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站台美文摘抄

來源:文萃谷 1.41W

今安在站台上等待家人。轟隆隆——“爸爸號”開走了;轟隆隆——“媽媽號”開來了。

消失的站台美文摘抄

隔着厚厚的玻璃,媽媽摸着孩子冰冷的臉頰,而孩子柔軟的睫毛抵在玻璃另一邊,眼睛安靜地眨巴着。

“媽媽,你們什麼時候接我回家?”

“快了,乖,再過一個月。”

轟隆隆——“媽媽號”開走了。今安回到病牀上坐着,孤零零一個人。病牀對面的牆上就是那塊厚厚的大玻璃,今安把它想象成站台的玻璃牆。每次爸爸媽媽出差,都是走到玻璃牆後面,過安檢、上車,然後他就會很久很久見不到他們。

這回,是他走到玻璃牆後面,等着爸爸媽媽來接站。

每天晚上,他躺在白色的小牀上,用被子矇住頭,閉上眼睛,感覺自己的身體晃啊晃,車怎麼還不到站呢?等到天亮吧,到了天亮,爸爸媽媽就來了。他們就在玻璃牆後面看他一會兒,和他説話,然後匆匆離去。

“乖,再過幾天,爸爸帶你去吃麥當勞。”

“要聽護士姐姐的話啊,好好吃飯,多補充營養,知不知道?”

他們肯定不知道,今安早就發現他們的笑容是裝出來的了。好幾次爸爸媽媽還沒走遠,就垂下頭去,抬起胳膊抹眼睛。今安看他們的背影就能猜出來。這讓他有點小得意,又有一點點擔心:他們怎麼老是哭啊,我真的得了治不好的病嗎?

今安已經在這間單人病房待了整整兩星期了,除了爸爸媽媽之外,他沒見過其他人,給他送藥、送食物的護士姐姐雖然説話很温柔、對他好得不得了,可她們都戴着口罩,今安連她們長什麼樣都不知道。對了,還有醫生叔叔。醫生叔叔嚴厲極了,他每天來一次病房,不説話也不笑,一進門就打開復雜的儀器箱,給今安做全身檢查,尤其仔細檢查胸腔和心臟,冰涼的聽診器和橡膠管像小蛇一樣貼在今安身上。今安很怕他。

今安害怕蛇,每次去動物園,他都堅持不去爬行動物館。但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呢?他真的不記得了!兩年前?半年前?今安有時候覺得很困惑,為什麼他明明記得那麼多事情,卻搞不清那些事情是什麼時候發生的?

待在病房裏很無聊,今安沒事兒就想以前的事情。他越想越奇怪。比如他最好的朋友楊娜,一個臉上總有甜甜笑容的小姑娘,和他同桌,每天幫他記作業,在他忘帶水彩的時候分一半兒顏色給他(這種事常常發生)。可他怎麼也不記得,楊娜是什麼時候和他成為好朋友的?

還有今安的'小舅舅,每年都來看望今安,給他帶變形玩具和外國的圖畫書,每年給今安的紅包都特別厚。可今安只記得這些了。他不記得小舅舅的聲音是什麼樣的,笑容是什麼樣的,在他的印象裏,小舅舅似乎就只剩下給他玩具和圖畫書,很愛他,別的就沒有了。

自從今安住進醫院後,小舅舅就沒來看過他。今安很想念他。

爸爸有一回來探望今安,今安問他,為什麼自己記性變得那麼差。

“你生病了,等病好了,就記得清清楚楚了。”爸爸含糊地回答,然後説他馬上要去開會,便急匆匆地走了。

也對哦,今安想。自己平常就迷迷糊糊的嘛,作業都要楊娜幫着記!

爸爸媽媽越來越少看望今安了,每次只是匆匆看一眼就走,也很少和今安説話。今安想,他們是不是又有新的孩子了?不要他這個病孩子了?想到這裏他就覺得很生氣,有一次他衝媽媽發了火,媽媽像是驚醒了一樣看着他,然後愧疚地説:“對不起,孩子,再過3天……你就能出來了。”

3天后,醫生叔叔像往常一樣來給今安檢查身體。今安看着他冷冷的眼鏡片,鼓起勇氣問:“叔叔,我今天是不是可以出院了?媽媽説的。”

醫生叔叔背對着今安,遲疑了一下,沉聲回答:“可以了。”

“真好!”今安開心地從病牀上一躍而起,蹦跳着,然後一屁股坐在牀沿晃着小腿,想着待會兒爸媽會過來,把他帶回家。是坐地鐵還是開車呢?

他沒有注意到醫生叔叔轉過身來,拿着一根泛着冷光的針管。

“撲哧”一下,今安只覺得手臂一涼,接着刺痛和麻木的感覺從胳膊慢慢延伸,逐漸讓他全身都不能動彈了。他無法思考,直到心臟停止跳動的那一刻,他才突然掙了一下,接着便再也沒有呼吸了。

醫生靜默了幾秒鐘,口罩裏升騰的熱氣模糊了他的鏡片。然後他抱起男孩走出門。

這間有着厚厚玻璃窗的病房從此空了,再也沒有一個孩子將它想象成站台,站在窗前,等待“爸爸號”和“媽媽號”開來。

醫生抱着今安來到手術室裏。那兒,一個男孩在手術枱上沉睡,他有着和今安一模一樣的面容。

很快,一具小小的軀體被裹上白布,匆匆推進了太平間。

第二天,另一間病房裏。

手術枱上的男孩躺在牀上,依舊沉睡着,今安的爸爸媽媽和小舅舅都守在他身邊,不安地等待着孩子醒來。牀頭櫃上放着一盒水彩筆,那是楊娜來探病時送來的禮物。

醫生坐在另一張椅子上,用安慰的語氣對他們説:“放心吧,做這種手術,我們院從來沒失敗過。”

“沒有後遺症吧,畢竟是兩個人……”媽媽擔心地問。

“不會,那個克隆人是用吳今自己的細胞做出來的,心臟完全匹配,不可能排斥。”醫生儘量用病人家屬聽得懂的語言解釋,他對這個小病人很負責,因為家屬給的報酬太高了。“而且,本着認真負責的態度,為防萬一這個克隆人變成痴呆或發狂,我們給他輸入了吳今的一切重要記憶,儘量使他生理和心理上和吳今達到完全統一,簡直就是同一個人了,怎麼可能有後遺症呢?”

媽媽的手顫抖了一下。她想起那個孩子趴在玻璃窗上,柔軟的睫毛,模糊的影子。媽媽,你什麼時候接我回家?

這時候,牀上的男孩吳今慢慢醒了,因為太久沒有接觸到光線,他難受地眯起了眼睛。

三個大人緊張地圍到牀邊,卻都説不出話來。最後媽媽開口了:

“寶寶,你感覺怎麼樣?”

男孩愣愣地看着他們,過了很久,他輕輕地回答:“心裏有點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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