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冬風經典美文欣賞

來源:文萃谷 2.03W

直見山林染盡,風綠田間;幽靜老屋,荒蕪人煙。那個冬天被人遺忘,那些事那個人無人記起。

又冬風經典美文欣賞

(一)

土馬路修成了水泥路,大路又挖支路,再修成了水泥路……路邊種着鮮花和小樹,鮮花謝了又開,繁盛着,小樹長成了大樹……遠處的小山上,藏在竹林裏的老屋塌了又塌,雨水滲進倒裂的泥牆裏,長滿了野草,枯黃了又綠,日復一日,生長着,荒蕪着。福山爺爺的家就在這裏,被煙燻黑的牆壁留下他生活的痕跡。

他離開以後,他的個人生平才從別人的嘴巴進入我的耳朵裏。他很久以前是個大學生,村裏人都叫他作秀才。所有人都説他很會認字寫字,村裏有人家在辦事兒的時候,都要請他去幫忙做記錄,寫下誰誰誰送了什麼禮物多少禮金之類的,有沒有人請他寫詩詞對聯我沒聽説過,反正在村裏邊兒,幾乎每家的禮金本上都有他的字跡便是。

他是個“知識分子”,但他不當官爺,不賣詩文,只是個窮酸的老秀才。他沒有妻兒,父母早已經不在身邊,幾乎一輩子都是孤單單一個人。福山爺爺一個人生活着,吃着政府的“救濟糧”,家裏沒有電燈,煤油燈也很少點燃過,黃泥做的灶頭沒有膝蓋高,唯一陪伴他的,是一間難蔽風雨的老瓦房、兩塊新開墾的貧瘠菜地、幾隻下蛋的母雞。

福山爺爺離開了,什麼也沒帶,自己一個人化成了灰燼。福山爺爺臨死前一直一個人呆着,死後兩日才被人發現,老朽的屍體散發着腐味,被路過的村人發現的。他的死訊很快席捲整個村子,但他死因不明,也沒人給他驗屍,被發現後很快就被送去火焚了,骨灰消失在爐灶裏,沒有被帶回。

看熱鬧的人説:“他都快八十的人了,老死也是正常的事兒。”

“早死晚死不好,偏偏這時候去了,眼看就要年關啦,還真是會挑日子。”

“福山活着的時候棒過咱家不少忙,如今去了真是有些可惜了,咱們村裏最後一個秀才啊。”

“他活着時也蠻可憐的',七老八十了,沒兒沒女,一個人多孤單呀。”

也有善良細心的人説:“真可憐啊,阿嬸發現他時,他倒在牀邊,手裏還捏着半塊餅乾……”

“他應該是渴了,吃了餅乾卻沒力氣拿到水。”

“他老人家早就掉光了牙齒,平日就喝點粥,怎麼會吃這餅乾呀?”

……

福山爺爺一個人離開了,身後的議論再也聽不到了,就説能聽到,他也不會在意吧。他從來不動怒,只是在乎這些個字兒該如何如何寫,只是會注意這些個詞語有甚典故由來罷了。他離開後若還有擔憂的話,只能是怕老屋裏的幾隻母雞無人餵養、地裏的種的菜無人打理。

而事實是,福山爺爺的母雞有人會收養,他種的菜也有人採摘,甚至他的住處都被人仔仔細細地整理了個遍。

(二)

這個冬天裏回想着,記憶裏的那個夏天。

天很熱,烈日像是要將大地點燃。十來歲的我領着五六歲的小妹在山野田間奔跑,累了便到竹林裏乘涼,卻看上了某個人家門口的藥柑,長的和柚子一樣大,但又酸又苦且肉少,被村裏人叫做藥柑,所以不能吃。

這個時候,福山爺爺出現了。

真的,他不像個秀才,甚至更像是在馬路邊撿垃圾的拾荒族。他頭髮花白,滿臉皺紋(笑起來時眯着小眼睛,皺紋更加燦爛,沒有門牙),穿着髒兮兮的黑布衣服和灰色的褲子,走路時都佝僂着。他總是笑嘻嘻的樣子,也不怕沒了門牙會漏風。

藥柑是福山爺爺家的,見我們想摘藥柑,不僅沒有喝止,反而去找來竹竿幫忙。摘藥柑是個很好玩的過程,因為樹太高而且有刺,所有隻能用竹竿打,而且得用很長的竹竿,但竹竿太長又會特別重,於是我和福山爺爺便一起抱着竹竿摘藥柑,即使這樣也搗騰了好半天,最終摘得藥柑後一個個都被汗水洗了個遍。福山爺爺説藥柑沒法吃,但卻有極好的用處,他讓我們回家後把藥柑扔糞池裏可以作肥料,還説對莊稼有極大的好處。

摘了藥柑,我和小妹沒有急着回家,反而是跑福山爺爺家裏“做客”,聽他講年輕時的趣事。福山爺爺留我和小妹吃飯,我和小妹因為見到那個只有膝蓋高的灶,卻是自告奮勇地攬下了做飯的活兒,感覺和平時過家家一樣。福山爺爺家的大米黑黑的,沒有我們自家的白淨,我和小妹將米洗了又洗才好些。在給膝蓋高的灶生火時,我和小妹都被搞得灰頭土臉,最後還是得讓福山爺爺親自動手。

福山爺爺的牙不太好,所以我們煮了稀飯。福山爺爺從一個罐子裏掏出兩個雞蛋,讓我們煮了吃,而我和小妹也獻出了自己的東西,我們把身上揣着的青蘋果拿出來,切成片,也給煮了……福山爺爺看着我們煮呀煮,在一旁總是眯着眼睛笑,時不時咧開缺掉門牙的嘴脣,也不插手煮飯,任由我們煮得不亦樂乎。

直到現在,我仍然記得清晰,那煮了雞蛋和蘋果片的稀飯,有着多麼特別的味道。

(三)

那一年冬天特別來得寒冷刺骨,特別顯得空虛荒涼。年關越來越近了,家家户户緊鑼密鼓的忙活着,只是偶然有人提到剛被火焚的福山,便惹得一陣沉默與歎息,年老的人們皆是唏噓不已。

但這樣的話題很快就會被吵雜淹沒,福山因為離去也會被人們快速忘在腦後。

待到人們歡聚一堂,穿新衣戴新帽,送舊年迎新春,相互説着祝福……只有蕭瑟的寒風,寂寞的在山野中嗚咽。

(四)

那個夏天怎麼曉得,那年冬天的寂寞孤單。

那間老屋還沒有消失,只是長滿了野草。老屋的位置在山頭上,周圍被竹林覆蓋,看起來就像村裏人説的“單家獨户”一樣。它面向着整個村子,隱隱的似還能見到一個老人負手站在那裏,正眯着眼睛看着村裏的一切,所有村人們的生活節奏,整個村子一年又一年的滄海桑田,似乎全被他看在眼底。

如今老人不在了,老屋也荒蕪,就快要消失。有一天,常年在外打拼的村人們回到村子,看着欣欣向榮的新農村,還會記得兒時奔跑的田埂麼?還會想起曾經歇涼玩家家的小山頭麼?還會想吃苦澀的藥柑麼?

秋葉落了一季,冬天又來臨。寒風依舊吹着,東風何日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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