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美散文：追夢的人

我與貴沿先生只有一面之緣。但或因文學為媒，對他似乎並不陌生了。

其實早在三年前，我就聽過貴沿的一些情況。那年的七月，我帶領四川作家代表團一行四人赴北戴河中國作協創作之家，參加中國作家協會安排的每年一度全國作家以療養為主的交流活動。團員中有一位來自什邡的作家黎正明，我也是第一次認識他，他是這批作家中惟一一個來自縣級最基層的中國作協會員。有一天黃昏的時候，我們在創作之家的大院遇到了也是前來參加這次療養的著名作家王蒙先生，黎正明就向先生介紹家鄉什邡抗震救災和恢復重建的情況，特別談到了基層文學創作現狀，就是在這一次交談中，我聽他説起了汪貴沿的名字。

作別了王蒙先生，之後我們去海邊散步，我便向黎正明詳細瞭解了什邡的文學創作情況，並對擔任過什邡市作家協會副主席的汪貴沿有了初步印象。貴沿的父親是土生土長的什邡漢族人，早年參軍的一段奇緣認識了土家族的母親，他就自然而然的降生在了貴州省沿河縣土家族自治縣，又自然而然的隨父母遷徙四川什邡，在川西那個歷史文化底藴豐富的小城生活、學習、工作、戀愛、結婚、生子，過着小城人安逸悠閒的日子。但他不滿足這樣的生活，從以下他的履歷中可以看出，他是一個有理想有追求有夢想的人：1982年參加工作，當過工人、編輯、記者，後辭職下海經商，在小縣城創辦“全方位服務公司”、“現代裝飾工程有限公司”等，這在當時可謂開小城之先河。後來他做起了職業經理人，先後在四川慧達經貿有限公司、四川康福來藥業集團、四川美大康仁愛大藥房連鎖有限公司擔任總經理。現任全國都鼎鼎有名的四川宏達集團與美國合資的無錫艾克賽爾柵欄有限公司（董事）總經理。他的社會身份有中國民主同盟盟員、中國房地產產業協會理事、中國柵欄協會副理事長。他在80年代中期開始創作先後在《詩刊》、《人民文學》、《四川文學》、《青年作家》、《星星詩刊》、《綠風詩刊》、《詩神》等發表文學作品，計有數百篇，獲各類文學大小獎多次。著有文集《沿江的歌》、《總有人會感動》、《愛情麥克風》（詩集配CD光碟發行）等。就是這麼一個人，如果站在純文學的角度，貴沿的個人經歷與創作成績，在浩浩蕩蕩的四川文學大軍中是容易被忽略的，因此，自那以後，我記住了這麼一個人——-在我的心裏就是一個儒商形象的作家、詩人。

今年夏天，又是七月，正明來電預約我説，三年前説起過的那個汪貴沿前些天從江蘇無錫回來，想到省作協來見我一面。雖然我不從事文學創作，但我從小愛好文學，而且上大學選的專業是中文系，之後做了多年的宣傳部長，現在卻從事文學組織工作，可以説，我與文學是有不解之緣的，無論在地方宣傳部還是省委宣傳部，我一直與作家有着友好的交往，生活中也有不少作家朋友。因此，對正明引薦貴沿的來訪，我便欣然應諾。於是，我與貴沿有了這一面之緣。第一次接觸貴沿，將先前在我心裏留下儒商形象的作家、詩人基本是一致的。他剪着短頭，戴着眼鏡，身材微胖，笑容可掬，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儒雅風度。他這次回川的目的是出版一本個人文集，並囑託我能夠為其作序。為某本政治類書作序，以前在宣傳部門工作的時候，倒是做過的，但一般是從工作角度出發，掛個宣傳部長的名而已。而為某一個作家的某一本書作序，我還是第一次。儘管有點勉為其難，但為不傷眼前這位着實可愛的儒商對追夢文學的雅興，便應承了下來。我想，在當今物慾橫流的現實背景下，貴沿始終保持對文學的崇拜與追求，這一點確實的難能可貴的，不論他的藝術水準如何，但從其行為藝術上的價值看，他畢竟是我們四川文學界的一件有意義的事情，應該給予鼓勵與支持。而對於儒商的概念，學術界一直存在着不同的説法，在專家學者歸納的十數種説法中，我覺得與本文所説的“儒商”比較接近的有三條。第一，儒商是指有較高文化素養的、有儒家道德觀和價值取向的、有自強不息和勇於創新精神的企業家；第二，儒商是有文化的、講道德、善理財、會管理、創效益，並且能發現問題、解決問題，具有綜合創新能力的商人或企業家。現代儒商還具有現代意識、區域意識、全球意識，還應該懂外語和會使用電腦；第三，儒商是有道德、有文化、有國家社稷理想的商人。如果以此作為標準，貴沿在有意和無意之間都在扮演着這樣的角色，他從一個作家轉變成為一個職業經理的人生經歷，以及他的寫作態度與成績，記錄了一個儒商追夢的足跡。

