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登河漢_梅堯臣的詩原文賞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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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登河漢

夢登河漢_梅堯臣的詩原文賞析

宋代梅堯臣

夜夢上河漢,星辰布其傍。

位次稍能辯,羅列爭光芒。

自箕歷牛女,與鬥直相當。

既悟到上天,百事應可詳。

其中有神官,張目如電光。

玄衣乘蒼虯,身佩水玉璫。

丘蛇與穹鼈,盤結為紀綱。

我心恐且怪,再拜忽禍殃。

臣實居下土,不意涉此方。

既得接威靈,敢問固不量。

有牛豈不力,何憚使服箱。

有女豈不工,何憚縫衣裳。

有鬥豈不柄,何憚挹酒漿。

捲舌不得言,安用施穹蒼。

何彼東方箕,有惡務簸揚。

唯識此五者,願言無我忘。

神官呼我前,告我無不臧。

上天非汝知,何苦詰其常。

豈惜盡告汝,於汝恐不庠。

至如人間疑,汝敢問於王。

扣頭謝神官,臣言大為狂。

駭汗忽爾覺,殘燈熒空堂。

賞析

在當時的政治高壓下,作者的傾向不便明言,於是便借鑑了古代詩人屈原和李白的詩歌藝術表現手法,以夢境反映現實,借天上影射人間。這就使得全詩既閃爍着詩人的奇情異彩,又顯示出其批判政治現實的鋒芒,成為古代詩歌中不可多得的力作。

詩一開始,就用奇幻的筆調描寫了作者夢登河漢的情景:“夜夢上河漢,星辰布其傍。位次稍能辨,羅列爭光芒。”燦爛的銀河、閃爍的羣星,在詩人也在讀者面前展現出神話般的境界。詩人情不自禁地輕曳腳步在銀河兩旁巡禮,於排列有序、熠熠爭輝的繁星中看到了東方蒼龍之一的箕星、牽牛星、織女星以及北斗七星。“自箕歷牛女,與鬥直相當。”兩句詩表面上若不經意,信手拈來,實則大有深意,為後文議論埋下伏筆,於此可見作者詩思的慎密。

“既悟到上天,百事應可詳。”這兩句是由寫景到敍事的過渡。從中既透露出詩人內心鬱積已久的對人間百事不解的迷惘;也可以看出:此時此刻,他對從天上求得答案滿懷着希望。

接下去,詩人卻筆鋒陡轉,用充滿誇飾的色彩,勾畫了天神威嚴可怖的形象:“其中有神官,張目如電光。玄衣乘蒼虯,身佩水玉璫。丘蛇與穹鼈,盤結為紀綱。”這樣一個目光如電、身着黑衣、左右又盤結着蛇和鼈的神官形象,較之屈原《離騷》中不予開門的“辛閽”和李白《樑甫吟》中發怒的“閽者”,都刻畫得更為具體,也更具有威懾力。他的出現,為方才還明淨神奇、充滿浪漫情趣的.天空塗上了一抹陰森的色彩,使詩人從對仙境的陶醉中猛醒過來,生出“我心恐且怪”的惶惶不安之感。這裏,天上神官的象徵意義雖未點破,但在其鮮明可感的藝術形象中,已藴含着對讀者的豐富的啟示。

面對突然出現的掙獰可怖的“威靈”,詩人仍然斗膽發問,顯示出追求真理的執着精神,一連五問,以排比的句式、充沛的氣勢噴射而出:“有牛豈不力,何憚使服箱?有女豈不工,何憚縫衣裳?有鬥豈不柄,何憚挹酒漿?捲舌不得言,安用施穹蒼?何彼東方箕,有惡務簸揚?唯識此五者,願言無我忘。”這一連五問源於《詩經·小雅·大東》。在那首著名的諷刺詩裏,歷數了一系列天文星象,説織女不能織;牽牛不能拉車;北斗杓星不能舀酒漿,箕星不能簸揚,指出它們徒有虛名而不切實用。這裏卻反其意而用之,指出:有牛不讓拉車;有織女不讓縫衣裳;有鬥不讓挹酒漿,有舌而不得言。暗喻朝中賢士有用的不能見用,有言責的不能進言,唯有惡人卻可以像箕星一樣任意簸揚其惡,肆虐猖狂。這一段是全詩的主旨所在,作者以其痛快淋漓的發問盡情傾吐了胸中的不滿及譏諷,並猛烈抨擊,將全詩推向高潮。不僅集中表明瞭作者對這場政治鬥爭的鮮明態度,而且顯示出他深邃犀利的思想和敢於鬥爭的勇氣。

接下去寫神官的回答卻使詩情陡然下跌。他的話兩句一頓,層層遞進:“上天非汝知,何苦詰其常?豈惜盡告汝,於汝恐不祥。至如人間疑,汝敢問子王?”意思是説:“天上的事本來不是你所應該知道的,何苦一定要尋根究底呢?如果你一定要把天上名實不符之事問個明白,哪裏是我不肯告訴你,只恐天機泄漏給你,於你反有不祥。這其中的奧祕不難弄懂,譬如人間有種種荒謬不平之事,難道你敢統統拿去話問王者嗎?”神官的這幾句話雖是勸告之辭,卻揭示出豐富深刻的道理,它一方面表明大千世界到處黑白不分,是非顛倒,人間如此,天上亦然。同時以“至如人間疑,汝敢問於王”兩句直接點醒正意,有力地批判了權奸當道、阻塞賢路、打擊賢臣、實行恐怖高壓的黑暗政治現實。

仙境倏然消失,夢亦隨之破滅,詩至此戛然而止。作者在這裏沒有多費筆墨交代夢醒後的感想,但透過“殘燈熒空堂”這悽清而悲涼的景象,表現出作者那失意悵惘的心情。然而儘管如此,全詩最突出的卻是作者不畏強權、不怕高壓,從心底發出的不平的吶喊。這是正義的呼聲,任憑什麼壓力也無法將它撲滅。詩人的鬥爭精神,通過巧妙的藝術手法,使詩歌產生了震撼人心的力量。

這首詩內容充實,想象奇特,一氣貫注而又跌宕生姿,充分地表現了作者的戰鬥精神。他在《寄滁州歐陽永叔》一詩中曾説:“直辭鬼神懼,微文奸魄悲。不書兒女書,不作風月詩。”這首《夢登河漢》詩體現了作者的這一詩歌主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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