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一本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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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少年時代是在文化沙漠裏度過的,只有極少的幾滴清泉滋養了我焦渴的心靈,伴隨着我的成長。其中最令我難忘的便是雪克所著的《戰鬥的青春》。

懷念一本書散文

我出生在贛北的一個小山村。父輩雖然也讀過私塾,但那些古籍早就在破四舊的時候被收繳,哥哥們讀書的課本大都被當了手紙。從小,除了上學的課本和偶爾見到的《雞毛信》之類的圖畫書外,再難找到一張印有文字的紙片。我像一個飢渴難耐的老鼠到處覓食一般,瞪着一雙大大的、機警的眼睛,到處搜尋可以充飢解渴的東西。可翻遍家裏所有的箱子、櫃子和角角落落,收穫幾乎為零。只有大哥的那張大木牀頂似乎是個禁地,他用幾張大大的牛皮紙蓋住。我心裏老想着:那牛皮紙下面是什麼呢?

一個星期天,趁着一個人在家,我便順着高高的樓梯爬到堆放雜物的閣樓上,小心翼翼探身從閣樓下到牀頂,掀開一張積滿灰塵的牛皮紙,我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竟有一本厚厚的小説!是雪克著的《戰鬥的青春》!我的心“怦怦”直跳,狂喜不已,好似一個窮光蛋不經意間挖到了寶藏,一下子從叫花子變成了富翁。我輕柔地拍打書上的塵埃,抹平有點褶皺的封面,翻開第一頁正要開始看,一股濃濃的黴味夾着灰塵向我襲來,我不禁打了幾個響亮的噴嚏。

這時,母親回來了,聽到我的響動,問:“你在哪裏?”我一邊迴應母親,一邊慌忙地用牛皮紙蓋住書,然後爬上閣樓,從樓梯上下來。母親見狀:“你爬上閣樓幹什麼?“我…我找書!”母親知道我喜歡讀書,也就不再責怪,“看你的臉像一隻大花貓,還不快洗去!”

晚上大哥回家了,我又是替他端水,又是給他盛飯。大哥用手點着我的鼻子説:“小妹,又想求大哥給你做什麼呢?”“我…我…”我囁嚅了半天,紅着臉説:“我想看你牀頂上的小説!”“好哇,小妹,你都可以去做偵探了,我這點小祕密都給挖你出來了!”大哥故意逗我玩,“快説,你是怎麼破案的?”母親在一邊插話:“她呀,做大花貓捉老鼠時發現的。”大哥一臉狐疑,母親“撲哧”一聲笑了:“她爬上閣樓,再爬到你的牀頂上去找書,弄了滿臉髒兮兮的,像個大小花貓。”大哥也“哈哈”大笑起來。我難為情地鑽進媽媽的懷裏。大哥説:“小妹,你能看懂那麼厚的書麼?”“當然能,我都讀國中了。”“那你要答應大哥,好好保護這本書,不要帶到學校去弄丟了。”我使勁點點頭。

手捧厚厚一本《戰鬥的青春》,好比餓極了的人吃肉包子,恨不能一口全都吞下去。就着一盞昏黃的煤油燈,母親在一邊納鞋底,我則聚精會神地進入了小説所描繪的情景中,被書中的'故事情節深深吸引。在抗日戰爭時期,在廣闊的燕趙大地,許鳳等一大批革命者冒着生命危險,與日寇進行着艱苦卓絕的鬥爭。我最喜歡書裏寫的許鳳和其他幾個女孩子,那麼漂亮,又那麼勇敢;對胡文玉那樣的叛徒則是深惡痛絕......不知不覺夜已深沉,母親幾次催我睡覺,我還是賴着不肯動。最後母親説“明天你不要上學了?”我這才戀戀不捨地把書放在枕頭下睡去了,睡夢中全是書中的情景。

第二天天剛亮,我就爬起來坐在大門口看書,一直看到母親喊我吃飯上學。下午放學後,我又飛快地跑回家,坐在窗邊直看到天黑。就這樣如飢似渴,就這樣廢寢忘食,一個星期下來,我竟然把這本書讀完了。這是我讀的第一本長篇小説。記不清楚,我到底讀過多少遍,只見書的封面都磨爛了,裏面有些頁碼業已破損,甚至掉了下來。我小心翼翼地用牛皮紙將書包起來,又用膠水將掉下來的書頁修補好。後來,我沒有遵守對大哥的諾言,我把這本書拿到學校去,從別的同學那裏交換來《苦菜花》、《野火春風斗古城》、《敵後武工隊》等那個年代流行的小説,給自己增加精神營養。再後來,這本書就不知所終了。我心裏一直對大哥滿懷愧疚,對那本書充滿懷念之情。

也許今天看來,這是本很不起眼的書,很少有人再去讀它。但是在七十年代,一個農村女孩,能夠擁有這樣一本書簡直是一種奢侈。如今我天天坐擁書城,所有的中外名著應有盡有,我甚至可以同時對照着幾個版本來讀一本書。但是,我一直深深懷念我讀的第一本長篇小説《戰鬥的青春》。它就像一位早已失去音訊的老朋友一樣,每每想起它,彷彿還握有一份温熱,還能感受到一絲熟悉的氣息,一縷幽幽的清香。懷念它,也就是懷念那樣一個遠去的年代,懷念一份親人之間的温情,懷念那種如痴如醉、心無旁騖的讀書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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