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居》原文及翻譯賞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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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居》原文及翻譯賞析1

  卜居

《卜居》原文及翻譯賞析

浣花溪水水西頭,主人為卜林塘幽。

已知出郭少塵事,更有澄江銷客愁。

無數蜻蜓齊上下,一雙鸂鶒對沉浮。

東行萬里堪乘興,須向山陰上小舟。

古詩簡介

《卜居》是唐朝杜甫創作的一首七言律詩。這首詩是詩人寓居成都時所作,表達了避俗野居的樂趣。此詩開頭二句點明卜居之地,中間四句寫草堂幽情幽趣,幽居自得,物各閒暇,結尾二句寫草堂遠韻,溪通吳會,正可乘興而下。全詩以“幽”為中心,而幽則體現在水上,故全詩以水為線索,所有景物都和水有關,用字傳神是本詩的一大特點,如“齊”字和“對”字便傳神地寫出了動物閒適的樣子。全詩筆調歡快,表達出一種欣喜之情,但也隱藏着苦澀與無奈。

翻譯/譯文

在浣花溪水流的上游溪畔,主人選擇有樹林池塘並且景色幽雅之地為我籌建草堂。

他們知道我願在城外少塵俗之事的地方卜居,這個地方另外還有清澈的江水,以銷除我行旅懷鄉的愁思。

我彷彿看到那無數的蜻蜓一齊在天地間飛翔,一對紫鴛鴦同在溪水上出沒。

如果興會所至,這裏能夠東行萬里,須要前往山陰的話,順水搭舟即可到達。

註釋

1.卜居:本自《楚辭》名篇《卜居》,字面意思是選擇居住的地方,實際是借用屈原對人生道路的抉擇。

2.浣花溪:在四川成都西郊,一名百花潭,錦江上游一段,杜甫結草堂於溪畔。溪,一作“之”,一作“流”。

3.水西頭:浣花溪由西向東流,水西頭即在溪之上游。

4.主人:指當地的親友,或指劍南節度使裴冕,或是詩人自稱,未詳。

5.為卜:即行卜。為,即施行;卜,選擇。

6.林塘:指樹林池塘,泛指幽居之所。王勃有《林塘懷友》,其《別人四首·其三》:“林塘風月賞,還待故人來。”劉孝綽《侍宴餞庾於陵應詔》:“是日青春獻,林塘多秀色。”

7.幽:僻靜,幽雅。王籍《入若耶溪》:“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

8.出郭:雙關語,喻作者避難入蜀,遠離了政治漩渦。郭,即外城,古代在城的外圍加築的一道城牆。《禮記·禮運》:“城郭溝池以為固。”

9.少塵事:沒有俗世打擾。塵事:塵俗之事。陶潛《辛丑歲七月赴假還江陵夜行塗口》:“閒居三十載,遂與塵事冥。”

10.更:另外。

11.澄江:清澈的江水,這裏指浣花溪。謝朓《晚登三山還望京邑》:“餘霞散成綺,澄江靜如練。”澄,清澈靜止。

12.銷:消除。《後漢書·方術傳下·壽光侯》:“此小怪,易銷耳。”

13.客愁:行旅懷鄉的愁思。戴叔倫《暮春感懷》:“杜宇聲聲喚客愁,故國何處此登樓。”

14.齊:一齊。

15.鸂鶒(xī chì):水鳥名,形大於鴛鴦,而多紫色,好並遊。俗稱紫鴛鴦。温庭筠《病中書懷呈友人》:暝渚藏鸂鶒,幽屏卧鷓鴣。”顧嗣立注:“鸂鶒,水鳥。毛有五采色,食短狐,其在溪中無毒氣。”

16.對:共,同,合。《魏書·張钂傳》:“遣中書侍郎高閭與钂對為刺史。”

17.沉浮:在水上出沒。語出《詩經·小雅·菁菁者莪》:“泛泛揚舟,載沉載浮。”

