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炕窯,那油燈散文

來源:文萃谷 1.44W

在我的記憶裏,有一幅陳年老畫,歲月悠悠也絲毫沒有淡化這處獨特的風景:一盞油燈照亮一眼炕窯的整個空間,奶奶笑眯眯地望着我,我如飢似渴地讀着書。四十多個春夏秋冬過去了,奶奶的笑貌還在眼前,那盞油燈依然亮在我的心頭。

那炕窯,那油燈散文

小時候,我跟奶奶住在一孔小窯洞裏,窯洞的右牆邊套着一眼小窯,那就是我與奶奶冬暖夏涼的炕窯。炕窯的兩邊牆上各掏了一個小洞,放着一盞油燈。這是我們祖孫倆愛意滿滿的牀,這裏留下了奶奶陪我夜讀、伴我成長的記憶。

那年寒冬臘月,一場大雪過後,到處粉粧玉砌。積雪經過一天消融,傍晚下學回家的路已成稀雪糊糊。我的'一雙布鞋濕了個淨透,棉褲腳口都凍成了冰溜溜,一雙腳凍成了紅腫的冰圪塔。奶奶心疼得不得了,脱掉我的鞋拉開被窩把我的腳捂了進去,但是半天我連疼得感覺都沒有。奶奶掂着一雙小腳上炕脱衣後拉過我的像冰塊一樣的腳摟進懷裏,我感到奶奶的懷抱勝過一爐炭火,一股暖流傳遍全身。奶奶邊用身體温暖着我,一邊愛憐地用手搓着我的腳,我的腳漸漸醒了,腳指會動了……奶奶下炕燒了預防凍傷的臭瓜水,放在炕沿下讓我泡腳,看着奶奶掂着一雙小腳忙前忙後,我心裏湧起對奶奶深深的愛意和感激。

有一天晚上,奶奶説她累了,和衣躺進被窩,我靠在炕頭油燈下夜讀,油燈上的火苗靜靜地照耀着,我一遍又一遍讀着課文,時而看看被燈光映在牆上的影子,搖搖頭上的羊角小辮,伸手變變花樣全作休息腦子。奶奶提醒我讀書不能三心二意,我把視線移回課本,又認真地讀起來,讀着讀着聲音越來越小,書滑落到被子上。

“燕兒書背過了?”

我一個激靈清醒了:“噢,還沒呢!”

奶奶説:“合書試試,我聽着呢。”

“嗯!”我拿着書看一遍放下背誦,還算流利。

奶奶説:“第二句少了一個字,後邊落了一句,是不?”

我翻書看,果真是。那時,我從內心佩服奶奶的記憶力,她隻字不識,卻能在我念書時一字不落地把整篇文章記下。

每當此時,奶奶總會笑吟吟地和我一同背誦課文,或者我一句她一句接湧一遍,然後她用手親妮地摸摸我的臉,吹燈打開講故事的話匣子伴我進入夢鄉。

那時沒有時鐘,天亮了炕窯裏也看不到亮光,時間全憑奶奶直覺把握,可奶奶能分寸不誤。只要上學,奶奶會按時划着火柴點亮油燈,用手推推我:“起牀了,到點嘍!”

等我坐起穿衣,奶奶會隨口説出昨晚背誦課文內容的第一句,於是我接下去,若哪兒錯了或打結,奶奶會提醒我或把錯的地方糾正再重複幾遍。就這樣,我的國小課本從頭至尾背得滾瓜爛熟。

我家離學校比較遠,每天早晨到校早讀,我裝裝樣子就合書到老師跟前背誦,老師還以為我是神童過目成誦呢!只有我知道,那是不識字的奶奶陪我夜讀下了賊功。

寒冬臘月,門外寒風呼嘯,小炕窯的土炕上卻暖洋洋的,那盞油燈火苗弈弈發着亮光,我與奶奶同被頂腳坐在被窩互相取暖。我手裏拿着《雞毛信》畫本一邊欣賞畫面一邊讀着下邊的小字。

每遇到好詞好句,奶奶都要重複一遍,我要跟着重複兩遍,看完畫本,不僅要講故事,還要説説今天積累的好詞好句。多少個夜晚,奶奶、油燈這樣陪伴着我讀了一本本書,積累了千千萬萬的好詞好句。

那年夏天的一個夜晚,門外悶熱悶熱的,蚊蟲在耳邊唱着大戲,此時我們的炕窯就成了最好的避暑港。奶奶坐在燈下納着鞋底,我手捧着書看得津津有味,可不知怎麼了,那晚的油燈無精打采,奶奶幾次用針挑了燈芯,可燈光依然如螢火蟲的屁股似有若無。奶奶放下手中的活兒,燈留給我一個人用,我坐直身體,書本往前湊着,仰頭吃力地看着……

不知過了多久,眼前突然一亮,聽見了一絲聲響,立馬聞到一股焦糊味,我用手一摸,啊,劉海被油燈點着了!

奶奶看看我笑出了聲,我吃驚得張大了嘴巴。奶奶下炕拿來了鏡子,我湊前一照:且不説頭髮被燒後變成的傻樣,油燈的黑煙把我薰得鼻孔成了兩眼黑煙窗,鼻前長出了濃濃的黑鬍子。

“咯、咯、咯……”我抹抹鼻子,摸摸頭髮笑出了眼淚。可笑過之後我哭了,明天怎麼見人呢?

奶奶回頭看看油燈一聲驚呼:“好兆頭,好兆頭,油燈結花了,燕兒你前途無量(亮)呀!”

我抹抹眼淚仔細看那油燈,噢,跳躍的火苗中開出了一朵蓮狀的紅豔豔的花,好精緻好漂亮,我情不自禁地想:這是上天給我的暗示嗎?是我的勤奮感動了上蒼贈與的花朵嗎?奶奶的話抹去了我心頭的不快,點亮了我希望的夢想。

那晚我小心冀冀,害怕打擾那朵燈蓮,連燈都沒捨得吹,讓那一絲亮光,讓那朵紅蓮伴隨我進入甜蜜的夢鄉……

那炕窯,我童年寒冬的暖窩,炎夏避暑的搖籃。那油燈,我童年夜讀的夥伴,照亮我希望夢想的燈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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