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的那片樹林經典散文

來源:文萃谷 1.67W

小時候,村莊外,南面,是一片很大的樹林。

記憶中的那片樹林經典散文

在我童年的記憶裏,那是很大很大的一片林子。現在想起來,那也應該是很大的一片樹林了。裏面樹很多,也很雜,但大都是北方平原上的尋常樹種,像榆樹、楊樹、柳樹、椿樹、槐樹、棗樹等等,很少見名貴樹種,古老的樹木也不是太多。印象中誰家的祖墳前有一棵老槐樹,樹幹需要兩個十歲的孩子環抱,枝繁葉茂,蓊蓊鬱鬱,春末夏初開密密麻麻的小碎花,花敗了結出肥大的槐角兒,裏面的果實飽滿,放上鹽和花椒煮熟了很好吃,但因為栽植在墳前,便多了些神祕的色彩,而且樹幹分叉處有一大洞,幽深深的,孩子們之間謠傳説裏面住着樹精,很少敢去攀爬,也不敢去摘那誘人的槐角兒。

樹林裏的樹,有的是屬於集體的,也有的是屬於家庭個人的。這些大人們知道得比較清楚,孩子們只管在裏面玩耍、嬉鬧,尋尋覓覓地找些能吃到嘴裏的東西,甚或,做些力所能及的大人指派給的活計。

除了寒冷的冬天,樹林裏一年四季,是比較熱鬧的。在不少季節,是村莊裏的人們勞作的場所,比如,地瓜豐收的季節,大人們在樹與樹之間拴上繩子,晾曬地瓜幹;把新鮮地瓜磨成粉,做粉條,需要在小樹林裏晾曬;加工掛麪的人家,也習慣在樹林子裏扯上繩子把剛軋出來的濕麪條晾乾。裏面還有一片棗樹林,秋天裏打棗、分棗,也是一年裏村人的節日。暮春夏初時,樹林裏最熱鬧,放學後摸爬蟬,是那時的樂事。天矇矇黑時,是孩子們在行動;等吃完晚飯,大人們也開始出動了,拿着手電筒一棵樹一棵樹地照,沒有手電筒的就挨棵樹的摸,從樹根摸到踮起腳尖夠到的地方。一個季節過去,樹林裏的那些樹,幾乎都被我的雙手撫摸過。

那片樹林是我童年的樂園。當時,從我家出來,向南走過幾户人家,就到了。因為近便,我在林子裏逗留的時間特別多,而我,也特別願意親近那片樹林。

初夏季節的一場夜雨後,雨後的樹林,靜謐、安詳,空氣濕潤新鮮,是我最喜歡的。滿樹的翡翠,閃着清碧的微光。每一片葉子,都有着娃娃的眼神,安靜地看着我,她們欲語還休,羞怯又大膽。樹林裏,知了,麻雀,喜鵲,燕子……是少不了的。而蟬,幾乎就是樹林裏的主角。一些蟬,自以為已經安全藏身,但它們不甘寂寞的吶喊聲又暴露了自己。喜鵲熱衷於交談,儘管嘶啞着嗓子,也要談得盡興。他們稍微有些鄉間紳士的派頭,流來流去的新鮮的'風,就當是他們的清茗好了,隨時可以喝上一口。麻雀喜歡呼朋引伴,飛上飛下,這些活潑的鄉野孩子,他們樹上樹下,快活地閒聊,熱烈地拌嘴,旁若無人。燕子低低地飛掠,她們結伴,不成羣,不喧鬧,偶爾聽到她們的呢喃聲,也是温和的,她們似乎更喜歡蹲在高高的電線上小憩。

樹林裏也會有平常少見的鳥兒,她們的身影小巧、俏麗,在我的視線裏倏忽閃過。她們是小樹林裏神祕的過客。她們的鳴叫聲也是很別緻的好聽,那麼清脆明亮,大約是因為沒有經常聽到,所以格外好聽。總會有幾滴鳥鳴聲,停在我的胸口裏,盤旋,久久不去。能夠看到、聽到她們,這是幸運的事。我這麼認為。我內心有種隱祕的喜悦,彷彿我一個人獨享了一頓盛宴。

一些小草頂着明亮的露水,還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小花點亮了她們的小燈盞,讓小樹林亮了一次,又一次。三三兩兩的小蘑菇悄悄地冒出來,乳白的頭上頂着點點新鮮的泥土,小模樣可愛又可親。還有一些我想尋找的東西,一種叫不出名字的草棵,開小白花結圓圓的小青果,像黃豆粒那麼大小、圓潤可愛,一結就是一簇,小青果不能吃,又苦又澀,但小青果熟了就是小黑果,紫黑紫黑的,摘下來可以吃,甜蜜入心。她們也會帶給我驚喜,通常是昨天還青着呢,今天就成了黑黑的甜甜的了。

樹林裏也有一些墳,新墳老墳,裏面睡着的都是村子裏的老人,有大丫家的爺爺奶奶老爺爺老奶奶,有二黑家的老爺爺老奶奶,也有我的爺爺老爺爺……也許因為這些,只要不是夜晚,我一個人在樹林裏走並不害怕。

暮秋初冬的季節,在小樹林裏面行走,經常地,會聽到“啪”的一聲,那是蟬生命走到盡頭從樹枝上掉下來的聲音。少年的心總是好奇,明知道是蟬墜地的聲音,也要跑過去看;明知道是死了的或者奄奄一息了的小生命,也要撿起來,拿在手裏看看,然後搖搖頭,默默地扔掉。對於蟬,那死,也是很尋常的。生活在鄉村的孩子,已見慣了太多的生死。春天裏養的小雞小鴨等等,前一天還好好的活蹦亂跳的,第二天可能就會突然死掉了。但每每聽到那聲音,還是有些驚心動魄的感覺。

冬天裏,我和小夥伴們也常去樹林,一半是玩耍,一半是勞動——奶奶削尖了竹籤,後面拖一條長長的納鞋底用的細繩,我們所要做的就是彎腰把幹了的樹葉主要是楊樹葉插住,竹籤插滿了就捋到後面長長的細繩上。葉子都掉光之後,便到樹林裏撿柴,被風吹落的小小的枯枝,燒火用是極好的,因為當時從生產隊分到的柴禾根本就不夠用的,我們小孩子撿來的柴火就是不錯的“貼補”了。這個時候,林子裏的鳥兒只剩下了麻雀和喜鵲,她們飛來飛去,飛上飛下,飛累了就一隻只隨意地蹲在樹枝上,嘰嘰嘎嘎地不停,不知憂愁。我有時呆呆地看着她們,心存羨慕。

後來,我們家在村子的東頭建了新房,因為離得太遠,我就很少去那片林子了,而我,也已經慢慢長大。

現在,偶爾,我做夢會夢到那片樹林,它還是那麼大、那麼美好。

我也只能夢見它。那片樹林,隨着村莊的擴展,已經越來越小,最後,便不見了蹤影。它似乎是一點一點地消失的,但又像是突然消失的,對於我來説。因為那些年,我在外地求學、畢業後參加工作,一年裏難得回去幾趟的,即使回去,也基本上不去那樹林子閒逛了。

那片那麼大的樹林子就那麼消失了。

不僅是那片樹林,感覺還有什麼也消失了,在我的生命中。

還有什麼也消失了呢?村莊,好像還是原來的村莊,我熟悉的面孔一茬茬地老去,我不熟悉的面孔一茬茬地長大。我少年時走過的每一寸土地,上面建滿了高的矮的、精緻的粗陋的房子,我已無法前去相認。我少年時撫摸過的每一棵樹,都已杳無影蹤,我也已無處可以相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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