貴沿的這本書取名為《商旅追夢》，可謂恰到好處。其中透露的自謙，就像他自己所説的一樣，“當文人靈性不夠，當商人又狼性不足。自己文不文、商不商，不倫不類的。一生追求的信念是體味生命的過程。”我想，他在商場如戰場的職界縱橫拼殺，能夠在心如止水的狀態下堅持寫作，在百花齊放的文壇、百鳥爭鳴的詩林發出自己的聲音，雖然音量不是很高，但他追夢的行為，至少代表了一種夢想，代表了一種追求，代表了一種精神。

貴沿將他的這本文集冠名為《商旅追夢》，我覺得較為貼切。一個地地道道的商人在商旅之途娓娓道來的文學夢想，一個“追夢”便涵蓋了所有的人生況味。該書以詩歌（包括散文詩、歌詞）為主體，兼及隨筆、小小説等，一路慢慢讀來，許多精彩的篇什與章節，總是令我感慨頗多，讚歎不已。從書中我體會到作者艱難坎坷的成長經歷，五味俱全的生活環境和殘酷無情的商場對他人生觀、價值觀、世界觀的深刻影響，其所思所想所感就反映在這些文字中，對故土的眷戀思念，對命運的不屈不饒，對人生的執著追求，對於愛情的深切呼喚，對於親人的無私赤愛，對人文景觀的嚮往崇拜，對汶川地震的傷心欲絕，以及對於社會和生活給予的美好一切所抱以的感恩之心。通過這本文集，還讓我讀到了奮戰在大大小小的商場上，混跡於形形色色的環境下，摸爬在平平仄仄的文學路，追夢在風風雨雨的人生裏的汪貴沿，讀到了他山一樣淳樸的思想，水一樣清澈的情懷，善良、明亮、積極向上的健康靈魂。

貴沿主體作品詩歌“貴”在何處？這要從貴沿生命的源頭説起。剛才介紹了貴沿的誕生地在貴州，在烏江中下游的一個貧瘠偏僻的地方，一個土家族風情很濃的自治縣。在這之前，恰巧讀了貴州一位作家評論貴沿家鄉沿河縣創作的文章，他對沿河縣衝出一支新鋭創作隊伍反思到：物質貧乏而精神並不貧乏，人雖土氣而心氣高潔，這意味着文學是可以塑造人、改變人的。文學是心靈雞湯，可以讓孤獨者獲得温暖，讓懦弱者獲得力量，讓窮困者獲得充實；文學是軟實力，能提升一個羣體的綜合素質，能增強一個地域的競爭實力，能凝聚一方人的精神力量。因此我想，貴沿能夠走到今天，與他血脈裏流淌着烏江那源遠流長的文化基因是密不可分的.。我甚是認同這位作家的論點，因此，我覺得貴沿作品的“貴”，第一就是“貴”在詩意。這裏説的“詩性”，就是物象和意藴高度融合的創造性表達，其最大特徵就是想象力和創造力的呈現。這是一種智慧，這種智慧是建立在感性基礎上的一種形象思維，有時甚至是神性思維，是創造性、想象性和審美性的融合。翻看整部文集，樸實而靈動的詩性因素比比皆是。如散文詩中的《匠聲》、《雪晴》、《種春》等，這是一組感情色彩很濃的意象，它傳達的是一種詩人情懷並進行詩性的轉化。“在叮叮噹噹的敲擊聲中遠行，在揮汗如雨的疲憊睏乏之中雕塑歷史，雕塑未來，雕塑着自己清瘦如燭的剪影。”（《匠聲》），它賦予了一個歷經歲月磨洗的智者形象；“就這樣你的身影便如今夜的雪花，消失在無盡的風中，而這雪痕卻永遠深深地印在我的心上，印在我久違的詩行裏。”（《雪晴》），賦予離別一種滄桑感，一種愛情的美好與無奈。再如《種春》“我們温馨在這個季節，讓青幽幽的火焰蔓延四方，燃燒出一個綠色的世界，燃燒出一個和平的宣言。”物象和意藴的高度融合，詩人的內心世界對生活場景的感知與映射，使現實人生與自然富於一種理想和希望，產生奇特的審美效果。

