抒情散文我的世界下雪了

來源:文萃谷 1.82W

深秋的冷一過,初冬的冷就來了。在山村,天越冷,人們就越盼着下雪,就好像我們都藏好了,雪怎麼還不來似的。

抒情散文我的世界下雪了

每年冬天總有一段時間遲遲沒有雪的消息。雪的缺席,讓人們看不到美麗的覆蓋。也增加了漫長等待時的乏味。

在村莊,一進入冬天,農田裏所有的東西都被撂倒,拔的拔,割的割,捆紮的捆紮,只有野草還在哪裏,連根都凍透了。人們在農閒這段時光裏,等着冷,等着雪,等着春天一點點化開,他們好派上用場。

雪總是要來的。

下雪了,田野裏白茫茫一片。耕地在華麗的睡眠下不允許腳印出現和靠近。牆上的鐘表不加選擇地為冬天捐贈漫長的等待。月亮重複太陽,偷偷為森林裏動物的腳印保守一切祕密。門前的雪在月光下找到了窗户,它要往明亮的燈光裏捐贈銀白的寧靜。

初雪一落下,孩子們的雪爬犁,雪冰板,冰嘎之類的用具兼玩具又都有了去處。在陡峭的河提上,在河谷傾斜的陡坡上,甚至家門口高高的土丘上。沉重的爬犁被力氣大的孩子拖到提頂或坡頂。一羣孩子蜂擁而上,可憐的爬犁在嚴重超員的情況下沿着光滑的雪道飛速衝向谷底。爬犁把所有的孩子都甩在一邊,自己悠閒地衝向終點,笨拙地旋轉幾下停靠在它的碼頭。那些中途被撇下來的孩子,或坐在雪上,或躺在雪裏,或騎在雪上,或趴在雪上,或跪在雪上,或斜靠在雪上。他們把嘴裏的雪吐出來或吃進去,找到自己的手套和帽子,然後又開始搶爬犁,都希望爬犁在自己手中,都想與雪瘋個夠,都想炫耀自己的優越感。他們的快樂就像他們的鞋一樣在雪地上亂踩。踩過小雪,踩過大雪,踩過那個吱吱嘎嘎的童年。

在我童年的記憶裏,雪就是我們沒有老師的課堂。積雪中誕生的遊戲猶如白色的呼吸穿越嘴的天空,模糊了娛樂與乏味、寂寞與等待的界限。

幾個女人在路上走。那個剛買的鞋沒來得及掌防滑鞋底,被碾壓的溜光的雪撂倒。身子一傾斜,就聽到一驚一咋的女高音尖叫,等人們回過頭看向她時,他已經失態地坐在地上了。摔倒的自己衝着摔倒的自己一抽一抽地笑,也分不清是自己笑自己還是在替別人笑自己。同行的夥伴笑夠了才懶洋洋地把她扶起來。兩個人扶着厚厚的羽絨服和她身上的雪以及她的笑聲,像攙扶傷員似的一邊走一邊在白色的呼吸裏唧唧咋咋地討論着。她們的.高跟鞋踩着雪吱嘎吱嘎的聲音像踩在精緻的陶瓷碗上,那麼富有瓷性。

在我的家鄉,遠處是山的白,雲的白,樺樹的白,是田野一覽無餘的白。近處是白雪覆蓋屋頂的白,是裊裊炊煙穿過樹影的白,是落在窗台上的雪對着玻璃竊竊私語的白。它們穿越月亮和星星,穿越野草和冰凌,穿越天空和鳥兒飛過的樹枝,逶迤在一起宛如大地白色的獵人,監視着走過村口走過樹林的每一個腳印。

自從進城務工以來,很少看到家鄉那麼好的雪。城裏的孩子大多都是家長花錢為他們購買興趣和快樂。他們隱藏得更私密更隱蔽。偶爾在某個角落看到沒有孩子陪伴的雪人,給人一種視而不見的冷落和寂寥。彷彿它的存在感被忽略得蕩然無存。灰濛濛的雪,不得不在城市裏裝死。

為了讓別人對自己看起來更像城裏人或者阻止別人或者不給別人機會把我當成鄉下人。我和雪的關係疏遠了。我神經兮兮的放蕩與不羈,以及我身上像耕地和田更的骨頭和肉,都要收斂到和街道、公交車和向灰濛濛天空張着鱷魚嘴的樓羣協調一致。

時間長了,我的膽子越來越大了,我就對着城市的臉頰、額頭和疲倦的面孔喧譁。所謂的城市就是在利用人們超越了生存底線的基本需求來強迫鄉村或者樸素的可怕的農人為他們的優越感捐贈矚目。如果你打算靠擅長巧妙地傲慢、合理的欺詐、和深邃的自我而活着,你就得在外地的城裏人和城裏的外地人之間縮小你不光榮的差距,直到你所在的城市稍微有耐心地寬容你。

童年是我唯一可以炫耀的一部分,與那些見不到厚得能藏身的雪的孩子相比,我的童年總是比他們快樂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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