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的傳説經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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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神話,就是浪花一朵;一個神話,就是淚珠一顆;聚散中有你,聚散中有我,你我匆匆皆過客!一一題記

神的傳説經典散文

貧居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這句話,一點也不假。貧了,賤了,即使你錚錚鐵骨,人們也離你遠遠的,唯恐沾你一身晦氣,還要做賊似的防着你。富了,貴了,即使你是阿Q,人們也高高把你敬在天上,夢的希冀中,蹭你一身的富貴吉祥,即使蹭不得,也會在人前人後沾沾自喜,誇口説某某某,大款!俺親戚!某某某,大官,俺朋友!藉此顯擺顯擺,掙得羨慕的眼神,恭敬地話語;弄好了,還可當一回掮客,做一回經濟,風光滿面,蓬蓽生輝,肚滿腸滿,盆滿缽滿;最次的,拉大旗扯虎皮,嚇跑幾個想欺負你的狗仔,落得一個清淨。

甲午盛年,三月十八,春風拂柳,鶯歌燕舞,草長花紅,暖陽高照。桃山村書記申長恭二畝大的院子,擠滿了道賀的人羣。府內張燈結綵,府外喜氣盈門。室內高朋滿座,廳外賓客如雲。歡笑盡喜慶,言談皆雅音。香茶伴美酒,甜在嘴邊,暖融心頭;歡聲伴笑語,愛在身邊,情滿雙眸。喜慶中,新人翩然至,花團錦簇。帥哥白如雪,美女紅如霞。帥哥陪新郎,如眾星捧明月;美女伴新娘,若綠葉配紅花。鞭炮聲聞於天,羨煞九天仙女;車隊綿延湖畔,遮羞龍宮太子。鶯歌燕舞,鼓樂齊鳴。如此場面,偌大的桃山鎮第一次,雖説嚴禁大操大辦,有許多人申書記並未通知,誰知還惹來那麼多道喝的親友。歡笑中,攝影會長親攝影,婚慶老總主婚慶,禮畢,伴祥雲,沐清風,萬千親朋,齊聚桃山賓館。宴置千席,濃情滿懷。葡萄美酒,千杯不醉;玉盤珍饈,百吃不厭。那一個豪華氣派,清一色的寶馬,那一個有錢,軟中華香煙,茅台貴賓酒,一千八百八的包桌。禮金花費,沒有人顧得上統計,都沉浸在這濃濃的父子愛,親友情,鄉鄰義之中。直喝的天昏地暗,一醉方休!

宴畢,新人驅車回到夢都市的豪宅之中,又是一番熱鬧,一番更高檔的喜宴,直忙到深夜,新人方才在幸福中相擁!

申長恭驅車回到桃山鎮的家中,已是凌晨兩點。月光如水一般傾斜在這充滿喜氣的寬大的庭院,花壇裏的冬青在暖春中更加豔綠,幾顆梨樹開滿粉白色的花朵,彷彿競相與新娘子媲美,然而新娘子已經返回都市的家中,申長恭,這個四十八九的漢子與和他一樣四十八九的老婆沒有誰比得過梨花,於是任憑梨花孤芳自賞,只有藏獒在梨樹底下呼吸着花的香氣,甜甜的睡着。

申長恭驅車入庫,躺在高貴的席夢思牀上,望着皎皎的明月,思緒萬千,雖説勞累了一天,可是那股興奮,那無名的失落,讓他久久不能入睡!遙記那年月,自己國中畢業,病病怏怏,面黃肌瘦,眼看着別人出門打工掙錢,娶媳婦蓋房子,可是自己卻一無所有。所幸的是,雖然沒有學到什麼文化,卻寫的一筆好字,正好村裏的會計缺個幫手,便找他打下手,幫幫忙。終於讓他有了用武之地。為了娶上媳婦,父母為他操碎了心,可是家裏貧寒,任憑爹孃求爺爺告奶奶,愣是沒有一個姑娘願意嫁過來。幸好那時男女比例還沒有今天這樣失調,還有許多想找養老女婿的主。沒法子,儘管自己弟兄一個,還是無奈給人家當上門女婿,不過,上門前説定,兩邊的老人都管,不改名換姓,生下的子女還姓申。招他上門的是本村範家大户,三個女兒,嫁出去兩個,剩下這個最小的女兒,名叫麗雲,留在身邊,好伺候。雖説算不上情真意切,青梅竹馬,可是麗雲長得眉清目秀、端莊大方,是個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好女子。他發自內心的挺喜歡。

婚後,丈人家族勢力大,自己又識文斷字,於是挑起農村基金會會計的重任,後來獨當一面,成了村農村基金會主任兼會計。這一年,正好是1992年,同樣是在春天,春暖花開,春光融融。那時,自己正值青春年少,虛歲23,正是逢人打招呼,大叔大媽喊個不停的年齡。這個基金會,讓他不用出去打工,受夫妻分離之苦,還不耽誤農活,兩邊照看着老人;更重要的是,自己乾的是體面活,耍筆桿子的,不用和其他人那樣靠出力吃飯。人人都抬頭看自己,不知不覺中高人一等,有臉面,有光彩!這樣幹了幾年,路熟了,膽大了,人緣威望也都有了,許多鄉親都到他這兒存款取款。連外村的也來,他也主動到村裏村外各家各户上門辦理業務。慢慢的,他收的錢有一部分不存到上級農村基金會,而是擅自放給比較可靠的熟人、親友。這樣一來,人情、錢都有了,生活提高了,孩子也能安安心心上學讀書,不像其他孩子一樣,和父輩一樣走打工的老路。