18.東行萬里:即向東行駛萬里。

19.堪:能夠、勝任。《尚書·多方》:“惟爾多方,罔堪顧之。”

20.乘興:興會所至,用王子猷典故,下文“山陰”、“小舟”同出於此。《世説新語·任誕》篇載:“王子猷居山陰,夜大雪,眠覺,開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彷徨,詠左思《招隱》詩。忽憶戴安道。時戴(安道)在剡,即便夜乘小舟就之。經宿方至,造門不前而返。人問其故,王(子猷)日:‘吾本乘興而行,興盡而返,何必見戴(安道)!”’

21.須向:需要前往。須:應當;向,前往,去。

22.山陰:今浙江省紹興市。杜甫青年時期曾南遊昊吳越(今江蘇、浙江一帶),到過會稽(即山陰)。

創作背景

此詩是上元元年(760年)春天,杜甫開始卜居成都西郭草堂時所作。乾元二年(759年)年底,杜甫一家由同谷到達成都,在草堂寺暫時居住了一段時間。在飽經憂患、備嘗困苦、又正當“一歲四行役”之後,詩人在親友的幫助下籌劃在寺旁空地營造草堂,有了安身處所,喜不自禁地創作這首詩,以表達避俗野居的樂趣。

賞析/鑑賞

文學賞析

此詩首聯寫出草堂的地理位置及自然環境並透露出選擇在此處營造的原因:浣花溪碧水蜿蜒曲折,繞着草堂潺潺流過,花草樹木鬱鬱葱葱,環境幽靜,令人沉醉。在幽靜的地方居住有兩大好處:一是少煩擾,二是洗客愁。這正符合詩人當時的狀態。

頷聯從人的角度詮釋“林塘幽”,實際上是寫出了為什麼要選幽靜的地方的理由,比首聯遞進了一個層次。那裏離城區遠,出了城郭就少了許多凡塵俗事的煩擾,而且那裏還有澄清的溪水可以洗滌遠客的憂愁。澄清的江水靜靜地流是自然之境;“消客愁”則是情感的流露。

頸聯則從物的角度寫出“林塘幽”之情狀,在這樣的環境裏可以陶冶情操,修養性情。許多蜻蜒點水,都是自由地上上下下。鸂鶒戲水,成雙結對,時浮時沉,悠閒自在。以動物之動來襯托林塘之幽,幽中有生氣。此情此景,讓詩人頓覺先前漂泊輾轉的疲憊一掃而空,忘卻了俗世喧囂帶給他的煩惱,自然引出尾聯的“乘興”。

尾聯寫詩人的內心想法,在這地方居住還有一個好處就是從這裏出發可以乘船順長江之流直下,直達山陰。詩人很想東行萬里去山陰,效仿王子猷雪夜駕舟訪戴安道。但詩人可能並非真的要拜訪誰,或許詩人已經厭倦了煩囂的現實生活了,想要去訪道尋仙;或許詩人要訪自己的朋友,對他們的幫助表示感謝。總之,詩人在經歷人生動盪後,憧憬隱居與安逸。

名家點評

明·王嗣奭《杜臆》:客遊者以即次為快,故此詩篇翩躚瀟灑,不但自適,亦且與物俱適。況溪水東行,一瀉萬里,直通吳越,可以乘興而往,山陰易舟作子猷之訪戴,豈非卜居之一快哉?

清·金聖歎《唱經堂第四才子書杜詩解》:“已知”、“更有”,寫出主人選地,先生即次一段情事,所謂暫脱樊籠,其一時飲啄之樂如此。

清·何焯《義門讀書記》:草堂在西,卻縱言東面澄江之可以銷愁,則水西幽勝言外益見。如此詩法,使人何處捉摸!

