹們送上漂亮的花裙子,讓她們歡呼雀躍。

相框右下角最歡喜的一張照片是全家幅,六月的小園子裏,清清亮亮,綠意纖纖。小凳子放在壟溝,爸爸媽媽端坐,周圍是五個兒女,小弟七歲,懸坐在爸媽的腿空間,黑黑瘦瘦的,剛剛放鴨子回來,褲子掉了,媽媽伸出一隻手在他身後提着,小弟難為情地眯起眼睛。那時,媽媽已經病了,但總是淺淺地微笑。

少年了,相框依舊掛在老地方,木頭邊的紅漆已經擦盡,變成了土黃的本色,柔滑光潔。脱榫處,被爸爸鉚了又鉚,結實耐用。櫃格子裏已經存了厚厚一大本子相片,相框裏的面孔們都沒改變。或許是這個家的魂早已種在裏邊,生出血濃於水的記憶。或許是貧寒的老屋裏最富情感的財富。它讓人想家的腦海裏千百次地惦着,頻頻回眸。

媽媽在飯桌邊吃着飯,正説着話,突然離去。爸爸抱着她,千呼萬喚都沒能喊回她,只有相框裏的媽媽對他温和地笑。離開老屋另擬新居,爸爸捧着相框顫顫地走前面,兒女們扛糧食搬傢俱排了一隊跟着他。

走了這一程的路,留了幾幀簡單的瞬間。生命不要裝扮粉飾,會獨自燦爛。經年往事因了老相框變得芳香了,閉上眼睛小憩一會兒,都是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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