訣別榨油坊散文

來源:文萃谷 3.02W

“呯,呯,呯……”

訣別榨油坊散文

往年,只要一過霜降,座落在水庫腳下的榨油坊裏,就會響起一串串“呯呯”的榨油聲。日復一日,從不間息。

“呯,呯,呯……”那聲音時而高昂,時而低沉,時而激越,時而凝重。伴隨着響聲,空氣中便飄溢着一股誘人的油香,散滿村莊,瀰漫山野。

我喜愛那榨油坊裏的“呯呯”聲,因為它那旋律裏跳動的不是音符,而是馥郁淳厚的香油。我喜愛那榨油坊裏的“呯呯”聲,因為它從秋到冬,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永不停息地響着,伴隨我做過許多温馨的夢。

然而,今年的霜降已經過去許多天了,那榨油坊裏的“呯呯”聲怎麼還沒有響起來?那“呯呯”的榨油聲不響,家家户户堆積如山的油茶籽怎能變成香油?又拿什麼去煎魚炒菜,炸過年果子?

我去向學校隔壁的三嫂打聽。三嫂樂呵呵地拍着手,説:“你可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那個油博士今年買了榨油機,不再用木榨榨油了。”

啊!原來如此。改革的喜訊又一次傳遍了山村,而整天忙於備課和批改作業的我,卻把它關在了窗外。

我雖非農民,卻也深知土法榨油的苦楚。

用那古老而又陳舊的木榨榨油,先要把一擔擔的油茶籽焙乾,碾碎,蒸熟,踩成一塊一塊的枯餅,然後再把它們一塊一塊地上進木榨裏去榨油。工序相當複雜。

榨油開始了!但見油博士雙手把握着懸掛在空中的一支大撞錘,發出一聲吆喝,四個精壯的後生便一起用力拽動撞錘上的拉繩,對準榨上的木楔子撞去,把它們硬往裏打。每撞一下,便發出“呯”的一聲巨響,震得地面也顫抖起來;榨下的油桶,卻只能接到一細縷油。隨着那支長達四五米的大撞錘在空中來回狂舞,人們一個個汗流浹背……一榨油打下來,就是像牛一樣慓悍的後生,也會累得筋疲力盡。

過去,每當我走進榨油坊,看到這一勞動場面,往往會情不自禁地搖頭歎息,感慨系之:幾千年前,當我們的祖先發明這一木榨時,確實是一項了不起的進步。但到了二十世紀八十年代的今天,還一直沿用這一古老的生產方式,就未免有點過於落後了,生活在社會主義時代的幸福農民,也未免太勞苦了一點。

我曾不止一次地在心裏想:改革的春風,何時才能吹進這窮鄉僻壤的榨油坊裏來呢?現在,這一願望終於實現,這一繁重的體力勞動也終於結束了。

我到榨油坊裏去拜訪榨油機。第一眼便看見那架古老龐大的木榨已被移放到屋角,那支一向在空中狂舞不停的大撞錘,也垂頭喪氣地斜躺在木榨的一旁,似一對難兄難弟,在無奈地哀歎它們滅亡的命運。而在它們騰讓出來的地方,卻傲然挺立着一台靈巧、秀氣,遍體油漆一新的榨油機。

油博士滿臉含笑,一邊操縱機器,一邊向我介紹説:“這是一台小型的半自動液壓式榨油機。它的優點是省工,出油率高,同一榨油茶籽,可以多榨二三斤油。缺點是還只能完成榨油這一道工序,碾籽、踩枯餅還得要人幹。聽説還有一種全自動化的`榨油機,只要把油茶籽倒進去,就能自動榨出油來。只是那種機器太貴,又難買到。”

“快了,”我説,“要不了多久,那種全自動化的榨油機也會到我們山村來。”

油博士同意地點點頭,又笑着搖頭説:“可惜到那個時候,我這個油博士恐怕要失業了。”

“什麼?失業?”我胡塗了。

“那種榨油機日產好幾噸呢,你想,一個鄉能要幾台?”他回答説。

哦,我明白了,他説的是勞動力的解放。

“你難道還怕失業嗎?”我不禁笑了,“這些年實行生產責任制,土地承包,解放了多少勞動力,你見誰失業了?再説,這些年裏,又有多少敗壞了的油茶山得到墾複?多少光禿禿的荒山種上了油茶?到時候,別説是一個鄉,就是咱一個村,一台自動化的榨油機恐怕還不夠用呢!”

“那倒也是。”油博士也笑了,笑得那麼歡暢,那麼舒坦。從他那佈滿笑容的臉上,我彷彿看到了他的憧憬,看到了一代山民的雄心和信念。

離開榨油坊時,我又向被冷落在一旁的木榨和撞錘看了最後一眼,不知怎的,心中卻又油然而生一種依依惜別之情。啊,永別了!木榨、撞錘,你這陳舊、笨重的機械,你這貫穿了許多世紀,陪伴我從孩堤一直到成年的古老而又沉重的“呯呯”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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