清·仇兆鰲《杜詩詳註》:公《壯遊》詩云:“鑑湖五月涼。”蓋深羨山陰風景之美。今見浣溪幽勝,彷彿似之,故思乘興東遊,此快意語,非愁歎語。

清·愛新覺羅·弘曆《唐宋詩醇》:黃生曰:結聯暗用孔明,子猷語,融會入妙。

清·浦起龍《讀杜心解》:公雖入蜀,而東遊乃其素志,故結聯特緣江寄興。蓋當卜築伊始,而露棲止未定之情也。

清·楊倫《杜詩鏡銓》:張雲:“齊”字、“對”字,寫出物情。

清·盧麰、王溥選輯《聞鶴軒初盛唐近體讀本》:亦是淺率之章。用第四一句引開,下即寫江中所見,二句便復出乘流“東行”一意,章法有開展,便不徑直矣。

《卜居》原文及翻譯賞析2

卜居原文

屈原既放,三年不得復見。竭知盡忠而蔽障於讒。心煩慮亂,不知所從。乃往見太卜鄭詹尹曰:“餘有所疑,願因先生決之。”詹尹乃端策拂龜,曰:“君將何以教之?”

屈原曰:“吾寧悃悃款款,樸以忠乎,將送往勞來,斯無窮乎?

“寧誅鋤草茅以力耕乎,將遊大人以成名乎?寧正言不諱以危身乎,將從俗富貴以偷生乎?寧超然高舉以保真乎,將哫訾慄斯,喔咿儒兒,以事婦人乎?寧廉潔正直以自清乎,將突梯滑稽,如脂如韋,以潔楹乎?

“寧昂昂若千里之駒乎,將泛泛若水中之鳧,與波上下,偷以全吾軀乎?寧與騏驥亢軛乎,將隨駑馬之跡乎?寧與黃鵠比翼乎,將與雞鶩爭食乎?

“此孰吉孰兇?何去何從?

“世溷濁而不清:蟬翼為重,千鈞為輕;黃鐘譭棄,瓦釜雷鳴;讒人高張,賢士無名。吁嗟默默兮,誰知吾之廉貞!”

詹尹乃釋策而謝曰:“夫尺有所短,寸有所長;物有所不足,智有所不明;數有所不逮,神有所不通。用君之心,行君之意。龜策誠不能知此事。”

翻譯

屈原(被)流放了,三年不再能見(到國王)。(他)竭盡智慧用盡忠心,卻被讒言遮擋和阻隔。(他)心情煩悶思想混亂,不知道何去何從。就前往拜見太卜鄭詹尹説:“我有所疑惑,希望由先生您來決定。”詹尹就擺正蓍草拂淨龜殼説:“您有什麼賜教的啊?”

屈原説:“我是寧願忠實誠懇,樸實地忠誠呢,還是迎來送往,而使自己不會窮困呢?

“是寧願憑力氣除草耕作呢,還是遊説於達官貴人之中來成就名聲呢?是寧願直言不諱來使自身危殆呢,還是跟從習俗和富貴者來偷生呢?是寧願超然脱俗來保全(自己的)純真呢,還是阿諛逢迎戰戰兢兢,咿咿喔喔(語無倫次地諂言獻媚)來巴結婦人呢?是寧願廉潔正直來使自己清白呢,還是圓滑求全,像脂肪(一樣滑)如熟皮(一樣軟),來諂媚阿諛呢?

“是寧願昂然(自傲)如同(一匹)千里馬呢,還是如同(一隻)普普通通的鴨子隨波逐流,偷生來保全自己的身軀呢?“是寧願和良馬一起呢,還是跟隨駑馬的足跡呢?是寧願與天鵝比翼齊飛呢,還是跟雞鴨一起爭食呢?”

“這些選擇哪是吉哪是兇?應該何去何從?”

“(現實)世界渾濁不清:蟬翼被認為重,千鈞被認為輕;黃鐘被毀壞丟棄,瓦鍋被認為可以發出雷鳴(般的聲音);讒言獻媚的人位高名顯,賢能的人士默默無聞。可歎啊沉默吧,誰知道我是廉潔忠貞的呢?”

