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鄉我的愛隨筆

村子裏，有人家要舂米，需引渠水。那時，我家的南瓜棚後，就是村裏的碓米房。地方不大，僅有二十來平方米，是用杉樹夾蓋的。三面圍定，靠西是水道和水輪，還有舂米的碓，一排過去，共有三個。平時不用，就用藤掛起，水道的水也放幹，這樣就不會下衝轉動水輪。要舂米時，先蓄好水，把擋板用力扛起，水就嘩嘩地流入水道。

在水的衝擊下，水輪不停地轉，碓架一上一下地舂米，“轟嗒——轟嗒——”聲音沉悶，粗獷，急促，卻很有規律。調皮的孩子就隨着舂架的起落，一邊舂米，一邊唱歌。但是，這是很危險的，因為稍不小心，孩子就會翻落，滑入碓臼，非死即傷。所以，大人帶孩子去舂房，一般會很嚴厲地喝住孩子，離舂子遠點，以免出現意外。大人把曬乾的穀子倒進臼裏前，先要用盤帚清掃臼口，把別人殘留的'米糠清掉。然後再倒進穀子，一手摘下掛藤，一手輕輕地往上託，再放下，這時，舂頭就像聽到指令似的，雞啄米般隨着水輪轉動，一上一下，發出很有規律的舂米聲。當幾個轉子同時轉動，就像幾隻雞在一上一下地啄米，甚是有趣。在寂靜的舂米房，當你聽到接連不斷的“轟嗒”聲時，會覺得這是打發時光的一種妙趣。我就常見我的父親，在舂口不遠處，鋪下一張塑料皮，在一旁吸煙，目光迷離。而我，就坐在門檻上，看小人書。當讀到高興時，我就笑。父親瞧了我一眼，仍然去吸煙。最後，他把煙磕了，把煙盒蓋上，去檢查板壁下的風車。檢查完後，他就把谷籮放在風車架下，把扁擔橫放在籮上説，回家吧，晚上再來。

父親會估算舂米時間，大約什麼時間舂熟了。他會在其間來碓下翻動幾次，把臼裏的谷反覆地舂，直到蜕谷成米。然後，父親抓起一把米，在手掌上瞧睢，指上揉揉。大米和糠混在一起，攥在手上，熱熱的。冷天，攥着舂熟的谷，聞着那舂米的香，父親的臉上，笑容如花。他會將架子猛地托起，用藤子掛住。架子可以安靜休息了，上面的鐵皮還是熱熱的，閃閃發亮。這時，我忍不住會去摸它。父親説，摸它可以，不要託它。父親把舂好的米，用搓鬥一鬥一斗裝到風車上。風車上的鬥挺大，可以裝幾十斤谷。父親裝好後，搖着風車，糠和米便分離開，米嘩嘩地流到籮筐裏，糠從左側飛出，落滿地上，飛到牆壁上。忙完一切，父親渾身上下落滿了細糠，眉毛和鬍子都沾滿了，笑得我前仰後合。

童年時，下半夜，我經常提着馬燈，陪父親去舂米。很遠，我就能聽到那熟悉的舂米聲。那時，舂穀的米飯很香，很香。當故鄉的舂米房，消失在時光中，我的目光陷入了迷惘。那天，我獨自在外遊玩，在偏僻的村莊，突然發現還有人在碓下舂米，我的驚訝不亞於看到了外星人！我奔下河去，跑到舂米房裏，這裏瞧瞧，那裏看看。那個中年漢子見了，笑着説，你也種過田？我説，是呀！我也是農民，我的童年就是陪伴它過來的。我走過去，摸摸正在舂的穀子，笑着説，快要舂熟了。然後轉過身，遞了一支煙給他，對他説，我能和你跟這個舂米房，合個影嗎？中年漢子爽快地答應了。最後，在離開之際，我把臉輕輕地貼在閃光的鐵皮上，就像童年時一樣親吻着它。聽着那流水聲，那一聲聲的舂米聲，温馨和親切，竟像潮水般地湧來！啊，那遙遠的舂米聲，我怎能忘懷，那是故鄉的聲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