貴沿的作品“貴“在境界。境界”一般指作品的內藴要達到一種境界和藝術趣味要達到一種境界。作品的內藴，即思想內涵、情感內涵、文化內涵，要做到深遠、深切、深厚，不是淡而無味的白開水，而要有鹽分，或糖分，甚至藥味，給人尋思或餘味。貴沿的詩歌作品就具備一定境界的呈現。特別是他的愛情詩，情與景的融合構成一定的詩境空間，讓一種理想回蕩其間。“月”是《月光曲》這組詩的主體意象，它們象徵一種艱辛的世事，讓“你”在其中經歷、回憶、等待；或者象徵一種社會環境。“我在月桂樹下等你/飲一杯濃濃的思念/聽你從海上走來”，“押一口唐詩宋詞咀嚼半園半缺的心事/那鄰院的木金花總想攀越籬牆/窺視情之所鐘的離愁/今夜約你踏月而來/在這幽靜的柳絲背後/聽一首古老的歌”，“你的目光是割不斷的網/將我越纏越緊/我們的相遇成為月雕/如今我依然面對你的形象”，這組詩通過“月”寄託許多希冀，卻又被月一一打濕，有一種悽美和渺茫感。以愛情絮語為外觀，傳達出人生的某種境遇和模糊的期待。其他詩作如《紀念十月》、《孩子，對不起》、《兵馬俑》等，語言凝練濃縮，意境濃郁豐富，它借語言來傳達一種現代意識，對生命、歷史、文化、藝術進行思考和解讀，展現一種現代文化生活境界。

貴沿的作品“貴”在體驗。創作任何一種文學作品都需要體驗，然而詩歌更需要體驗。寫詩如果沒有體驗，寫出的就是一種虛飾和空洞的東西，文字不具有生命的特性與活力。這裏講體驗，主要指的是生存體驗和審美體驗。所謂生存體驗，就是以有限的個體生命來敏感地、深刻地體驗無限的存在，從而感悟生命和揭示生存的本真狀態。我相信作者在這些詩中是有深刻的“體驗”的。通過“假如有來世/我一定要記住你現在的模樣/在茫茫人海里/尋找一個掌心有痣的女孩/那是我今生送你的紅豆”（《假如有來生》，“而那牛背上橫吟的笛夢/依然清晰如初/從父親長滿老藍的手中/我接過幾代人的傳説”（《為你的記憶永恆開啟》，“因為喜歡上網才喜歡你/因為喜歡你才喜歡上網/我們同在一方世界/尋找詩歌和愛情”（《因為喜歡上網才喜歡你》），“每天都會坐在電腦前/點擊敲着無聲的語言/等待你的出現/所有的日子都變得非常簡單/只要和你聊天/我才感覺日子變得如此燦爛/因為你是我的網絡紅顏”（《網絡紅顏》）等等篇什傳達給我們的感覺是，詩是個性化的、與心靈有關的、觸動人心的東西，因此它必須建立在個人感覺、感受、感悟的基礎上，只有把人的鮮活感覺帶到文字的現場，才能展現情感、思想的真實。所謂審美體驗，是指一種主客體相互作用的精神現象。如果審美文化背景不同，美學角度不同，宇宙觀不同，那麼審美體驗的性質、範疇、特徵也就有所區別。詩是各種藝術精華的融合，詩強調審美體驗，就會在題材的選取、意藴的提煉、情感的融入、節奏的把握、語言的調動等方面，達到一定水準和高度。

貴沿的作品“貴”在哲理。我這裏所説的哲理指的是詩歌作品中所包含的深邃意藴和深刻道理。詩歌應該透射出哲理的光輝，如果缺少哲思和意藴的散文詩，會顯得蒼白無力。當然，強調要有哲理，並非直接議論和無限拔高，而是必須找到能恰切寄寓哲理的形象。如：“四月是彈奏古箏的日子/許多唐詩宋詞的甜韻/在這個清新婉麗的氛圍/吟唱……/我們於先人的靈性中/體驗多味悠逸的人生”（《四月訪古》，“乳房像花兒一樣/時刻吐露着蜜甜的芬芳/乳房如糧食一樣/永遠在我們心底收藏”（《崇拜乳房》），“一生都在丈量/到死都未測量出數據”（《燕子》），“最具殺傷力的武器/能揉碎鑽石”（《眼淚》），“由茶變水的過程/沉澱後原來一切都淡泊寧靜”（《婚姻》），“如飲料/從頭品到尾都有滋有味”（《情人》）等等，通過一系列的意象，揭示了歷史、文化、生命、愛情的感悟和反思，揭示人生的真理。

當然，貴沿的作品也存在着一些瑕疵，有的文章欠打磨等等，這有待作者在今後商旅的追夢中能夠“美夢成真”！文學創作是一個作家的個體勞動，其意義和價值應該由社會來評估和確認，因此我不便多説什麼。從文學組織工作者的角度看，我想，一切文學作品，只有走向大眾、走向生活、走向時代，並且代表中國先進文化的前進方向，才有意義，才更有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