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舊彭澤懷陶令原文、翻譯註釋及賞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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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

宿舊彭澤懷陶令原文、翻譯註釋及賞析

宿舊彭澤懷陶令

宋代: 黃庭堅

潛魚願深渺,淵明無由逃。

彭澤當此時,沉冥一世豪。

司馬寒如灰,禮樂卯金刀。

歲晚以字行,更始號元亮。

悽其望諸葛,骯髒猶漢相。

時無益州牧,指揮用諸將。

平生本朝心,歲月閲江浪。

空餘時語工,落筆九天上。

向來非無人,此友獨可尚。

屬予剛制酒,無用酌杯盎。

欲招千載魂,斯文或宜當。

譯文

潛魚願深渺,淵明無由逃。

潛伏的魚希望藏身在幽渺的地方,淵水澄明魚兒無處可逃。

彭澤當此時,沉冥一世豪。

彭澤縣曾經在古時,埋沒了陶淵明這蓋世英豪。

司馬寒如灰,禮樂卯金刀。

漢室劉姓製作禮樂,到司馬氏手中已衰微非常。

歲晚以字行,更始號元亮。

中年以後陶淵明只用字號,要重振朝綱字號喚作元亮。

悽其望諸葛,骯髒猶漢相。

悽愴地緬懷漢相諸葛,剛直倔強的個性也和他相仿。

時無益州牧,指揮用諸將。

可惜當世沒有益州太守劉備,能夠任用賢才指揮良將。

平生本朝心,歲月閲江浪。

致使淵明平生徒存安邦定國的心願,卻只好把歲月消磨在江湖之上。

空餘時語工,落筆九天上。

空留下精工的詩篇,好像從九天落筆美妙非常。

向來非無人,此友獨可尚。

從古到今不是沒有可敬的人,獨有淵明最值得交友、景仰。

屬予剛制酒,無用酌杯盎。

不巧正遇我剛剛戒酒,因此不能斟杯酒向他獻上。

欲招千載魂,斯文或宜當。

想要招回他千年以前的靈魂,或許這首詩倒還適宜、妥當。

註釋

潛魚願深渺(miǎo),淵明無由逃。

“淵明”句:用“水清無魚”之意。

彭澤當此時,沉冥(míng)一世豪。

“彭澤”二句:彭澤,彭澤縣,陶淵明曾任彭澤縣令。沉冥,泯滅無跡。一世豪:陶淵明原有用世之心,志大才高,卻被埋沒於微官。

司馬寒如灰,禮樂卯(mǎo)金刀。

“司馬”二句:按詩意本當為“禮樂卯金刀,司馬寒如灰”,意謂漢高祖劉邦命蕭何制禮作樂,至司馬氏掌天下的晉代,尤其至陶淵明生活的東晉末世,禮樂廢喪,已如死灰難以復燃。卯金刀,為“劉”字。

歲晚以字行,更始號元亮。

以字行:陶淵明,字元亮。一説名潛字淵明。更始:重新開始,此指重新恢復禮樂。

悽其望諸葛,骯(āng)髒猶漢相。

悽其:寒涼。其,詞尾。此形容情緒悽愴。諸葛,指三國時蜀漢宰相諸葛亮。骯髒:剛直倔強貌。猶:如同。漢相:即指諸葛亮。

時無益州牧,指揮用諸將。

時:當世。益州牧:指劉備(162-223),字玄德,河北涿縣人。牧:指太守。

平生本朝心,歲月閲江浪。

本朝心:指匡扶晉室之心。

空餘時語工,落筆九天上。

“落筆”句:化用杜甫《寄李十二白二十韻》“筆落驚風雨”句意。九天,極言其高。

向來非無人,此友獨可尚。

尚友:上與古人為友。尚,通“上”。

屬予剛制酒,無用酌(zhuó)杯盎(àng)。

屬:適值,恰好。制酒,止酒,戒酒。無用:無以。酌:斟酒,此指以酒祭獻。杯盎,泛指酒器。盎,一種大腹斂口之盆。

欲招千載魂,斯文或宜當。

斯文:此文,即指此詩。

賞析:

