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語的散文

這個氣温比往年熱出許多的夏天，院子裏不到百平米見方的荷塘，幾乎是我這個夏天心中全部的清涼和風景。

從小荷塘的睡蓮第一片嫩葉出芽貼浮水面的時候，我每天清晨打開窗子就與她明眸對視了。

睡蓮的嫩葉初浮水面，是淡淡的淺綠，葉面從銅子大小到夜晚窗前滿月般的豐盈，期間正好江南的梅雨時節。此時的睡蓮猶如朦朧夢境中的女子，無論淡雨疏煙還是月色迷離，都是輕紗淡淡的温柔，欲語含羞，令我心蕩神馳。第一片葉子初見端倪的驚喜，接下來的第二第三第四片相繼的也跟着散開來浮在水面，我就有些迫不及待，總是想解開睡蓮的夢，與蓮解語。一直到第五六片葉子穿出水面，浮在水霧之間，蓄勢待發，荷塘已經被墨墨的綠掩蓋，幾乎見不到水面。這時，已經是盛夏時節了。

今夏的第一枝蓮花開放的清晨，是阿婆的鬧鬧打破了小院的寧靜。鬧鬧是阿婆的一隻狗。生性調皮，近乎虛偽，甚至有見人眼色行事的世俗媚態。我此時剛剛打開窗子，荷塘在水霧氤氲中，荷葉田田，浮在上面的露珠在陽光下晶瑩的舒展着。鬧鬧先是紳士般的圍着荷塘轉悠着，時而低聲的哼着，温文爾雅的神態。我對鬧鬧附庸風雅的假紳士不禁有些可笑，也許，鬧鬧在睡蓮的聖潔面前是真的不敢造次。我欣喜的凝視着第一枝蓮花的花莖挺出水面幾許，淡淡的微紅，杯狀的花苞，清香淡淡，清晨的陽光温潤清涼。

瀰漫的水霧散去，陽光輕輕地挑開浮在睡蓮身上的輕紗，含苞的睡蓮已經完全的舒展了花瓣，婀娜的姿態迎接着朝陽的愛撫。一夜的慵懶和夢嫣然已經隱身荷葉之下，沉浸在水底了。蓮花慢慢的睜開雙眸，矜持的伸展着手臂和腰肢，嬌柔含羞的姿態，楚楚動人。令我想到了“憐子心如水”的詩句。記得阿婆説過，含苞待放或者正在開放的荷花是不可用手去觸摸的，因為睡蓮是佛教的聖潔之花。我不知道其中的科學道理，但我從齊豫《蓮花處處開》的歌詞中知道蓮花有四德：香、淨、柔、可愛。其香深奧幽遠；其淨出泥不染；其柔花瓣花葉花梗，如佛心一樣柔軟；其可愛，一株和是一片蓮花一樣，都有寧靜、清雅、尊貴、和諧的品質。蓮的香令人清明，蓮的美使人謙卑。

鬧鬧終究是和他的名字一樣，是安靜不了的。接近午間的時候，陽光已經滿滿的盪漾在院子的每一個角落，睡蓮的葉子熠熠閃光。鬧鬧先是請功的神態衝着阿婆的房子旺旺的叫着，之後七分媚態討好二分居功自傲一分膽怯的神態衝着我叫了兩聲。我對鬧鬧的靈性還是讚賞的。鬧鬧是驚豔於睡蓮的完全盛放，衝着荷塘盛開的蓮花采擷卻不能靠近的急躁，真的應了蓮花“可遠觀不可褻玩”與生俱來的靈性。完全開放的蓮花，星星般層層疊疊，素淨、柔美、香遠悠悠，一叢叢的睡蓮輕舞花葉，形影嫵媚，微風處整個園子都是清香四溢。此時，我的眼中，在睡蓮那份超凡脱俗的'美麗面前，院子裏其他的花草都是俗豔的，自卑的。那純潔也很難讓我相信是從初始附着落葉，各種蚊蟲縈繞，長滿青苔，污濁簡陋的水面生長出來的。

月色如水的夜晚，我心情有些寂寥，思緒飄忽迷離。悠悠然的打開房門，走到了院子的荷塘。今天是第一枝睡蓮盛放的第三天，我見證了睡蓮在清晨到午前盛放，午後到夜晚閉合，次晨再開的每一個瞬間。睡蓮的花期最多四五天的光景，也許，今晚可能是第一枝荷花的最後一個夜晚。褪去了繁華的月夜，如此的安靜，猶如褪去了一切世間的煩惱。我凝視荷塘素雅的紅白睡蓮，與之對視。我試圖解悟荷語，問一問那藏在水中的心事，這樣的夜晚，即將褪去美麗的荷花是不是也情殤黯然，短暫優雅的綻放期待幾許。那低垂的眸子，眼波流轉為誰牽掛，為誰堅持？

眼角有些濕潤，淚眼問花花不語，清香在月色中搖曳着。夜，有些清冷，市井和喧囂都已睡去了。我渾濁的腦海在芳香中漸漸的清明。月色下，睡蓮的素潔、純淨、飄逸和出塵，我彷彿看到一個素衣清裳婉轉低迴的女子，凌波獨立。

我記憶中荷塘從來沒有專門的有人打理，也無需精心的栽植。年復一年，自水深處到升至水面綻放，開開合合的反覆，月夜的淡然素雅與清風中的婆娑，自是潛藏着頑強的生命力。當如人類千百年來向善向美的心靈，不管湮沒多久，終究會開出清香四溢的性靈之花。

晨間的時候，阿婆説我庸懶的神態猶如睡蓮。恍惚歡喜間，我竟然分不清哪一個是睡蓮，哪一個是我。如水的月下，我置身在千年的時光深處，白居易《採蓮曲》中含羞怯怯的女子似乎和我牽手，可我是不敢輕揮衣裳的，怕是攪動睡蓮千年的靈性。唯有在月下，在清晨，安靜的與蓮明眸對視，當是聽到至善至美的蓮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