詹尹便放下蓍草辭謝道:“所謂尺有它不足的地方,寸有它的長處;物有它不足的地方,智慧有它不能明白的問題;卦有它算不到的事,神有它顯不了靈的地方。您(還是)按照您自己的心,決定您自己的行為(吧)。龜殼蓍草實在無法知道這些事啊!”

註釋

放:放逐。

復見:指再見到楚王。

蔽障:遮蔽、阻撓。

太卜:掌管卜筮的官。

因:憑藉。

端策:數計蓍草;端,數也。

拂龜:拂去龜殼上的灰塵。

悃悃款款:誠實勤懇的樣子。

送往勞來:送往迎來。勞,慰勞。

大人:指達官貴人。

偷生:貪生。

超然:高超的樣子。

高舉:遠走高飛。

保真:保全真實的本性。

哫訾:以言獻媚。

慄斯:阿諛奉承狀。

慄:恭謹,恭敬。

斯:語助詞。

喔咿儒兒:強顏歡笑的樣子。

婦人:指楚懷王的寵姬鄭袖,她與朝中重臣上官大夫等人聯合排擠饞毀屈原。

突梯:圓滑的樣子。

滑稽:一種能轉註吐酒、終日不竭的酒器,後藉以指應付無窮、善於迎合別人。

如脂如韋:謂像油脂一樣光滑,像熟牛皮一樣柔軟,善於應付環境。

絜楹:度量屋柱,順圓而轉,形容處世的圓滑隨俗。

昂昂:昂首挺胸、堂堂正正的樣子。

泛泛:漂浮不定的樣子。

鳧:水鳥,即野鴨。

亢軛:並駕而行。亢,同"伉",並也;軛,車轅前端的橫木。

駑馬:劣馬。

寧與黃鵠比翼乎:黃鵠:天鵝;

比:舊讀bì。

鶩:鴨子。

溷濁:骯髒、污濁。

千鈞:代表最重的東西。古制三十斤為一鈞。

黃鐘:古樂中十二律之一,是最響最宏大的聲調。這裏指聲調合於黃鐘律的大鐘。

瓦釜:陶製的鍋。這裏代表鄙俗音樂

高張:指壞人氣焰囂張,趾高氣揚。

謝:辭謝,拒絕。

數:卦數。

逮:及。

賞析

《卜居》是《楚辭》篇名。王逸認為屈原所作﹐朱熹從其説。近世學者多認為非屈原作﹐但也還不能作定論。篇中寫屈原被放逐﹐“三年不得復見”﹐為此心煩意亂﹐不知所從﹐就前去見太卜鄭詹尹﹐請他決疑。屈原先述世道不清﹑是非善惡顛倒的一連串疑問﹐然後詹尹表示對這些疑問“龜策誠不能知事”﹐只好説“用君之心﹐行君之意”。顯然﹐《卜居》並非真的問卜決疑之作﹐只不過設為問答之語﹐以宣泄作者的憤世嫉俗之意而已。篇中多用譬喻﹐如“蟬翼為重﹐千鈞為輕。黃鐘譭棄﹐瓦釜雷鳴”等﹐形像鮮明﹐而且音節嘹亮﹐對比強烈﹐體現了激憤的情緒。就形式而言﹐《卜居》全篇用對問體﹐凡提八問﹐重重疊疊而錯落有致﹐決無呆板凝滯之感。後世辭賦雜文中賓主問答之體﹐實即濫觴於此。