開篇二句,一般均以為是釋陶令名字之義,即雖想潛藏而不能逃於淵。然而這樣解釋與下文意思不連貫。南宋吳仁杰《陶靖節先生年譜》謂深眇則易潛居,如果潭淵明澈見底,就無法藏身,故陶令晚年改名為潛。山谷此處用《莊子·庚桑楚》中的典故:“故鳥獸不厭高,魚鼈不厭深。夫全其形生之人,藏其身也,不厭深眇而已矣。”下面二句説陶淵明本是一世豪傑,但為彭澤令僅八十多天就棄官歸隱了。山谷稱他為“一世豪”是言之有據的'。他少年時代即“猛志逸四海,中年時常歎惜“有志不獲騁”,老年時代猶“猛志故常在幫,可見平生抱有經世濟民之大志。而他又晦跡不任了,山谷認為是由於“司馬寒如灰,禮樂卯金刀。”意即司馬氏的東晉王朝,此時已如冷卻之灰燼,而劉裕則已擅政治,軍事之大權。劉氏擅權,亂世無道,所以向令就決意沉冥了。山谷以蜀莊來比陶令,頌揚其能保持高風亮節。

山谷這樣稱頌陶令是以某些史書作根據的。沈約《宋書·陶潛傳》雲:“自以曾祖晉世宰輔,恥復屈身異代,自高祖王業漸隆,不復肯仕。”他的曾祖父陶侃是東晉開國元勛,官至大司馬。作為陶侃後裔,他依戀舊朝,不願仕宋,亦在情理之中。但沈約此説早就有人表示懷疑。陶令在晉安帝義熙元年(405)自彭澤辭官歸田時,劉裕剛以一個地位不高的武將,臨時被推為八州都督,初掌朝政,下距晉、宋易代之時(420)還有十五年。不能説他辭官的原因就是“恥復屈身異代”,即使他當時對劉裕不滿,也不可能預見劉裕將來篡晉的結局。山谷博聞強識,熟悉史乘,其取沈約説是蔽於儒家忠孝觀念。山谷此説對後世頗有影響,自南宋起盛行以“忠憤”來解釋陶令後期的作品,是與山谷此詩分不開的。

“歲晚以字行,更始號元亮”詩意是説陶令在晉時名潛字淵明,劉裕篡位後即以淵明為名,更號為元亮,自別於晉宋之間。吳仁杰《陶靖節先生年譜》早就指出,山谷此二句是承《南史·隱逸傳》的“潛字淵明”之誤。實際上陶令在晉時名淵明,字元亮,在宋時始更名潛,仍字元亮。最有説服力的證據,是顏延之的《陶徵士誄》曾雲:“有晉聘士陶淵明。”既以陶令為晉臣,則宜用其舊名淵明。顏延之與陶令是知交,所作哀悼亡友之《誄》,用名不應有誤。山谷以“慮憤”目淵明,自然採取《南史》的説法。陶令在晉時已號元亮,而山谷卻生出“更始號元亮"一説,這是為了借題發揮,便於把陶令塑造成理想人物。

他説陶令更號是欲以蜀漢丞相諸葛亮自比,要興復漢室,漢、賊誓不兩立。但晉宋易代,諸臣競相趨附,陶令看到向於舊朝的人並不多,他的心情是悽苦的。雖説是悽苦,但他仍然“骯髒”,即剛強不屈。山谷惋惜當時無益州牧,即劉備,淵明遂不能成就諸葛亮的勛業。在中國文學史上,山谷此詩首次以諸葛亮比淵明,實屬創見。清代詩人龔自珍亦云“淵明酷似卧龍豪”,可以説是從此詩得到啟發。

淵明雖一心忠於本朝,但歲月流逝,壯志未酬,只有好詩流傳下來。淵明的詩文,在南朝時並不受重視,到了唐代才普遍受到讚譽。其文名至宋而極,蘇軾追和陶詩百餘首,稱為曹劉李杜所不及,山谷此詩,稱其為“落筆九天上”。由於尊崇淵明的“忠憤”和詩文,故山谷雲:“向來非無人,此友獨可尚。”這就是説,古人中有許多可與之為友,其中以淵明為最。尚友説出自《孟子·萬章下》的話,可以説是山谷寫此詩的圭臬,意即上與古人為友,要讀懂他的詩文,必須瞭解他的為人,瞭解他所處的時代。經過全面考察,山谷認為淵明最值得自己尊敬。本應酌杯祭奠,正遇上自己戒酒,此禮也就免了。結句是説自己仿《楚辭·招魂》,寫此詩是為了召喚淵明的靈魂。

宋人魏泰曾雲:“黃庭堅喜作詩得名,好用南朝人語,專求古人未使之事,又一二奇字,綴葺而成詩,自以為工,其實所見之僻也。故旬雖新奇,面氣乏渾厚。”(《臨漢隱居詩話》)他與山谷是同時代人,上述的一段話雖貶黃詩,但用來評論山谷此首懷陶令詩的得失,卻大體恰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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