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祭散文
如果流年是不復返的水流，我願乘舟逆流而上
——題記
在紙上寫下一個心願，裝進瓶子，等待有一天，這個瓶子扔到海里，縱有萬水千山，也能飄進她的心裏。
如水流年，輕輕在指尖流淌，抱不到她的身體，也跟隨不了她的影子。揮之不去的是一份守望，守望純粹的麥田，守望幸福的天空，就像珍藏多年的一張張褪色的照片，如同擱在牆角慢慢潰爛的書，温馨的回憶，清晰的印記；就像一個擱淺了十一年的心願，流年輾轉，一夢便是晴天。
獨自一人出門萬里，眼裏沒有家，心裏沒有方向，只覺得，身在這美麗世間，揮一揮手就能抓住陽光。舉手投足悠然自得，鶯語花開，星斗熒光，燈火闌珊，只覺得，這世上春花秋月、春華秋實，所有的一切都太真實可愛，導演着生死輪迴、世事滄桑，只覺得所有來過這世上的，都是那麼美麗而值得。
只是想不到，一夢十一年，一切如昨。那鐵牀冰寒，窗台燭光暗淡，孤月遙掛，清雨連綿不絕，院落裏雨打芭蕉聲聲入耳，門環銅綠，木門腐朽。夢醒時分，已是光陰輾轉、隔世流年。
剪不斷，理還亂，這期間的恍惚迷茫，猶如一場似醒非醒的夢幻，飄渺無際，輪迴不止。
曾記得，斗轉星移，山河遙望，心中最初的嚮往便是那深不見底的星辰大海，那看不穿盡頭的山林。每個人的靈魂歸宿都有一片山，山裏藏着無數的祕密，追逐人生的路程從那片山開始。
一片葱葱郁郁的巍峨之山，想象之中，總感覺她就在那裏，她喜歡跋山涉水，喜歡用光陰打扮自己。山中小路輾轉蜿蜒，徒步進山，繞過清澈的溪流，走過漫長的山路，穿越茫茫的林子，我的面前終於出現了熟悉的場景。
那是一座山中小屋，坐落於羣山峻嶺之間，那兒有一片院落，有雞鴨，牆壁上掛着收穫的果實，有温暖的陽光，溪水潺潺，歲月靜好，有她臉上滿足而甜美的微笑。
這樣的院落，似乎在夢裏出現過。
那座小院裏，一棵梧桐參天入雲。在它下面無憂無慮地盪鞦韆，一陣風來，便下起了梧桐雨，梧桐葉寬大如手掌，梧桐果翠綠如棉球。搖搖晃晃，一來一去，這一蕩便是十一年，繩子慢慢腐朽，鞦韆也在樹下墜落，不知何時，周圍的景物變了，一切都改變了模樣。
那棵梧桐最終消失，可在牆角出又生出一棵新的梧桐，也許是它的種子埋藏了十一年。它依然參天入雲，風來便聽到它的枝葉呼呼呼像是歎息的聲音，只不過它畸形地生長，再也放不了鞦韆。
清秋深寒，昨夜的一場冷雨，打濕了我的美夢，也打濕遊子身上的衣裳，那是母親的手在油燈下一針一線，密密麻麻。院落雨聲，淅淅瀝瀝，這夜靜靜地傾斜着清秋的幽怨。忽而風吹，忽而聆聽，江南煙雨濛濛，猜不透那隻飄飄搖搖的小船兒會在那個港口停泊，看不穿黑夜的深處還有多少漂泊萬里的小船兒。
曾踏過千山萬水，以為遠走他鄉就能逃離家的束縛，只是沒有想到心裏早已住進了一個家的牢籠，這牢籠時時刻刻提醒着自己永遠走不出來。像那片片梧桐葉，隨風而逝，埋藏於它的`腳下，這一埋便是十一年。
清冷的院落，那個破缸裏的蓮藕竟破了泥土，探出一點綠，在張望着這個世界，那缸裏積滿了混濁的泥水，那院落里長滿了郁郁青青的草。人去樓空，物是人非，留下的只是一個孤零零的破缸。
美夢斷然離去，失眠在凌晨三點四分五秒。這個時間很巧，總覺得每個失眠的夜裏都是這個時間，而這個世界彷彿都停在了這個時間。
摸了摸枕頭，早已一片潮濕。夢中不知為何哭泣，也許是分別，也許是孤獨，更可能是沒有任何徵兆的傷感。就像一下子整個世界都不存在，存在於腦海裏的都只不過是一片幻影。
夢中，我置身於某年某月某日的某個教室裏的課桌上，枯燥的課程讓人煩躁，我欣然入夢，窗外草長鶯飛，豔陽高照，每一次呼吸都感覺是一種極致的美好，桌上的口水沾濕了書的一角。
曾以為畢業遙遙無期，轉眼便各奔東西。