幸福的生活總是相似的,不幸的生活各有各的不同。基金會好景不長,六年後,他所服務的基金會破產。整個社會的錯,與他沒關係。很少有人找他要賬,最多坐到一塊,話話家常,提起一句兩句的傷心事,也就算了。可是,他私自放給個人的錢卻一分不少的拿了回來。賠錢大夥跟着賠,賺錢一個人賺,而且做得天衣無縫。上百萬的錢,他藏了起來,連妻子麗雲也不曉得。偶爾,他望着同村張家兄弟,因挖煤窯掙的血汗錢,三十萬,這可是弟兄三人五年的血汗錢,一下子就沒了,弄得三家孩子老婆哭哭啼啼,也動過惻隱之心,但是最終咬咬牙,狠狠心,一分也沒退還。都被國家給坑走了,連我的錢也被坑走了,你那錢算什麼。他心裏這麼想,逢人也會歎着氣這麼説。信不信由你,不信你也沒辦法。反正大範圍的垮了,上級管賬的消失的無影無蹤,我也沒辦法。有時,妻子會被他的囈語驚醒,急忙輕輕的把他拍醒,緊緊地抱住,小聲的安慰,如同娘在哄剛會説話的孩子一般。

這一年,恰好是1998年,《相約九八》這首春晚歌聲剛剛唱紅不久,王菲、那英優美的歌聲誘使他經常哼唱這首甜蜜動人的歌曲

打開心靈剝去春的羞澀

舞步飛旋踏破冬的沉默

融融的暖意帶着深情的問候,綿綿細雨沐浴那昨天昨天昨天激動的時刻

你用温暖的目光迎接我迎接我從昨天帶來的歡樂歡樂

來吧來吧相約九八,來吧來吧相約九八

相約在銀色的月光下,相約在温暖的情意中

來吧來吧相約九八,來吧來吧相約一九九八

相約在甜美的春風裏,相約那永遠的青春年華

……

詩意的歌詞,優美的旋律使這首歌廣泛流傳、長唱不衰。也是在這首歌聲中,他無聲的發家了,雖然,是偷偷摸摸;雖然,是不擇手段;但是,馬不吃夜草不肥,人不得外財不富。渾水摸魚,大發橫財,隱於田野,不顯山不漏水。以後的歲月裏,他老老實實地做起了農民,在地裏栽上蘋果樹、梨樹、桃樹等果樹。每樣栽的都不多。人家説他這樣會耽誤時間,也不便於管理。他説這樣種,好分開賣,不至於賣不了,受損失。他在果園裏搭建了一間簡易房。石棉瓦做的,只能擋雨,不能遮風避寒,對於他來説,這也就夠了。春暖花開,他就搬到果園裏忙着照看果樹,果實熟了,他就在果園旁邊的公路上擺地攤賣果子。侍弄完果樹,他就坐在馬紮上,拉起二胡,哼起《相約九八》這首動人的歌曲。

……融融的暖意帶着深情的問候,綿綿細雨沐浴那昨天昨天昨天激動的時刻……

是啊,人生幾多秋!得意有幾次。一次足矣!這一次翻雲覆雨,足夠自己和兒女安享清福,不再用為衣食住行發愁,也不再因衣食住行求兒告孫,委屈自己。每每有人嘲弄他經不起打擊,出一次事就蔫了,他總是自歎無能,得過且過。每次聽説別人在外掙多少多少錢,他總會説,咋就那麼多?天文數字!天文數字!一年四季,他穿着樸素過時的衣服,讓人感覺他未老先衰,無可救藥。

悠閒中,自得其樂;悠閒中,兒女長大成人。女兒大學畢業,考上夢都市海關公務員,雖説,第一年筆試第一,結果出來,面試後綜合成績排第三,海關要兩名公務員,不幸落選;但是,第二年,他提前準備,花了二十萬,結果,筆試第三,面試第一,海關要兩名公務員,光榮錄取了。這件事,他誰也沒説。隨後,女兒嫁給夢都市國税局局局長的公子,他又偷偷給女兒二十萬在新城區買了150平米單元房。這樣,女兒在局長家裏地位也高了,自己在村裏的地位也逐漸高了起來。如今,夢都市向新區發展,女兒的房子已經翻了幾番,價值高達上百萬。

