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樣子優美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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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了整整一天,彷彿捨不得停下來似的。屋內,孤寂也像秋雨一樣落滿了身體。

生活的樣子優美散文

他們單位組織去旅遊了,要走五六天。這就意味着未來的這幾天,我會有大片大片的自由來襲,可以不用天天收拾屋子、不用擔心有人搶電腦,甚至連我最煩的事情——做飯,都可以省下了。女兒也去了學校,一個人嘛,湊合湊合就過去了,我可以用這充足的時間奢侈地去看書、去做一切自己想做的事情。

然而,等到真的擁有大把大把的時光時,卻不知如何是好。

平時爭着搶着,喊着沒時間做的事情,現在卻變得毫無熱情,偌大的世界變得空蕩蕩,像一股巨大而恐怖的氣流,所有的思緒最後也被逼仄得蜷縮在一個陰暗的角落,不敢出聲。

微信上,他問我有沒有吃飯,我説我也不知道。是啊,就是不知道,日子空曠到不分早晚,一夜不睡,也沒有人會催促、會責備。他可能知道我在家中無聊,便發了一些沿途的照片。然而,抬起頭時,看着空空的屋子,這平靜的世界沒有嘈雜沒有喧囂,卻怎麼就無法讓人的心真的平靜下來呢?

一個人的世界,如此空;一個人的時光,如此孤單。忽然很懷念那些鍋碗瓢盆撞擊的聲音,懷念和他爭吵叫鬧,也懷念家裏被折騰得亂七八糟的樣子,現在被子疊得工工整整,地擦得一塵不染,就算三天不理,依然是老樣子。但,家就該是這個樣子嗎?

我卧在一屋的孤獨裏,心卻凌亂得不像樣子。

開始想,拼命地用回憶填補空白。想起了舊居的那位鄰居。真的不知道她當初是怎麼熬過了十多年。但那個時候我明明感覺她是幸福的,甚至羨慕過她的自由自在。她有漂亮的衣服穿,有吃不完的零食,還有大幫大幫的朋友。

看似,她擁有的太多,然而,她總説不及我擁有一人。

他丈夫是跑遠途送煤的司機,兒子自小就在學校寄讀,一年中基本有十個月是自己度過的。那會兒,我家孩子剛滿一歲,故而無法上班,只能天天呆家裏照顧孩子、做飯、做家務,一個人忙得不可開交。看着人家天天打扮得花枝招展,清閒自在,真的很嚮往。

她喜歡下舞廳,也經常帶一羣朋友回家吃飯,那可能是她所有日子中很少下廚開火的時候,只不過短暫的歡笑之後,也只有一條白毛長耳的叫“花花”的狗陪着她。她一般上午不出去,睡到自然醒,起來隨便吃點東西,然後到我家串門兒,和我聊聊天,下午就早早出去了。三十多歲的女人,一頭烏黑的披肩長髮,身材高挑,也可説是風姿綽綽了。

在我的字典裏,經常跑舞廳的女人應該算不上好女人,從心底就有些排斥。可她給我講了許多故事,關於她年輕時候的,關於她和她老公的,還有關於現在的,再加上天天與她的'交往,我讀到了一個女人的無奈和苦澀。這個世界任何事情的發生,也許都不是無緣無故的。

盛大的山河歲月,用一個人來撐起,總感覺有些隱隱的酸。

她説買新房的時候,男人忙着跑車拉煤,是她自己找人裝修、搬家;孩子上學,也是她找人安排、照顧。家裏的東西壞了沒人修,有事沒人管。男人一年回不了幾次家,回來就是爭吵,可沒温熱被窩他又走了,最後連個爭吵的人也沒有了。

説來也是好笑,我搬去很久,一直以為她是單身。因為剛開始不熟悉,也不好和人家打聽些什麼。快過年的時候,她丈夫回去了,她到我家串門時無意提起,我才明白她原本一家三口。我記得當即大笑,還自作聰明一直不敢提這個問題,怕她敏感。算算在那裏整整住了十年,除去她後來離婚的兩三年,六七年間我最多見過她家男人十幾回而已。

你知道嗎?我多羨慕你們一家人在一起,哪怕吃粗茶淡飯。我這啊,就是混日子過。她經常這樣説,眼神迷離地望着窗外,然後是淡淡一笑。

她和我説丈夫其實對她挺好,錢緊着她花,什麼也由着她,可她最需要的他卻永遠給不了。從結婚到現在十幾年了,她從來沒像別人一樣挽着手一家人出去玩玩,或是她生病的時候有個人陪在牀前噓寒問暖。電話,成了他們之間最多的交流,直到後來,有事就説三兩句,沒事直接掛斷。

她有一個要好的男人,我也見過,就在我們住的房子不太遠的地方。那人眼睛小小的,看起來也挺老實的樣子。她説在買那房的時候,那人幫了她許多,我們當時住得是五樓,很多傢俱都是那人揹着,不嫌苦不叫累搬上來。怎麼説呢?他為她撐起了空白的另一半天,他成了她的依賴。其實她並不是一個軟弱的女人,很有主張很有見識,但再強大的女人總要有一個男人來俘虜她的柔軟,而且她心甘情願做那個附屬,哪怕這個男人根本算不上偉岸。

