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生活優美散文

來源:文萃谷 5.68K

想法的套路總多於現實。所謂“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就有這麼點意思。從另一個角度來理解,其實也意味着想法的實現是頗有一些難度的。人們不能丟棄自己的想法,是因為那些沒有辦法實現的恰恰是長久以來向之往之的。

繡生活優美散文

理想無法實現,於是產生藝術

藝術的作用是人們可以用來表達寄託某種審美傾向濃厚的生活嚮往。如孫儷主演的電影《畫壁》,就以極唯美極詩意的音畫效果表達了對真性情內質的深刻想望。畫,確能從容傾訴對美好生活的憧憬。我並不奢求高雅,但我亦有自己的“畫壁”,那是我的三幅十字繡作品:《夜景》、《黃金滿地》和《書畫陋室銘》。

當我滿含深情耐着性子一針一腳地繡着這些作品的時候,也許只是想消磨填補虛空,也許只是想搞些養眼的飾物美化居室。總之,那時候還沒有很深刻的想法。

深沉的感慨來自於兩個月前一次無聊的拉話。期會考試後鎮裏統一評卷,我負責七年級歷史組。時間緊任務重責任細,多數人心情是有些壓抑的,若是有人想拉開陣勢胡侃亂聊談何容易。可偏有一位好談,詳述了她暑期出遊港澳台的經歷。三言兩語,你問我搭,場面有些混亂,我不好點責,只專心改卷以示冷淡。

可提聊話題的老師偏好奇心極強,催問我可有嚮往去之的城市。我説我不喜歡城市,因為人類創造的城市大體一個味兒。

“是哪裏呢?你只能説一個。”

“無法選擇。山林、雪野、荒漠、江海,對我都具有強烈的吸引力。”我回答,心裏卻想着可惜我此生多半無緣涉足。他們有些訝然,評論我的答案太不實際。

是呀,我是一個靠着幻想過活的人。守着蝸居的角落,靈魂卻盤旋遨遊在陌生的異域。就在此時,我的腦海裏陡然浮現出我的三幅“畫壁”。

生活需要腳踏實地,想法卻總是漫無邊際。“生活在別處”能流行於人羣,原因可能就是人們需要燃情和涉新。生命拒絕虛無,生活厭恨乏味。有一些荒誕不羈的想法表明我們並未完全老去。若能像一朵浮雲在浩瀚的天宇上飛掠流浪,俯瞰下面遼闊恣意的草原或者是波湧浪掀的大海,大概報名體驗的人會多得超出想象。

持舉執念妄念不肯放卸,不是因為貪婪或者多事,而是我們着實不甘心。躲在時代飛旋的齒輪間隙灰頭土臉地把僅有一次的生命甩耗淨盡是每個熱忱的人所深惡痛絕的`。若是不能飛翔遊走,誰又願意丟掉那點僅有的幻想呢?

多數人嗜好來源於生活但又高於生活的藝術。他們選擇某類藝術形式寄託情感、安放趣味,於匆忙的生活罅隙裏心馳神往,放浪遊魂。對於一個別無他法又缺少特技的普通圈養型女人,像我,選擇繡生活無疑尚可行之。

生活於繡品中,給現實放會兒假,應該算是我的一種享受。繡得愈艱辛愈仔細愈動情,對於畫中的生活也就理解得愈透徹愈清鮮,對於那種生活的痴望和佔有也就愈強烈愈執着。

《夜景》繡成於八年前,它掛在家裏的迎客牆中央。這幅畫屬於油彩寫實風格,清幽銀灰的夜霧於極光炫彩中籠罩着針葉林和針葉林懷抱中的小河、房屋與雪籬。夢幻般的畫面上方是極罕見的綠色極光,穿透稍近天空的是緋紅的極光,它們營造出奇幻神祕冷寂悽美的氛圍。那些披着雪霧冰露的寒帶針葉林纖秀骨感、高拔俊逸。林中的小河袒露着清麗乖巧的模樣,澄澈瑩亮,靜謐綺麗。河邊的高地上隔着短短的籬笆牆矗立着一幢俄羅斯鄉村式的兩層樓房。略高出斜面房頂的煙囱淑端地凝望着豐富的夜空。黃暈的燈光透過寬敞的窗子俏俏地灑落於河面。屋前的矮牆上滿鋪着厚厚的雪,像是掛在那裏的一排愛斯基摩人的雪狐帽候等着天亮後要戴它們的主人。誰是小屋的主人呢?我繡着它的時候就已經確定了答案,那就是我——那就是我呀!

