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那雙手

那是一雙厚實温暖的大手，沒有女子該有的纖細和小巧，卻多了份男人般的寬厚和堅韌。

乾燥卻白皙的皮膚下包裹着清晰的血管脈絡，那裏面流淌着温熱的血液。永遠都整齊而稍短的指甲顯示出一種成熟女人的幹練。

掌心裏有凌亂的紋路。你説，你的生命線很長，金錢線卻很短，看來是註定不帶財的命。我笑，不是笑你的迷信，而是笑你的可愛。

你知道嗎?那些糾纏的毫無頭緒的紋路卻很美，特別是那條向着手腕肆意伸展的生命線，神奇而絢爛，就好象空谷裏那株幽蘭的完美曲線。

17年前，是那雙手輕拂我那稚嫩的臉龐，那温暖是我對這個世界的第一印象。

那時候，那雙手也只是剛剛擺脱了稚嫩，到了彰顯成熟的時候。或許就是從你那雙手托起我小小的生命的一瞬間，它便義無返顧地開始衰老，年復一年，伴隨着我的成長而衰老……

17年前，感謝那雙手温暖我脆弱的生命。

15年前，是那雙手把我從死亡的邊緣拉了回來。

你説，15年前酷暑的一個夜晚，我突然莫名其妙地大病了一場，不停地拉血，那殷紅的鮮血如水般流了一盆又一盆。那時，中越自衞反擊戰剛結束幾年，父親還在鎮守老山邊疆，通訊也還很不方便，大概也就半年才回家一趟。而你，一個才剛滿23歲的大姑娘看着我蒼白如紙的臉，嚇得哭出聲來。不知所措的你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立刻擦乾眼淚，用你那雙堅強的手抱起我，把我藏在你的風衣裏，在深夜裏狂奔去醫院。在病牀邊，那雙大手一直緊緊地握着我冰涼的小手，你怕你的手一鬆開，我的手又會冰涼下去。後來，你説，那時你的手一直在顫抖，你怕，你一放手，就再也抓不住我了……

15年前，感謝那雙手將我從死神手中搶回來，感謝那雙手死死地抓住我不放。

12年前，是那雙手每天為我捧來燙手的燉腦。

12年前，我不小心摔到頭，造成了腦震盪。你從別人那聽來偏方，説，多吃燉腦可以補腦。於是你走遍大半個小城，終於找到全城賣燉腦最好的店，跟店主訂了一個月的份，便開始每天往返取燉好的豬腦。那時，從醫院到飯店需要走近一個小時的路程，出租車在當時還很少，父親勸你騎自行車去，你卻説，騎車容易把燉腦顛碎了。家裏人都建議你用保温筒裝，你卻説，保温筒太小，容易把豬腦弄碎了失去鮮味。於是你堅持用不隔熱的大口缸用手端着從飯店走回醫院。等你把一個完整鮮甜的豬腦捧到我面前時，我看見那雙手早已被燙得通紅……

12年前，感謝那雙手忍着被燙傷的疼痛每天為我端來熱騰騰的燉腦。

7年前，是那雙手狠狠地打了我，把我從歧途邊緣拽了回來。

7年前的我開始進入青春期，叛逆的情緒異常高漲。身邊的朋友們都是些吊兒郎當的“壞”孩子。我也開始變得異常瘋狂，滿口粗俗的言語，放學後拉幫結派的去“觀摩”男孩子打架，並在一旁無知地起鬨，成績一落千丈……老師將我的變化告訴了你，於是你氣急敗壞地痛打了我一頓。那雙手在哪天變得格外有力，落在我臉頰上，立刻腫起了一大塊。打完之後，你用力捏緊那雙手，站在我面前，傷心而失望地哭了。那一刻，你的眼睛同那雙手一樣通紅……

7年前，感謝那雙手在我身上留下的傷痕，它遏止住我那強烈的逆反情緒，把我從迷途的邊緣拉回到這條正確的`人生路上。

6年前……

5年前……

…………

若要認真感謝那雙手，恐怕我一生都感謝不完。從我出生到現在的六前多個日日夜夜，那雙手沒有一天不是在守護着我，沒有一天不是在給我温暖。、

若要感謝，我還想感謝那雙手為我洗的每一件衣服，還想感謝那雙手為我做的每一頓飯，還想感謝那雙手幫我梳的每一根辮子，還想感謝那雙手……

那雙手，雖然平凡卻偉大。

那雙手，是陪伴我一生的手。

那雙手，是我要珍惜並感激一生的手。

那雙手，是母親的手。

[後記]

當我決定寫“那雙手”時，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它的模樣。突然間，我才發現，那雙陪伴了我17年的手，我竟從來沒有仔細地注意過它。我努力在記憶中搜索它的模樣，在一片片零散的回憶碎片中，我將那一雙樸實温厚的手掌拼湊出來。當它的模樣完全呈現在我眼前時，我不禁驚呼，哦!原來它是這麼普通卻又美麗。

驀然發現，那些為我們付出最多，給我們温暖和感動最多的卻往往被我們所遺忘，所忽略。

心懷暖暖的愛意，眼義温熱的淚光，在凌晨3點停筆，卻始終停不住對那雙手的思念。

心想，此時，母親應該在家裏睡得酣甜。於是，對着深沉的夜空，輕聲説：

媽媽，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