夜裏很冷，乾硬的被子也沒有更多温度，鐵牀邊上，點燃半截蠟燭，閃閃爍爍的火焰在萬籟俱寂的夜裏甦醒。手心感受到一點温度，靠在窗前，輕輕推開窗，看着那片黑漆漆的一片茂密的樹叢。那年它們只不過半米長，只不過手指粗，只不過挖一個矮矮的坑，春去秋來，雨雪霏霏，風和日麗，轉眼便成林。
門前還有一片竹，每一年，每一天每一秒，我都能聽得到它節節高升的聲音，枝杆濃綠，枝葉茂密，刀刃般葉片劃破了我的手指。有人説它空心，卻也屹立不倒，那是一片垃圾堆，獨竹也成蔭。
那年開春，我去到那片斜坡下，看到那一地的死灰，黑色的一片，像人的骨灰，隨風一起而慢慢在空中散開，什麼也不帶走。長在斜坡上的松樹，像傘一樣遮蓋了大地，樹木叢生，百草豐茂，從前只不過一片荒地，那些小樹苗像一顆顆剛露頭的草。
只不過誰的一把大火，帶走了一切。
只不過一場流年，使一切成空。
她的影子卻還在前方。
仲夏清爽，擱淺在記憶深處的熒光，像滿天的星斗，開始閃爍飄渺。置身林間，聽那鳥鳴，看那花長，想象不到還有多少美好在偷偷綻放。這夏日的風像柔軟的手，獨自午後垂釣，或喝一杯清茶，或悠然小憩，每一樣都是如此愜意。
可是，我終於迷失，時光荏苒，十一年之前，一切都還在最初的模樣。
披上黑色大衣，戴上她送的黑皮手套和黑墨鏡，背上揹包，短短的對白，像是編好的劇本，彼此沒有表情沒有動作，片刻間咫尺天涯。
這一別便是整整十一年。十一年，恍如三生三世，那張精緻的面孔漸漸有了陰影，她的笑容定格在十一年前的那一天，而她的笑容芬芳了那個季節，再也找不到當初的那份心動。
冷雨過後，是落葉，飄零在整個深秋。柔軟的花瓣，沁心的芳香，沉醉於那棵櫻花樹下。花朵冰冷，帶着晶瑩的雨滴，我伸手，讓它飄落於我的掌心，一瞬間融化在心間。
天青色，雨絲仍然在飄散着，想不出還有多遠，我才能走到她的身邊，也許，這是一個永遠找不到的距離。
輾轉時光，流年更替，走過的風景一幕幕，這場久違的一場雨像一場清夢，飄飄在心頭盪漾成河。夢醒時分，只剩下一片孤單的落葉，踽踽落在樹下。
那年，我們種下它的時候，才添幾片綠葉，才着幾抽幾個花蕊，如今那片空曠之地，卻不見她的蹤影。
三月的一場小雨亦是那麼寒冷，片片落葉猶如清秋來襲。淅淅瀝瀝，那一片不遠處的花，她説霧裏看花。破鏡難圓終是空，所有的過往不過一紙薄文，撣一撣衣袖，往事隨風。
雪花飄飄，冷清的季節因為有了她而變得熱鬧。她笑着、哭着、鬧着，她的手和雪一樣冷、一樣白，在櫻花樹下，在蒼茫的大地裏，我聞到了那股初春的桂花香，香氣鑽進了骨髓，印入了心田。
蘇州古城，周莊流水，青石橋下，裊裊歌聲升起，那一張散發着清香油墨味的油紙傘下，藏不住一個絕美的面孔。望穿流水，卻也是一場空，每一天都期待和她見面，她的愛，像是我曾經吸進肺裏的煙。
滿臉鬍鬚，手指攆不斷這段記憶，看着鏡子裏自己，每一天都在期待和她重逢。她的愛像是製作好的毒藥，被我一口口吸進了肺裏。從此擺脱不掉毒癮，擺脱不掉她的影子。
那一天，已把她放在我的心裏，把思戀變成了心願，將心願裝進了瓶子，就算不能漸行漸遠，多想回到十一年之前。
寂寞時光，容顏易老，攆不斷的鬍鬚，歎不盡的愁緒。少年不知愁滋味，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説愁。
少年愛追逐，得到的東西卻不是最想要的，得不到的和失去的卻總魂牽夢繞、彷徨無助。這一場似真似幻的夢，牽腸掛肚，感慨萬千。
曾經，厭煩了枯燥，喜歡趴在教室裏的桌子上入夢，窗外草長鶯飛，豔陽高照。針落無聲，歲月更替，這一夢便是十一年。某年某月某日，夢醒時刻，我看到了那輪孤月，那截蠟燭，意興闌珊，一切如昨。
曾以為抓住了一隻蟬就抓住了整個夏天，曾以為抓住了她的手就抓住了守望幸福的天空。
寫下那個擱淺十一年的心願，裝進瓶子，扔進水裏，縱有萬水千山也能飄進她的心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