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叢裏的小星星的散文精選

來源:文萃谷 1.87W

春天給我的印象,不是萬紫千紅,不是和煦春風,而是初春時節,一片片白茫茫的路邊和田埂的枯草叢中漸漸露出來的草芽。

野草叢裏的小星星的散文精選

乍暖還寒,這些小草的精靈,試探着露出頭來,對這個世界,眨巴着好奇而又驚恐的眼睛。當它們看到這個世界漫溢着善良和温暖時,它們就不約而同探出半身,高興地舒展身軀,雀躍地互道珍重。於是,田埂綠了,坡頭綠了,條條小路也都有了兩條漸漸豐腴的泛着鵝黃的綠色長龍。

我總是忘不了,我少年時的身影伴着春天腳步的情形。我的村莊距離我就讀的中學有二三公里的路程。每天的清晨我都會揹着飯包和書包行走在這初春的小路上。初升的太陽,發着不太温暖的淡光,照着綠色的麥田,也照着這些草叢和草尖上的露珠。我迎着朝陽的方向,望遠了看,這些露珠就成了一片亮晶晶的小星星,宛似我少年夢中無數的憧憬。我總是好奇地想融身其中,就盯住一片小星星向它靠近。可當我走近了,這片小星星就不見了。我找尋着往遠處看,它們似乎躲閃着我,跑到了遠處向我搖動着調皮的頭顱。我在失望又希望的往復中躑躅前行。突然,我在一片綠豆般大小的小星星中發現瞭如鈕釦般大小的紫色的和黃色的星星。一顆,兩顆,三顆......零零星星的散落在露珠中,散落在草叢中。她們不晶瑩、不閃爍,卻樸素、卻真誠。我急速跑過去,晶瑩的小星星跑了,可她們沒跑,在靜靜地等着我。我蹲下去仔細看,嗷,紫的是紫星花,黃的是苦菜花。在初春尚是料峭的寒風中,他、她、她們已經盛開了,她們在向她們自己的空間散發着淡淡的芳馨。我用少年的手輕撫她們,我用單純的眼眸凝視她們,感動的和她們對話。我聽不到她們華麗的言辭,只是看到她們羞赧的笑容。她們生長在艱苦而平凡的環境裏,她們身微言輕,她們自生自滅,難有人會注意他們,更難有人會賞識她們,可她們依舊在興致勃勃的生長着、含苞着、綻放着、盛開着、孕育着、繁衍着,依舊承風沐雨,依舊迎陽送霞,依舊一歲一枯榮。樸素的面容裏卻也洋溢着嚮往的表情,柔弱的身軀卻也搖曳着倔強的個性......

嗷,這些野草,這些野草裏的彩色星星,一直留在了我的記憶裏。這麼多年了,我已離開了家鄉,已離開了那片熱土,可在我思想深處總是閃現着這些影子——路邊田埂的野草和野草叢裏引領我追逐的彩色星星;我一想到春天,首先想到的不是那些桃紅柳綠,不是那些奼紫嫣紅,也不是那些蜂飛蝶舞,卻是這壟壟的野草和野草叢裏的這些彩色星星。

啊!這些野草和野草叢裏的小花是留在我心底的綠色情韻和美好憧憬。

初春,我瞅了個連休的日子,就約了我的同學菲菲一家撲向了家鄉的懷抱,去追尋那章我心靈深處的情韻和憧憬。

車子駛出城區,眼前頓覺一亮,空氣也變得清新起來。泥土的氣息合着野草的清香撲面而來。道路兩邊,桃花、梨花雖然尚未開放,可是柳枝兒卻已蕩起了鵝黃,車窗外也不時的有蜜蜂和蝴蝶的蹤影閃過,田裏的人們也忙碌起來。我對於這些景物全然不顧,只是搜尋路邊的野草和草叢裏的小花。一會兒,一片寬闊的田壟出現在視野裏,麥田邊的小荒坡,一片綠色呈現在眼前。近了,看到了,紫紅色、淡黃色的星星鑲嵌其中。啊,久違了,我的綠韻和星星。

