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賊散文

在悶熱的馬路上等了半天，我終於坐上了回家的公交車。滿頭大汗的我上車後享受着空調送來的清涼——這在夏天實在是一件幸福的事，而坐在視野開闊的最後一排，心情就更加愉悦了一分。

過了沒兩站，倆中年男子從前門上車，朝着我前排走來。説來也是奇怪，這外頭四十多度高温可是令人窒息，這倆人中的一個居然手提一件帶着毛領的皮夾克，雖説沒穿在身上，可人看着他們便感覺有一絲熱意，彷彿他們所到之處氣温便升高了幾度。隨後，他們在一車人奇怪的目光注視下坐到了我的前排。

真是怪人!我看着他們的背影和那件皮夾克，額頭上直冒着汗。

與嬰兒搖籃功效類似，顛簸的公交車很容易就讓乘客昏昏欲睡。路途漫長，我也與周公談笑風生了一會兒。迷迷糊糊地，我睜開眼想看看到了哪兒，卻發現前面這兩人精神地你一下我一下左搖右擺，時不時還有眼神的交流。説怪倒也不怪的是，他們把那件皮夾克蓋在了腿上，手也放在夾克下面。難道這車上的空調開得有那麼冷嗎?

我便疑惑地看着他們左搖右擺，身邊坐着一個身材偏圓的大叔，此前睡得正香，這會兒呼嚕聲停了。我轉頭看，那大叔爭着一支眼閉着一隻眼，也看着前面兩人。見我在看他，這大叔和我目光一接觸，然後朝前揚了揚下巴，大概是“快看!”的意思吧。我側了側身，換了個角度看過去：

不得了!

這兩個怪人的手在皮夾克下翻來翻去，他們的動作偶爾會讓皮夾克掀起。藉着車內明亮的光照，我在皮夾克下的黑暗中看見了一個女式手提包的輪廓，它的主人大概是再前一排那位斜靠着睡覺而對身後之事毫無察覺的阿姨。

正當我準備起身，計劃着人生中第一次見義勇為的實施，那皮夾克下的黑暗中突然閃出一絲寒光——那分明是光亮而鋭利的冷兵器而特有的寒光啊。我愣了愣，只得把自己“摁”在了座位上，回過神來再看，那寒光果然屬於一把刀。

我看着前面這兩個人，不，兩個賊：一個賊在夾克下摸索着，隨後似乎掏出來了什麼，另一個賊斜斜身子看兩眼，搖了搖頭，於是那個賊又繼續摸索，如此反覆。

我看着身邊這個大叔，他兩個眼睛都睜開了，和我一樣看着前排發生的一切，只是目光中多了那種看電視劇精彩情節時的期待。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我實在不知如何是好。大叔似乎從我的`神情中讀出了我的焦急，他再次和我的目光來了一次接觸，隨後又朝車的正前方揚了揚下巴。

對!找司機!

我立即就起身朝車廂前部走去，從那大叔前走過時，我的餘光裏出現了他嘴角上的迷之微笑，是笑什麼呢?

管他笑什麼，我徑直向司機走去。車廂中部雖然有一些站着的乘客，但是那兩個賊坐的位置高，我的行動怕是已經被他們看在眼裏。距離下一站也不遠了，可謂成敗在此一舉。

“叔叔，後面有兩個賊，在偷東西!”我掐着嗓子説，生怕驚動了那倆賊，卻又覺得説話聲音太小，車內太嘈雜，便提高了音量又説：“後面，有兩個賊!”我學着之前身邊大叔的動作，轉頭向車後揚了揚下巴——這一揚，糟了，下巴尖和賊們的目光撞上了，我的意圖怕是已經暴露了。

下一個車站逐漸逼近，逐漸逼近，逼近;那兩個賊慢慢起身，慢慢起身，起身。

司機抬起頭，從後視鏡裏向後方看去，又看了我一眼。在與我目光有了一次接觸後，他又正視前方，坐正身子，繼續開他的車——面無表情，保持沉默。

“車到站，請注意安全，請帶好您的行李，從後門下車。開門請當心，下車請走好。”那到站廣播彷彿歐美大片關鍵時刻的背景音樂一般響起，再有幾秒，車門就會打開，賊便可逃之夭夭——如果司機沒有什麼行動的話。

我緊盯着司機握着方向盤的右手和虛放在剎車上的左腳，額頭上才消去沒多久的汗珠又冒了出來。

“嗚——”他踩下了剎車，我皺起了眉頭。

“呲——”他抬起右手按下了開門的按鍵，我瞪大了眼睛看着那按鍵上他的食指。

兩個賊面色從容，好似掛着勝利的微笑，走出了車廂。

車內的人走向了車外的自由，車外湧進來了無盡的罪惡，充斥着這個時冷時熱的車廂。

“車出站，請注意安全，扶好站穩，下一站……”敵人勝利的號角響了起來，而我耳旁不停迴響着的卻是“開門請當心，下車請走好。”

“走好。”

這一路，與我目光接觸的人，恐怕都是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