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典詩人的煉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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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古典詩人講究煉字,煉字是一門大學問,只要認真研究,就能發現其中奧妙。
  煉字

中國古典詩人的煉字

煉字,即是對詩中所使用的每一個字進行精細地推敲和創造性地搭配,使其簡練精美、形象生動、含蓄深刻。這種對字詞進行藝術化加工的方法,就叫做煉字。因為漢字往往一個字就是一個詞,所以煉字往往也是遣詞造句,運用字詞的功夫。前人曾有“一詩要煉字,字者眼也”、“字為句眼”和“日鍛月煉”等説法。意思是説有的詩句往往因為一字之異而決定一句的優劣,甚至看出這首詩的高下。宋代範温在《潛溪詩話》專設“煉字”一條,其中談到:“好句要須好字,如李白詩:‘吳姬壓酒喚客嘗’,見酒初熟、江南風物之美,工在‘壓’字。老杜《畫馬》詩:‘戲拈禿筆掃驊騮’,初無意於畫,偶然天成,工在‘拈’字。柳濤:‘汲井漱寒齒’,工在‘汲’字。工部又有所喜之字,如‘修竹不受暑’、‘野航恰受二三人’、‘吹面受和風’、‘輕燕受風斜’,‘受’字皆入妙。老坡尤愛‘輕燕受風斜’,以謂燕迎風低飛,乍前乍卻,非‘受”字不能形容也。”。清代賀貽孫在《詩箋》中也指出:“前輩有教人煉字之法,謂如老杜‘飛星過水白,落月動沙虛’,是煉第三字法;‘地坼江帆隱,天清木葉聞’,是煉第五字法之類”。他的結論是“句法以一字為工,自然穎異不凡,如靈丹一粒,點鐵成金也。”

正因為煉字對詩歌的高下起到如此的作用,所以因此中國古代詩人非常講究詩歌字句的錘鍊,所謂:“吟安一個宇,捻斷數莖須”、“吟安五個字,用破一生心”;所謂:“二句三年得,一吟雙淚流”;“為人性僻耽佳句,語不驚人死不休”、“清詩麗句必為鄰”;所謂“一句坐中得,寸心天外來”,“夜吟曉不休,苦吟鬼神愁”;所謂“險覓天應悶,狂搜海欲枯”;“生應無掇日,死是不吟時”等等。

其實,煉字的作用並不止於詩歌創作方面,他在人們的社會生活、政治生活中也起着很大的作用。《呂氏春秋·淫辭》中記載了戰國時期的一件外交官司——空雒之遇。當時秦、趙兩國簽訂條約,條約中寫到:“自今以來,秦之所欲為,趙助之;趙之所欲為,秦助之”。沒多久,秦興兵攻魏,趙欲救魏。秦王不悦,派使者責備趙王説:我們兩國間有條約:“秦之所欲為,趙助之;趙之所欲為,秦助之”。現在秦欲攻魏,而趙卻要救魏,這違背了條約。趙王問計於平原君,平原君向著名的詭辯家公孫龍求教。公孫龍曰:趙國也可以派使者去責備秦王,因為趙國要救魏,“趙之所欲為,秦應助之。今秦王獨不助趙,此非約也”。結果秦王只好撤兵。公孫龍的妙策之所以得逞,就在於秦趙之約的措辭概念不明,表意含混:條約只籠統地規定秦與趙一方想幹什麼,另一方就要予以支持,給予幫助;而沒有規定其欲幹事情的背景條件,更沒有規定碰到雙方意圖不同時應如何處置。公孫龍就利用了這一點,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這是古代的一個外交案例。另一個案例發生在近代:民國元年制定的《中華民國臨時約法》中有這麼一條規定:“國務員輔佐臨時大總統負其責任”。《約法》一出,眾議紛紛:究竟是國務員對總統負責任呢,還是國務員協助總統對議會負責呢?這可不是一般性的語言歧義,而是牽涉到實行總統制還是責任內閣制的大問題,結果惹了不少歷史麻煩。這個條文直到民國十二年制定憲法時改為“國務員贊襄大總統,對於眾議院負責任”。這才算把歧義消除

煉字也是當代語文教學一個重要組成部分。2003年大學聯考試卷有一道試題是閲讀王維《過香積寺》,要求學生從第三聯“泉聲咽危石,日色冷青松”兩句中找出詩眼,這就是考煉字。該詩的詩眼是“咽”和“冷”二字。前者寫出山中流泉由於形態各異的巖石阻擋而發出低吟,彷彿嗚咽之聲;後者寫照在松林的日光,由於松林茂密幽暗而顯得陰冷,於是,一個詩人眼中清寂幽冷、帶着禪意的山中世界便展現出來,很好地表達了詩旨。這就是詩中關鍵字即詩眼的作用,而這個關鍵字的產生過程就是煉字。

  一、煉字的作用

對詩歌而言,煉字究竟有那些具體作用呢?

  1、使語言簡潔、準確

劉勰“句有可削,足見其疏;字不得減,乃知其密”,“善刪者字去而意留”,煉字的結果能用最簡約的文字表達最豐富的內容。作為一代詩文大家的歐陽修,在這方面堪為表率,留下許多煉字而使詩文簡潔的佳話:如他的名篇《醉翁亭記》,首句是“環滁皆山也”。有人看過原稿,上面羅列了四面山峯的名稱,多達數十字,最後皆圈去,改為五字:“環滁皆山也”。又有一次,一位士人匆匆跑來對歐陽修説,他在來府的路上馬受驚狂奔,結果把一隻狗踩死了。歐陽修笑着對他説:你説了半天就六個字:“逸馬斃犬於道”。還有一次,一位士人寫了首《鼓詩》獻給歐陽修,是首五絕:“緊緊蒙上皮,密密釘上釘。天晴和下雨,同是一樣音”。歐陽修看後笑道,其實每句四字即可,曰:“緊緊蒙皮,密密釘釘。天晴下雨,同一樣音”。士人還未來得及説佩服,歐公又説,其實每句三字即可:“緊蒙皮,密釘釘。晴和雨,同樣音”。士人聽後也開玩笑説,還能再減嗎?歐公説當然可以:“緊蒙,密釘。晴雨,同音”(以上俱見胡仔《苕溪漁隱叢話》)。

煉字除了使詩文簡潔外,還有一個功用就是使其更為準確。李漁在《窺詞管見》中就説到這一點:“琢句煉字雖貴新奇,亦須新而妥。妥與確總不越一理字,慾望句之驚人先求理之服眾”。古代的詩話中有個“一字師”和“半江水”的故事,就是講如何準確煉字使之合理。“一字師”説的是唐代詩僧齊己的《早梅》:

萬木凍欲折,孤根暖獨回。

前村深雪裏,昨夜一枝開。

風遞幽香出,禽窺素豔來。

明年如應律,先發望春台。

齊己攜此詩來謁當時的名詩人鄭谷,鄭谷反覆揣摩後對齊己説:其中的“前村深雪裏,昨夜數枝開”句不準確,因為“數枝非早也,末若一枝佳”。齊己不覺拜倒曰:“一字師也”。(計有功《唐才子傳》)既然詩題是早梅,那麼,“一枝開”肯定比“數枝開”要早,也更切合詩題詩意。齊己也是著名的詩人,能拜倒稱師,這是煉字的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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