我迫不及待的`泊了車子,約了大夥走下了公路。我撲上去,蹲伏在草地上,親切的輕撫着那些紫紅色的紫星花、淡黃色的苦菜花,幾十年了,你們還是如此的親切。看到這些依舊樸素的面容,我禁不住眼眶有些發熱,眼眸濕潤起來。

大大咧咧的菲菲,高興躍上了草地,輕悠的旋起了芭蕾舞步,她那亮麗的長裙飄了起來。她誇張的笑着,喊叫着:“

Oww, spring is coming, wesing, we dance, we laugh......”

看着菲菲高興的神情和宛如仙子的身影,我不禁感歎起來:生存環境對於野草的影響不大,對於人的影響可是太大了!現在的菲菲哪兒還有一點過去的影子啊?現在的她已和過去膽小、木訥、自卑的菲菲判若兩人了!想到這裏,我自然想起了另一位我和菲菲共同的發小兼同學孫琴。那個曾經出類拔萃的美女班長孫琴不知現在怎麼樣了?

“菲菲,——”我喊停了菲菲歡快的舞步説道:“菲菲,這次我們去順道看看孫琴吧?可是二十幾年沒見她了。”。菲菲聽到我説起孫琴頓時平靜下來回答道:“是啊,不知她怎麼樣了?是應該看看她去了。我們先到她家裏去看看吧!”

車子又發動起來,繼續駛向家鄉的方向。我和菲菲開始交談着回憶孫琴,回憶我們過去的時光。車內的氣氛有點平淡下來。

初高中,我們三人是同班同學,孫琴一直是我們的班長。她自國小始一直就品學兼優,人聰明又長得頎長漂亮,一直被同學們暗地裏叫“林徽因”的,是許多男生心底裏暗戀的對象。可是,首次大學聯考意外失利,因為家裏窮無錢復讀就回家務農了。後來為了多賺些聘禮,嫁了個國小文化的丈夫,一直不如意。相比起孫琴,菲菲可就幸運多了。初高中學習成績一般,十分平庸,誰也不會注意的菲菲,復讀兩年考了個師範,畢業後當了兩年老師,又趕上從一線選拔幹部的風潮進了機關,不幾年就成了副局長,現在已是付處了。

想着聊着,孫琴婆家的村莊到了。我們打聽着找到了村口孫琴的家。隨着一陣激烈的犬吠,我推開了眼前這個稍顯破舊的普通農家院的大門。一條瘦弱的看家狗“呼地”跳出來攔着我們激烈地狂叫着,我們嚇得後退幾步和它僵持着,連忙大聲喊孫琴。

只聽到院內主屋方向“哐當”一聲,像是開門,接着一個很大的聲音就隨着流星般的腳步聲來到面前:“是哪個大爺(魯中南方言:和大佬的意思差不多,是有點泄諾的味道)?怕毛?進來就是了,咬不斷你的腿!”。跟着這個聲音,一位懷抱小孩的大嬸樣的老婦就瞬間站在了我們的面前。“死狗,一天到晚,叫喚個屁毛?躲開!哪個大爺?進來就是啊!”,“老婦”一邊用腳猛踢那隻還在“嗚嗚”着蠢蠢欲動的狗一邊用沾滿泥灰的手攏攏散落在臉前的頭髮一邊不耐煩地大聲問着。“老婦”猛地一抬頭愣住了,我們也愣住了。“啊?!”雙方都不約而同地發出了詫異的驚呼。我們詫異的是,這個“老婦”是不是孫琴?她已經變得讓我不敢相認!從她的眼眸,從她的表情看,可這分明就是孫琴!她的詫異是什麼呢?我不得而知。我們同行的幾人,眼眶裏都已經濕潤了。

激動寒暄之後,我們隨着孫琴進了她的主屋,看她邊毫不羞澀的撩起衣服給她的第二個孩子餵奶,邊爆豆般地絮叨着她家裏的老母豬降了(山東方言:生了)七八個小豬子和地裏頭棒槌子(魯中南方言:玉米)的收成,也牢騷着大孩子貪玩不學習的情形,聊她的對象這半拉子月進了幾趟城和總是發酒瘋的過程,聊她今年攢了幾萬塊都存成死期......在她急速而又雜亂無章的話語中偶爾也有對現實的無奈、對人生的宿命,也隱約有着對我和菲菲生活的嚮往和對於菲菲的羨慕,還有些説不清楚的東西......