《卜居》記述了屈原對人生道路的堅定選擇,顯示了一位偉大志士身處黑暗世道的錚錚風骨。也許因為構成全文主體的,乃是詩人自己言論的緣故吧,後世往往又直指其作者為屈原。 即使是偉大的志士,也並非總是心境開朗的。不妨可以這樣説:正是由於他們的個人遭際,關聯着國家民族的命運,所以心中反而更多不寧和騷動。其痛苦、憤懣的抒瀉,也帶有更深切的內涵和遠為強烈的激情。 屈原正是如此。當他在《卜居》中出現的時候,已是強諫遭斥、遠放漢北的“三年”以後。“忠而被謗”,能無哀憤?“既放”在外而找不到報效家國之門,能不痛苦得“心煩慮亂,不知所從”?本文開篇描述他往見鄭詹尹時的神思蕭散之狀,正告訴讀者:一種怎樣深切的痛苦和騷動,在折磨着這位哲人的心靈。

這痛苦和騷動的展開,便是構成全文主體的卜問之辭。篇目題為“卜居”,可見卜問的是有關安身立命的大問題。而當詩人發出“寧……將……”的兩疑之問時,顯然伴隨着對生平遭際的莊肅回顧。因而誦讀這節文字,只有聯繫屈原的崎嶇經歷,才能真切地感受到其間的情感推湧和漲落。

“吾寧悃悃款款(勤苦忠厚貌)樸以忠乎?將送往勞來斯無窮乎?”這莊嚴的回顧,似於是從青年時代的修身立業開始的。思緒悠悠卻又突兀而問,平靜中帶着自信,突兀中夾幾分焦慮,表現的是一種志在興邦,而急於有所作為的青年之思考和選擇。接着的“吾寧誅鋤草茅以力耕乎?將遊大人(權貴)以成名乎?”則又情緒激昂起來,於自信中汩汩湧騰出一派傲氣——正如屈原在《桔頌》中就驕傲表述的,他“蘇世獨立”、“廓其無求”,誓志靠自己的“力耕”,來實現“誅鋤”天下“草茅”的壯願,而決不願向腐朽的權貴攀附、折腰!這便是青年屈原,在踏上楚國政壇前夕所作出的人生選擇。這與當時的許多紈袴子弟,為了實現個人對名位、富貴的企盼,而奔走鑽營於王公大人府邸,構成了何其鮮明的對比!

到了“寧正言不諱以危身乎”句的跳出,屈原的思緒,大抵已回顧到他擔任楚懷王左徒時期。當時,詩人正以“乘騏驥以馳騁兮,來吾道夫先路”(《離騷》)的滿腔熱忱,投身於振興楚國、改革朝政的大潮之中,同時也就與朝中的舊貴族勢力發生了直接的衝突。卜問中由此滾滾而發的兩疑之問,正成了這一衝突景象的驚心寫照:一邊是屈原的“竭知盡忠”,“入則與王圖議國事,以出號令;出則接遇賓客,應對諸侯”(《史記·屈原列傳》);一邊則是貴族黨人的“競進貪婪”,不惜走後宮“婦人”(懷王之妃鄭袖)的門路,以“哫訾慄斯”的阿談獻媚,換取權位和私利。一邊是屈原“廉潔正直”,為楚之安危強諫懷王,甘冒“正言不諱以危身”之禍;一邊則是貴族黨人“突梯滑稽”(圓滑討好)的巧言令色、顛倒黑白,向屈原施以中傷和讒毀。屈原的遭受迫害和被懷王暴怒“放流”,就正發生在這十數年間。當詩人回顧這一段遭際時,胸中便充塞了無量的悲憤。兩疑式的發問,因此挾帶着怫鬱之氣排奡直上,正如陣陣驚雷碾過雲霾翻沸的夜天,足令狐鬼鼠魅為之震懾。兩種絕然相反的'處世哲學的尖鋭對立,在這節鋪排而出的卜問中,得到了鮮明的表現。

