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貴如油的抒情散文
早晨起牀，感覺到天氣陰晦的，昨晚天氣預報就説有雨，但已經與妻子約好去早市，估計一時半會也下不來，所以就如約而行。走到院子裏，雨點就灑落下來，絲絲縷縷的，雖不是很大，但逐漸加密。於是便讓妻子回去，我自己騎電動車買點菜算了。
這是今年的第二場雨，比上一場發生的時間晚幾個小時，都那麼靜靜的，正應了那句古詩；“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
去冬今春，雪比往年少了許多，大地便顯得乾旱，氣温也比往年同期暖得早，春風的吹拂下，柳枝早已柔軟起來，芽孢也正欲舒枝展葉，杏樹、榆葉梅都已含情脈脈地含苞待放，那五角楓的孢芽早就長夠了尺寸，可憐巴巴的一直伸不開，就差一場春雨的滋潤。
第一場春雨就在這萬分期待中悄然發生了，那是在五天前的凌晨三點，大家都在熟睡中，一場金貴如油的春雨就淅淅瀝瀝的降下來了。那一刻我從熟睡中醒來，耳畔傳來滴滴答答的聲音，似有似無，若隱若現，莫非降雨了？打開窗簾一看，果不其然，水泥地上已經積攢了一汪又一汪的的積水，昏黃的燈光照射下還發出閃亮的光芒，絲絲縷縷的雨滴敲打下去還濺起片片小水花，啊，好一場及時之雨啊。或許老天感覺到大地乾旱得太深了，這第一場雨對它的飢渴只能稍作緩解而已，於是幾天後的清晨又降下了第二場春雨。
雨越下越大，柏油路面已濺起一個個水花。我冒了這帶着寒意的小雨在早市上幾乎無選擇地買了幾樣蔬菜和兩條鯉魚，臨別時還不忘提醒全身已經淋透的賣菜的老弟，“雨大了，快收攤吧，老天爺給你放假啦！”那漢子仰面朝天，任雨水澆到臉上，又從下巴淌下去，對我喜滋滋地説：“沒事，下吧，越大越好啊！”是啊，這樣一場春雨不正是所有人的期盼嗎？這不由得讓我想起了杜甫老先生的那句詩：“心憂炭賤願天寒”。不同的是這句詩描寫的是賣炭翁苦難生活和矛盾心理，而此時賣菜哥雖然因為突然而至的一場春雨影響了生意和收入，但他的內心是快樂的。為這場喜雨，為秋日裏可以期盼的豐收。
回到家，全身已淋個半濕，換上乾衣服，坐在餐桌前喝着醇香的奶茶，思緒神遊，跨越時空，數十年前在東北農村抗旱的情節一幕幕浮現在腦海裏。
北方的氣候十年九旱，尤其是春天，清明前後，氣温上升，幾場春風，土壤裏積存的一點點水分就蒸發殆盡了，一場春雨就成了農民們熱切的期盼。是啊，清明忙種麥，穀雨種大田。過了芒種，不可強種。節氣不等人，錯了農時再去耕種，種子都收不回來，更別奢望豐收了。於是穀雨接近的時候，老天要還不降雨，一場抗旱大會戰就拉開了序幕。那時候農村是集體經濟，像抗旱、修公路、修水利設施、平整土地修梯田等活動都要搞大會戰，用原始的的辦法肩挑手抬、馬拉人推，搞人海戰術，那場面人山人海，熱火朝天，非常壯觀。抗旱也是這樣，除去老弱病殘，不分男女，就是學生娃，只要能提的動一小桶水就都得上陣。我大概是十歲左右就參加了抗旱隊伍。
我家門前有一片菜地，那裏有一眼水井，上面安置着一台水車，一頭毛驢蒙着雙眼不停地圍繞水車畫圓，清凌凌的井水就被提上地面，然後沿着水渠流到院牆外的蓄水池裏。蓄水池上面豎着高高的木架子，上面也安放了一台水車，動力是人的鐵壁，兩個壯勞力在上邊用力搖水車輪子，下面的水就會被提上來灌到旁邊等待的馬車水箱裏。待到水箱被灌滿，車把式把鞭子一搖，在空中啪啪地甩出兩聲脆響，四套馬車就會拉着滿滿一箱水向田地奔去。
田地裏的景象非常熱鬧，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像我們這些年齡偏小的每人提一小桶水，稍大一些但肩膀尚不硬朗的半大青年挑一大一小兩隻桶子，而成年人都是兩隻大桶。水車來了，大家爭先恐後的把自己的水桶灌滿，然後或挑着或提着來到事先刨好的株苗坑前，一坑一坑地澆下去，後邊就有人點下種子，犁杖過來，翻起的泥土就會把種子埋起來，等待孕育發芽破土而出……