我盯視着眼前眉色飛舞,唾星飛濺的孫琴,眼前竟出現了許許多多的幻影。這些幻影重疊着又分開,像是一幀一幀的彩色照片在眼前飛來飛去。——那位夜裏還在教室裏苦讀的女生、那位被同學們美化了的少年“林徽因”、那個在全班同學們面前慷慨激昂口若懸河大方演講奮鬥和理想的班長尖子生、那個學生運動會上優美跳躍的健美身影、那位拒收許多男生情書卻能微笑着同對方握手的女生......我再凝眸看時,這些幻影就像雨後的彩虹,隱隱約約一會就不見了。我下意識地想去撲捉,可是理智告訴我,那只是幻影。我的面前是彩色印象瞬間石化成的黑白色的孫琴,立體了卻定格不動。

啊,現在的孫琴也是和原先的孫琴判若兩人了。按照菲菲事後的評論,是庸俗、是消沉、是墮落了。我卻在想,孫琴的人生軌跡在可以預見的未來也就是這樣了,這現實的軌跡肯定和少年青春時她的理想希冀不是一條直線,是拐了大彎的軌跡。這個“大彎”的出現,是她自己能決定了的嗎?是她自己能主宰了的嗎?

現在的孫琴已經恰似一棵小草了,不,確切的説,她更似那些還眨動着嚮往的眼睛,還翹首遙望着美好生活的紫星花,或者是在品味着人生苦澀的苦菜花——那些極平凡草叢裏的小星星。她和她們一樣,曾經有過精彩,曾經有過生動,也曾經有過自己美好的夢。

現在的她,難道也和小草、小花一樣是自足、平靜、淡定的嗎?是自甘於這樣嗎?她是超脱、安詳、恬靜的嗎?可是,我分明從她平靜和興奮的眼神中看到一絲一閃而過的流離,看到一絲掩蓋着的低落情緒!是消沉?是憂鬱?還是無奈?還是不甘?我得不到答案。

回到我們的村莊後,我的情緒有點低落。眼前總是浮現出那條小路和小路兩邊草叢裏的小星星。我突然十分後悔,少年時的我,只顧了欣賞這些“小星星”美的微笑,為何沒去探究它們的心靈?沒去探究它們的心思?我必須再去和它們對話!

於是,稍事休息後我就急着去尋找那條我過去上學走過的小路,尋找那些保存在我心底的野草和小星星,我要去和它們對話!我要尋求這些問題的答案。可是,我轉遍了過去的那個方位,那條熟悉的小路已經不見了!只見,在那個位置,一條嶄新的水泥大道筆直的伸向遠方。那些綠茵茵的小草和眨着眼睛的星星已經無影無蹤了。

遺憾和無名的失落充滿了我的這趟家鄉之行。我依依不捨地回到城裏時,春天已經來臨了。公園裏、景區中已是萬紫千紅五彩斑斕。

身處鶯歌燕舞奼紫嫣紅的春天,高雅優裕燈紅酒綠歌舞昇平充塞着我的生活空間。我在歡歌起舞的隨波逐流中總是難以割捨心底的那個遺憾——這次專門的尋找而不遇。那些田埂、路邊餐風露宿的小草和草叢裏的星星,您們還好嗎?難道您們也像那些劃過天空的許多流星,短暫的生命在時光的長河中一閃而過就湮滅的無蹤了嗎?當您們被遺忘,被逐漸邊緣了時,您們是淡定的還是憂鬱的?當命運不能確定我們是否是同命相憐時,我和您們的對話是否還能繼續?......

熱門標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