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看流年流過

來源:文萃谷 2.54W

清晨六點半,我被窗外的吵鬧聲驚醒。睡眼朦朧中抓來羽絨服隨意地披到肩上,踏上兩片拖鞋忍着風濕引起的膝關節疼痛走到卧室窗前,輕輕掀開米色窗簾的一個小角。

靜看流年流過

天剛矇矇亮,深冬時節,西南地區的早晨總會有薄薄的霧,濕漉漉的籠罩着天和地。榨菜之鄉的丘陵輕伏在我家的左方,魚塘面上隱約看得見點點波光,不知是魚兒被吵醒,還是鳥兒來湊熱鬧了!迎親的車隊從姑媽家門前延伸到了我家房子的後面,它們用一閃一閃的車燈喚醒這喜慶的新一天。姑媽給表弟帶上新郎的胸花,嘴裏不停的交代着,主婚車上的司機催促新郎趕緊出發,在一片吵吵嚷嚷中婚車緩緩移動起來,載着表弟和他的新生活走向遠方……

五年前也是在這樣的日子裏,在比這裏還要寒冷的北方,我挽起長髮,穿起紅色嫁衣,蓋着喜色蓋頭在他的家鄉把自己交付給他。在比現在還要早的黎明時分,他把我從他姨媽家抱到院子裏的婚車上。我從蓋頭底下看見一雙雙或急或緩的腳步,聽着他有點急促但温暖的呼吸,我們被人羣擁進了婚車。車出發了,我扭頭掀起蓋頭一角看着院子裏的人們,看見了明亮的燈光刺破了漆黑的夜空。距離他家的路程不算太長,司機開得緩而穩,我説“我想把蓋頭掀開看看外面”,他“嗯”了一聲表示同意。然後我們自顧自地看着車窗外微明的天。我輕輕揉了揉有點疼的膝蓋,管他怎樣的天寒地凍,都冰冷不了我滿身的熱情,那是一種義無反顧的奔赴!

被迎進他家硃紅色大門的新院子時天已亮了。邁火盆,拜天地,喝交杯酒,由於院子裏温度低,喝交杯酒時才發現杯裏的紅酒凍起了一層薄冰,我搖了搖酒杯,和着冰渣一口嚥下,除了滿口冰涼,沒品出一絲酒味。

然後其他家人忙着照顧客人,我們離開新家走進五十米外的老房子。房間裏燈光昏暗,窗户緊閉,晚期的老人躺在牀上,微弱的半睜着眼,空氣中飄着久病的氣味。走到牀邊我們磕了頭,説“兒子和媳婦給您道喜了”。我端着茶送到她嘴邊,她沒有抬頭的力氣,躺着抿了一下杯口,用眼光示意了一下枕頭,爸爸從枕頭下摸出兩個紅包“這是你媽媽給你們的,快回那邊去吧!”畫面被永遠定格在這一幕,半個月過後婆婆過世,我們也回到了工作的南方城市。

從戀愛到結婚我們只用了半年時間,在雙方都還沒做好準備的情況下,卻被匆忙的送進了圍城。如果硬要給這五年婚姻加上意義,那麼最大的意義就是圓了一位老人臨終的夢,讓她沒有遺憾的離開。我相信緣起緣滅都是天定,我們的婚姻卻在催向成熟的階段選擇結束,找不出分開的理由,卻也看不到繼續下去的希望。或許是不願看到時光被流年刻下一刀一刀的痕跡,或許是擔心不能痊癒的傷疤被歲月無情的揭開,亦或許我們婚姻的使命在老人離世時已經完成。總之,在第六個年頭我們結束了這樣的生活!

今天我特意穿上了淡紫色的外套,這是我冬季裏僅有色彩的衣服,希望這一抹紫色在這喜慶的日子裏畫出自己的存在。看着鏡子中清瘦的人,頭髮及肩,面容憔悴,本來修身的裁剪現在穿着也大了幾分,戴着一條藍紫相間的圍巾,擠出一個蒼白的笑容。

一陣喧譁聲傳來,我來到一樓廚房的窗前,透過玻璃看見迎親的車隊回來了,從四五百米外的拐彎處張揚的閃着車燈,二十六輛婚車像一條長龍延向遠方。灶台上面一隻陳舊瓦罐裏熬着深褐色的液體,氣味應該是刺鼻的,喝了幾個月,我卻不敢仔細的去聞它的氣味。喝藥對於我來説更像一場莊嚴的儀式,先用清水漱口,然後捧着碗一口氣嚥下,其間不敢呼吸,因為不呼吸也就不覺得那麼苦。有一天醫生在藥里加了一味蛇類,從來對這類生靈都懷有敬畏之心,要怎樣的勇氣才敢服下它啊!一位友人説:“它只是藥而已,不管它以前是什麼。”是啊,它或者我,都只是天地間平常的存在,物質和能量的交換讓我們遊走在自然裏,靈也罷,人也罷,花也罷,樹也罷,時間賦予生命的意義,或許只是一種簡單的存在,是我們自己把喜怒強加給了生死。

婚禮快開始了,我端來凳子坐到客廳窗簾後面,看着聖潔的新娘踏着幸福的節奏走向新的'人生!人羣把他們擁進了院子,討着紅包,舉着酒杯生怕漏掉一點幸福的沾染。窗簾後的我彷彿也置身這熱鬧中,雖然逐漸看不見聽不清婚禮的進程,但我被一股幸福的熱浪包圍着,如同脖子上的圍巾那樣貼身的温暖!

這些年參加過不少的婚禮,中式的,西式的;簡單的,熱鬧的;別人的,自己的,卻從來沒有如今天這樣:一個人孤單的在角落,遙遙的望着一羣人狂歡……

婚禮是一種新生活的開始,那麼什麼是這種生活的結束?分手,離婚,或者死亡?其實婚姻的起源是一種私有財產的傳承,僅此而已。時代變遷,人們給它塗上太多色彩,賦予太多責任,寄予太多希望。以至於到了它本身無法承受的地步,才有了分離,悲傷和崩塌。

表弟的婚禮已經結束了,但他的幸福才剛剛開始。我突然覺得有點冷,起身準備打開暖氣。人生本就是一場虛妄,帶不走,也留不下,千萬彆強求,也別追悔。把這一碗藥當成茶來品,索性閒坐在光陰的間隙,靜看流年流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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