在如此尖鋭的對立中,屈原的選擇是孤傲而又堅定的:他義無反顧地選擇了一條為國為民的獻身之路,願效“騏驥”的昂首前行和“黃鴿”的振翮高翥,而決不屑與野鳧“偷生”、與雞鶩“爭食”!但這選擇同時又是嚴峻和痛苦的,因為它從此決定了屈原永不返朝的悲劇命運。忠貞徙倚山野,邪佞彈冠相慶,楚國的航船觸礁桅折,楚懷王也被詐入秦身死!處此“溷濁而不清”的世道,詩人能不扼腕嘯歎?文中由此跳出了最憤懣、最奇崛的悲呼之語:“蟬翼為重,千鈞為輕;黃鐘譭棄,瓦釜雷鳴”——讒佞的囂張、朝政的混亂,用“蟬翼”的變輕為重、“瓦釜”的得意雷鳴喻比,真是形象得令人吃驚!全篇的卜問以此悲呼之語頓斷,而後發為 “吁嗟默默兮,誰知吾之廉貞”的愴然嘯歎。其勢正如湧天的怒浪突然凌空崩裂,又帶着巨大的餘勢跌落。其間該藴蓄着這位偉大志士,卓然獨立、又痛苦無訴的幾多哀憤!

這就是構成《卜居》主體的卜問之辭,從形式上看,它簡直就是一篇直詰神明的小《天問》。但由於《卜居》所問,均為詩人身歷的現實遭際,其情感的抒瀉就不像《天問》那般舒徐,而是與自身奮鬥道路的選擇、蒙讒遭逐的經歷一起,沸湧直上、翻折而下,帶有了更大的力度。其發問也不同於《天問》的一氣直問,而採取了“寧……將……”的兩疑方式,在對立鋪排中摩奡震盪,似乎表現出某種“不知所從”、須由神明決斷的表象。但由於詩人在兩疑之問中寓有褒貶筆法,使每一對立的卜問,突際上都表明了詩人的選擇立場。如問自身所欲堅守的立身原則,即飾以“悃悃款款”、“超然高舉”、“廉潔正直”之詞,無須多加探究,一股願與慨然同風的正氣,已沛然瀰漫字行之間。對於羣小所主的處世之道,則斥之為“偷生”、“爭食”,狀之為“喔咿儒兒”、“突梯滑稽”,那鄙夷不屑之情,正與辭鋒鋭利的嘲諷勃然同生。與對千里之駒“昂昂”風采描摹成鮮明對比的,則是對與波上下之鳧“氾氾”醜態的勾勒——其間所透露的,不正是對貴族黨人處世哲學的深深憎惡和鞭撻之情麼?明睿的“鄭詹尹”對此亦早已洞若觀火,所以他的“釋策而謝”,公然承認“數有所不逮,神有所不通”,也正表達了對屈原選擇的由衷欽佩和推崇。

寓詩人的選擇傾向於褒貶分明的形象描摹之中,而以兩疑之問發之,是《卜居》抒瀉情感的最為奇崛和獨特之處。正因為如此,此文所展示的屈原心靈,就並非是他對人生道路、處世哲學上的真正疑惑,而恰是他在世道溷濁、是非顛倒中,志士風骨之錚錚挺峙。《卜居》所展示的人生道路的嚴峻選擇,不只屈原面對過,後世的無數志士仁人千年來都曾面對過。即使在今天,這樣的選擇雖然隨時代的變化而改換了內容,但它所體現的不墜時俗、不沉於物欲的偉大精神,卻歷久而彌新,依然富於鼓舞和感染力量。從這個意義上説,讀一讀《卜居》無疑會有很大的人生啟迪:它將引導人們擺脱卑瑣和庸俗,而氣宇軒昂地走向人生的壯奇和崇高。