我特喜歡那裏的生活,我確信自己每年都在那裏旅居一陣子:陽光斜射的夏日清晨,我從屋前打來芳甜的河水煮咖啡喝;中午我會到林子裏撿拾木材,把壁爐燒得旺旺的,然後坐在窗前陽光裏看書或者寫點什麼;晚上我沿着小河散步,聽魚兒躍出水面和我親熱地打招呼,但通常我會聆聽松針搖動雪霧的聲響,微顫的旋律在我周圍久久地迴盪。

一米四長八十公分寬的《黃金滿地》掛在我的卧室裏。躺在牀上睡不着覺的時候我選擇神遊心馳,瀟灑任性走一回。三十四棵高大壯碩的楓樹組成了一幅金秋夕照圖,數不清的葉子挨挨擠擠的,紅紅黃黃中斑駁出最迷情的詩韻仙境。風景左右對稱和諧,中間的林蔭大道筆直寬敞,從近到遠扯拉着你的視線,直到天際處浮動着的那團黃綠的霧矇住你的眼。林蔭道彷彿是專為這些可愛纖巧的落葉而鋪設的,所以,人們都自覺地避開繞行了。葉落下的瞬間都是滿懷着心事的,全部落葉按部就班別具匠心地編織成一個永遠也講述不完的傳奇故事。左邊躺卧着一條河,河面上託舉着一排整齊的樹的影子。右邊是正向鋪滿霞光的西天行禮道別的一小排籬笆,都穿着藤蔓纏繞的衣裙。

無數個憂鬱的夜晚,我把自己化為一枚落葉,染一身金光乘着香薰的秋風柔柔媚媚地從高處開始我的行程,清晰的葉脈一不小心就暴露了我的喜樂悲愁:褐色表明我很悲傷,紅色表明我很瘋狂,黃色代表我正在懷戀好久都沒有見面的心上人,若是閃爍着火光呢?表明我正在專心一意地創作。我正在創作別樣的生活,這生活裏沒有哀傷惆悵,只有一羣快樂鳥在輪番清唱,一縷縷鳴囀就懸垂在這搖曳的枝條間飄蕩傳響。我聽到頭頂上颯颯的風彈奏葉子的樂音和腳下咯咯吱吱的彈性十足的脆響。我也曾把鞋襪脱了,將一雙光腳慢慢地探進水裏,冷極了!那感覺就像是滿飲一大杯威士忌,將滿腔激情酣暢淋漓地澆灑在一大塊長滿希望的田野上。田野醉了,和我一起把眼睛合上。

上個週末,我終於完成了我的又一幅十字繡作品:《書畫陋室銘》。這幅作品長兩米六,寬九十公分。客廳裏的沙發背景牆等它等得好苦,那裏無疑是它的最好的歸宿。作品上半部分是劉禹錫的銘文《陋室銘》,從右到左豎排分佈,行書走筆運勢,飄若浮雲,矯若驚龍。下半部分是淡墨山水畫。“潮平兩岸闊,風正一帆懸”,中央寬闊敞亮的江面上確有一葉捕魚的小船,在落日的餘暉中悠悠地書寫着清潤的詩行。兩岸是連綿的高山,巉巖陡崖上參差錯落着枝條婆娑的樹木,於暖風水汽中柔情蜜意地搖響鱗波反射的霞光。

從此,我有事沒事地,就可以划着小舟徜徉於江流山間天宇下了。沒有一絲雲彩,耳邊卻有永不疲累的風兒唱着輕鬆隨性的江南小曲,沒有固定的譜子,帶給我的是永遠的驚喜。於是,我忘了自己究竟是在家裏,還是在江面小舟上。

啊,繡了這麼久,終於繡出了多情多愛的生活。雖是自欺欺人的下等謊言,卻也是我對於生命吶喊的由衷迴應。無生有,有生無,虛實相生,生活自然有了一番美音妙義。

讓生命在夢幻裏遊蕩,絕不要怕那遙遠未知的前方。

熱門標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