偶爾,她還是會帶一些朋友回家,自然是舞場認識的一些人。安靜的屋子一下熱鬧了起來,她也邀我過去,我自認格格不入,當然婉言謝絕了。可他們的叫吵聲此起彼伏,莫名透視着一種温暖的感覺,讓她原本冷清的世界有了一點煙火的味道,薰染着一種生活的情調。

她結婚早,兒子都快二十了,學習不是太好,後來上了一個普通大學。這樣她的日子就更清閒,更寬曠了。等到我家孩子上了幼兒園,我也上了班,成天忙裏忙外幾乎不怎麼着家了,與她見面的時間也很少,偶爾在樓道里碰上,或是碰巧全在家的時候相互推開門聊幾句,她還是那麼嫵媚風情,那個家也還是一個女人,一條狗。

她總説我太忙了,想和我説説話也沒時間。是啊,以前她的心事總愛和我叨叨,自從我上了班,也不知道她的生活狀況怎麼樣了,是不是還和那個小眼睛的男人在一起。她告訴我現在也不怎麼去舞廳了,沒意思。舞廳一個姐妹離了婚,後來嫁給了舞廳老闆,當初兩個人好得像蜜似得成天黏一起,兩個人拋家棄子也要在一起,搞得像瓊瑤的小説一樣波瀾壯闊,可結婚沒兩年,女的為了永久留住男人的心,快四十歲了硬是冒着身體的危險又給人家懷了一個孩子,她坐月子,人家卻又勾搭了一個女人。怎麼辦呢?離吧,不算個事;不離吧,又難以忍受。

我也只能陪她長長一聲歎息。生活就是一場夢,醒來的那一刻便是死亡。可這世間,多少人都是如此執迷不悟呢?

生是一張單程票,很多的選擇都會決定一生的命運,草率而衝動的決定是不負責,對自己,也是對生活。我希望她也能正確地選擇自己的人生,希望她快樂,因為她不是個壞女人,她其實很善良。

再後來,我在外面自己開了店,全家人乾脆住到了店裏,家裏就出租給了別人,對她的情況更是知之甚少。又過了很久,她跑到我店裏説她要離婚了,我有些意外,又感覺這是必然。

起初以為她是為了那個小眼睛的男人,可她説,上次和我説那位姐妹的事情的時候,其實那個小眼睛的男人就和她分手了,因為他不想影響到自己的家庭,也自從那事之後,她不想再去舞廳了,也不想再過以前的生活。她都快四十歲了,想安定下來,這小半輩子了一直是飄飄忽忽,沒像一個真正的女人一樣,過一過踏踏實實的日子,沒系過圍裙忙活得滿頭大汗。她看似過着神仙一樣的逍遙日子,可她太渴望凡塵,渴望撲到真正的生活裏滾一身髒臭也好,沾一身泥巴也好,她不想再一個人把年華熬成蒼老了。

離婚並不容易,男人不放她,所有的家人也持反對意見。説她都那麼大年紀了離什麼婚,兒子都快娶媳婦了,丟人現眼的。姐妹們罵她,母親不認她,可她就是不聽,鐵了心非離不可。最後她一再到法院上訴,結果是淨身出户。

過慣了優越生活的她,一下子變得一無所有,我還真是擔心她。

她曬黑了,也發胖了,連臉上的笑也變得不同從前了,像大把的幸福跌進了漩渦歡喜地滾動着。我去看她的時候,她正忙活着燒水,男人剛下了夜班,要睡覺。那是她再婚的男人,和我一般年紀,高高的個子,窄臉,離異,不是本地人。

他們開了一家小賓館,男人在我們這裏幾十裏外的一個礦區上班,好像是上一天休一天還是兩天,我沒太在意,反正基本是兩人一起打理賓館吧。她還捎帶在夏天的時候賣雪糕,冰櫃就放在街面上,她照看,這樣一來二去臉也曬得黑黑的,長長的黑髮也紮了起來,而且她説現在總有忙不完的事情。早上一起來就打掃房間,燒水做飯,有客人的時候要招呼,沒客人也要洗衣服等等。

因為離婚的時候什麼也沒有帶出來,一切得重新開始,她不得不努力打拼。又過了兩年,生意不太好,男人的工作漲了工資,她就乾脆關了店,租了一間寬敞的房子安心做起了賢妻良母,現在的男人帶來一個十多歲的男孩。

那個男孩很淘氣,剛開始的時候她真的沒少下功夫,這可以説在她的生活史上是深刻的一筆,為自己的孩子也沒那麼用心過,可為了生活,也為了現在追求的一切,她願意努力。

以前,母親從老家給我拿來土特產的時候,我都願意與她分享,儘管現在住得遠了些,聯繫也少了,可還是會想起她對那些東西的喜歡。前年,給她打電話準備去送一些,到家時大約是上午十點多吧,她正在廚房裏忙活着燉排骨,我還笑她現在十足的燒飯婆。她笑着説,是啊,每天忙活着,日子也過得倒是快。

家裏有個男人的感覺倒是不一樣,踢踢騰騰的,屋子裏的一切也隨着活泛了起來,似乎有了温度。

我又問她過得怎麼樣,她告訴我至少每天有一個人陪着她吃飯、説話,臉上寫滿微笑。

她吃了那麼多苦,放棄了原本的錦衣玉食,面對着後來的紛繁與辛酸,顛覆了曾經的生活模式,原來,只是想要一個人陪她説話吃飯那麼簡單。我一時啞然。

生活,究竟是什麼樣子?我要靜靜地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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