《卜居》原文及翻譯賞析3

卜居

浣花溪水水西頭,主人為卜林塘幽。

已知出郭少塵事,更有澄江銷客愁。

無數蜻蜓齊上下,一雙鸂鶒對沉浮。

東行萬里堪乘興,須向山陰上小舟。

翻譯

在浣花溪水流的上游溪畔,主人選擇有樹林池塘並且景色幽雅之地為我籌建草堂。

他們知道我願在城外少塵俗之事的地方卜居,這個地方另外還有清澈的江水,以銷除我行旅懷鄉的愁思。

我彷彿看到那無數的蜻蜓一齊在天地間飛翔,一對紫鴛鴦同在溪水上出沒。

如果興會所至,這裏能夠東行萬里,須要前往山陰的話,順水搭舟即可到達。

註釋

卜居:本自《楚辭》名篇《卜居》,字面意思是選擇居住的地方,實際是借用屈原對人生道路的抉擇。

浣花溪:在四川成都西郊,一名百花潭,錦江上游一段,杜甫結草堂於溪畔。溪,一作“之”,一作“流”。

水西頭:浣花溪由西向東流,水西頭即在溪之上游。

主人:指當地的親友,或指劍南節度使裴冕,或是詩人自稱,未詳。

為卜:即行卜。為,即施行;卜,選擇。

林塘:指樹林池塘,泛指幽居之所。

幽:僻靜,幽雅。

出郭:雙關語,喻作者避難入蜀,遠離了政治漩渦。郭,即外城,古代在城的外圍加築的一道城牆。

少塵事:沒有俗世打擾。

塵事:塵俗之事。

更:另外。

澄江:清澈的江水,這裏指浣花溪。澄,清澈靜止。

銷:消除。

客愁:行旅懷鄉的愁思。

齊:一齊。

鸂鶒:水鳥名,形大於鴛鴦,而多紫色,好並遊。俗稱紫鴛鴦。

對:共,同,合。

沉浮:在水上出沒。

東行萬里:即向東行駛萬里。

堪:能夠、勝任。

須向:需要前往。

須:應當;向,前往,去。

山陰:今浙江省紹興市。杜甫青年時期曾南遊昊吳越(今江蘇、浙江一帶),到過會稽(即山陰)。

賞析

此詩是上元元年(760年)春天,杜甫開始卜居成都西郭草堂時所作。乾元二年(759年)年底,杜甫一家由同谷到達成都,在草堂寺暫時居住了一段時間。詩人在親友的幫助下籌劃在寺旁空地營造草堂,有了安身處所,喜不自禁地創作這首詩,以表達避俗野居的樂趣。

此詩首聯寫出草堂的地理位置及自然環境並透露出選擇在此處營造的原因:浣花溪碧水蜿蜒曲折,繞着草堂潺潺流過,花草樹木鬱鬱葱葱,環境幽靜,令人沉醉。在幽靜的地方居住有兩大好處:一是少煩擾,二是洗客愁。這正符合詩人當時的狀態。

頷聯從人的角度詮釋“林塘幽”,實際上是寫出了為什麼要選幽靜的地方的理由,比首聯遞進了一個層次。那裏離城區遠,出了城郭就少了許多凡塵俗事的煩擾,而且那裏還有澄清的溪水可以洗滌遠客的憂愁。澄清的江水靜靜地流是自然之境;“消客愁”則是情感的流露。

頸聯則從物的角度寫出“林塘幽”之情狀,在這樣的環境裏可以陶冶情操,修養性情。許多蜻蜒點水,都是自由地上上下下。鸂鶒戲水,成雙結對,時浮時沉,悠閒自在。以動物之動來襯托林塘之幽,幽中有生氣。此情此景,讓詩人頓覺先前漂泊輾轉的疲憊一掃而空,忘卻了俗世喧囂帶給他的煩惱,自然引出尾聯的“乘興”。

尾聯寫詩人的內心想法,在這地方居住還有一個好處就是從這裏出發可以乘船順長江之流直下,直達山陰。詩人很想東行萬里去山陰,效仿王子猷雪夜駕舟訪戴安道。但詩人可能並非真的要拜訪誰,或許詩人已經厭倦了煩囂的現實生活了,想要去訪道尋仙;或許詩人要訪自己的朋友,對他們的幫助表示感謝。總之,詩人在經歷人生動盪後,憧憬隱居與安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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