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台隨筆散文

月華清照，晚風如水，長笛悠悠，伊人獨立……

站台宛若舞台。每天每天都有人生的戲劇在此上演，有多少故事從這裏開始，就有多少故事在這裏結束。站台因承載了太多重逢的快樂和離別的淚水，而不再是那構造簡單又堅硬冷漠的水泥平台，不再那樣一覽無餘、平坦如坻。

因為常常被離人的淚水打濕，站台便充滿了非同尋常的色彩和況味。於是，站台的佈景永遠定格在文章開頭的那一幕。儘管大多數列車是在燦爛的陽光下駛出站台，但包裹行者與送行者的心緒的必是無邊月色。儘管那一刻喧囂熱鬧的站台人潮洶湧，但對每一個離人而言，他都是一葉孤獨的小舟。舞台的那個人獨立風中，默默揮手，一任長風飄起他風衣的一角。他站成永遠的背影，我們看不到他的臉，但一定知道他的臉上有清淚在流。

當然並不是站台上的每個人此刻都滿懷離愁，也許有的正為放牧心靈的一次旅遊而愜意，為即將踏上異鄉求學或求職之路而興奮，為一項沉甸甸的重任而擔憂，為要見到魂牽夢繞的心上人而幸福焦灼……或者什麼也不為，只是想出去走走。儘管站台上匯聚着萬千種情愫，但滋味最濃、最辣的，還是那一瓢斷腸的離別酒。

無法忘卻曾經的一幕。那個夏夜月光皎潔，星光燦爛，好風送爽，是旅行的好日子。只是座位對面的清水女子一定沒有感覺到，她的手一直在與站台上的另一隻手緊緊相握，許久許久沒有一句話，只有淚水的小溪潺潺流淌，只有柔風撫弄着她的秀髮。就這樣握着、望着……當列車開動的瞬間，他與她的絕望如同《泰坦尼克號》男主人公悲涼地鬆開雙手，慢慢地、慢慢地沉向海底的那一刻，慢慢地、慢慢地從彼此的視線中消失……一路上，女孩的臉一直面對着茫茫夜空，我知道她一直在落淚，卻不知道她為什麼哭。但我猜想，故事至此會突然轉折或者結束，會有很多種可能，最大的可能他與她之間沒有未來。此一別，萬水千山，人海茫茫，無處尋覓生命的另一半，也許彼此相距並不遙遠……

還有一幕。1998年我採訪抗洪戰士。大水作證，弟弟一樣小的戰士是怎樣把自己當作沙袋、當作木樁、當作堤壩，一次次扔進浪濤之中。終於洪水被他們擋在鶴城之外。然而迷彩服的汗漬與水漬未乾，他們就踏上了告別的列車。那天，感激的淚水、熱烈的擁抱、緊握的雙手與送行的鑼鼓成了站台上一道永不消失的風景。我的戰士弟弟們就要告別並非故鄉的鶴城，告別他們的軍旅生涯，脱下寫滿大水痕跡的軍裝，開始新的人生旅途。我不知道他們中哪一個將重新回到土地荷鋤勞作，哪一個將在城市手握出租車的'方向盤四處奔波，亦或在某機關辦公桌旁描繪未來。無論怎樣，這時的站台就像一條河流，既是終點，也是起點，更是人生的轉折點。

其實，生活中的我們一直在進行告別，在與我們無法割捨的很多東西分別。告別童年和青春，告別同窗摯友和敬愛的老師，告別往日歲月和不屬於自己的愛情。當人生的列車在呼嘯着飛馳前行的時候，我們也在告別中長大成熟，在告別中體味離別的憂傷、成長的快樂、時光的匆匆和生命的珍貴，體悟沒有人陪伴自己生命始終的孤獨和一個人行走感覺，體悟失去也是獲得的真諦。而每一次告別都伴隨着心之驛動，或銘心刻骨，或肝腸寸斷，而那看不見的站台就在心靈深處靜靜等候，為我們搭設一個生命平台，將我們由一個時刻渡向另一個時刻，由一種狀態過渡到另一種狀態，卻不告訴我們究竟會走多遠，遠方還會有什麼風景出現。但無論我們如何告別過去，站台都不會告別我們。

火車悠長的笛聲，再一次穿越暗夜，劃過夢境的上空，久久地、久久地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