偶有一夜，老天或許是被抗旱大軍不屈不撓的精神感動了，當人們都在熟睡之時，把一場及時雨悄悄地降到人間，沒有激盪的雷聲，沒有呼嘯的`風聲，那淅淅瀝瀝的雨滴敲打在屋檐上，敲打在窗户上，彷彿是蒼天演奏的春天奏鳴曲，令人欣喜慰藉。這樣的時刻，當天傍亮的時候，生產隊下夜的更倌便敲着銅鑼，扯着嗓子把“燒火囉！做飯囉！”從村子東頭喊道西頭，再從西頭喊道東頭，於是一個個家庭主婦們便睜開朦朧惺忪的睡眼，掙扎着爬起來準備早飯。吃完早飯，隊裏的鐘聲也響起來了，往常的鐘聲一般都是“當、當——當、當”，兩下一個節奏，這一天的鐘聲卻是一下一個節奏，而且比以往急促、響亮，告訴大家有重要的事情，要緊急集合。其實，即使沒有這鐘聲人們也知道，下雨了，要抓緊時間搶種。於是，所有的人員，除了老弱病殘之外要全體總動員，即使是學校的老師學生也不用校長通知放假，也不用給學校請假，統統都要加入到搶種的行列裏。
生產隊的房檐下，身材矮小的老隊長蹲坐在那裏，嘴邊含着的煙袋還散發着紅色的亮光。沒見他用本子寫過什麼，他似乎也沒什麼文化，每天人們上工之前他就蹲在那裏默默地抽着老旱煙，和誰都不搭茬接話，等到人們聚齊了他就開始給大家分工，人們都很佩服他的記憶力，百十號的人，不用名單，他都能記得那麼清楚，工作分得那麼合理得當，而且既不會重複也不會漏掉誰。而今天，由於要趁着剛下過雨搶時間播種，又多了三四十個學生娃，況且這些人年齡參差不齊，能力大小不一，好多他都叫不全名字，只知道老誰家的老幾而已，但他依然能把這些人安排的妥妥帖帖的，讓每個人都能發揮最大作用。
於是，在山坡上，在溝岔裏，到處都是一片忙忙碌碌的熱鬧景象，有撒肥料的，有劃印（確定撒種子的位置）的，有點種的，然後犁杖過來翻起土來把種子埋住。我們這些學生娃多數都踩格子（就是沿着剛播種過的地方一個腳印接一個腳印的踩下去），這活計雖然不是很重，但是前腳接後腳的一路踩下來非常彆扭，讓你欲快不能，而且兩隻腳還要走一條直線，大概類似於今天的模特步，但比那可難多了。我一直在奇怪，農村人大多都幹過踩格子，可是為什麼所有的人幾乎都是八字步呢？
哦，這樣的生活早已離我遠去了，如今大集體早已成為歷史，農民們大多都實現了機械化電氣化，只是不知道如今他們是怎樣抗旱播種的，有機會真想回去和鄉親們一塊體驗一下。好在這幾年大多都風調雨順，有人説這是冰山融化，加重了空氣中的濕氣的結果，有人説氣候變遷，雨帶逐漸北移了，還有人説這是厄爾尼諾現象等等，不管怎樣，只要有充沛的雨水，只要能讓農民們每年能有個好收成就是幸事。其實何止農民，就是在牧區、在草原，雨水就是牧民的救星，有了雨水的滋潤，牧草會很快拱出地面，幾個豔陽朗照的日子就會讓山坡碧綠起來，於是牛羊就可以吃上新鮮牧草，於是牧民們就不用花高價購買飼料。要是一夏天雨水充足，秋天還可以在自家的草場上打草儲備牛羊過冬的飼料，省下了昂貴的購買草料費用，降低了成本不也等於豐收了嗎？前天，在單位門口偶遇了我多年以前的學生，寒暄過後，問起她現在的狀況，她很自豪地告訴我，這幾年雨水好，牧草長得茂盛，秋季也可以在自家的草場打草，養牛羊節省很多成本，目前她家已經發展到700多隻羊了。聽了她的話我感到很吃驚也很欣喜，曾經的她家幾乎是一貧如洗，父親抱病在牀，母親一人撿煤賣煤養活包括她姐弟四人的六口之家，常常是捉襟見肘，入不敷出。想不到如今她的家境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老話説富不過三代窮不過三代，如今政策好，機會多，只要選對方向走對路子，肯吃苦，何必三代，五年或者十年就會大翻身。有了這樣一種結果，做老師的也着實為之欣喜為之振奮。那就讓我們趁着這場早來的春雨為他們祈禱吧，為所有的農民和牧民祈禱，祈禱風調雨順，祈禱人壽年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