攀上這門親戚後,他在旁人指點下辦起工廠,徵地,蓋廠房,買設備,一切齊全後,就是不生產。只是等上面有人檢查時忙活幾天,做做樣子。可是這樣的假廠子,讓他發了大財。他輕車熟路,開,吃回扣。虛報生產項目,套取國家資金。更重要的是,認識了許許多多的朋友,抬高了自己的地位。這不,幾年前辦的工廠,被開發商高價買去了,淨賺八百萬現金。在親朋的關照下,在鄉親們的信任中,他被選舉為村黨支部書記。第一年,就弄到一大筆國撥款,把整個村子大街小巷都用石子鋪上,打成洋灰路面。還增添了許多困難户,五保户。有一次,上級分給貧困村山羊,他一下子就弄了一千隻,每三人一隻。這一下,更是坐着火輪吹喇叭一一名聲在外了。前年,兒子畢業,他揮金如土,通過親家幫忙,把兒子安排在市委組織部上班。隨即又給兒子在市中心花150萬買了200平米的豪宅,上百萬買了寶馬。兒子談的對象,同樣是官家女兒。這個親家,是市土地局局長。親家的親家,有一位是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在這些達官貴人的幫助下,他五年前就開始了新的融資,組建了村裏第一家農村合作社,這個生意興隆,是農村基金會無法比擬的。人們對他那個相信,更是沒的説。鄉鄰親友紛紛説,人家那麼有錢,還能坑咱這兩毛錢。船破有底,底破有幫,幫破有釘。不説沒事,就是出了事,人家略微一想辦法,少吃一頓飯就給咱把錢湊夠了。他收錢放貸,利息比較低,五萬以下,月息一分;五萬以上,十萬以下,月息一分五;十萬以上,三十萬以下,月息二分;三十萬以上,月息三分。比其他合作社的利息都低。可是這在親友的眼裏,不是吝嗇,而是拿得穩,靠得住。那些給高利息的反而倒覺得不大牢靠。五年來,他從剛剛起步收幾百萬到現在收了上億,一步步發展,誠信守諾,有口皆碑。單説賺利差,就從日進鬥銀變成日進斗金。人是命,天註定,胡思亂想不頂用。他想着想着,幸福的睡着了,一覺睡到日出三竿。

他穿戴整齊,忽然覺得心裏想着什麼,可是又想不起來,他照了照鏡子,幾根白髮衝着他直晃,哎,人老了,他歎息。人活百歲,終究是夢!人過七十古來稀,母親七十三了,還沒坐過自己的車,到四處轉轉,開開心。他想起已經去世的父親,又想起白髮蒼蒼的母親,還單獨一個人過,內心不免一陣的酸楚。兒時母親呵護他的絲絲點點浮現在他的腦海,全是無私的愛,沒有過一句責罵,他想起自己倒插門那天,母親拉着自己的手説,恭兒啊,娘無能,讓你受委屈啦!到人家家裏,一定好好過,聽話……娘哭了,自己也哭了。後來,基金會破產了,娘每天都過來看望,開導自己要想開,不要難過。那年月,自己愣是沒有給娘買一件像樣的衣服。最近,發達了,想讓娘接過來一起住。娘説,兒啊,那是麗雲的家,娘不能去。娘在家過得好好的,不給你們找麻煩了。想着想着,申長恭的淚一滴滴掉下來。接娘出去玩一天,讓娘開開心。長恭想着,喚上麗雲,驅車接娘開心。

“娘,在家嗎?”

“哎,我在!長恭啊!”

“娘,昨天忙了一天,也沒有顧得上好好陪您老説説話!”

“咱孃兒倆還有啥説的,心裏想着娘就是啦!”

“娘,今天天這麼好,我和麗雲陪你一起到梨花鎮看梨花!”

“哎,費那事幹嘛!還得費油!來回得花多少錢啊!”

“娘,咱不差錢!”麗雲笑着説。

“哎,那好,讓我換件衣服!”老太太歡歡喜喜的忙着換衣服,出門時,手裏帶着一個綠色的水葫蘆,裏面灌滿涼開水。這個水葫蘆,是老伴當兵時送給他的定情禮物,綠顏色,到現在還沒碰掉一點漆!嶄新嶄新的。看見這個寶貝葫蘆,酸酸楚楚的滋味,逼得長恭的淚直往眼眶外湧。

“老嬸子,忙啥呀!”鄰居三嫂笑着説。

“長恭陪俺看梨花!他三嫂,你去不,要不咱們一塊去?”

“不了,俺還要教孩子寫作業!哎,老嬸子,回來可別忘了給俺説説啊!”

麗雲給媽打開前面的車門,扶媽上車,讓她老人家陪着長恭坐着,一方面好説話,另一方面可以順路看風景,再説了,也顯示自己的一片孝心。

長恭開着車,車速平均四十邁。他多想一直開着車,聽娘開心的和自己説話,陪娘看一路的風景。一路上,每一處風景,在娘眼裏,都是那麼清新,那麼迷人,那麼陌生!一輩子了,第一次坐車,而且,開車的是自己的兒子,開的車是自家的車。娘如同幼兒一般,問這問那,説這説那,滿世界的好奇,彷彿一下子年輕了許多。轎車緩緩地駛進梨花鎮,一路的梨花,在春光裏驕傲的綻放,微風吹動,如蝴蝶般,在枝頭翩翩起舞,好像在給遊人致謝,又好像在自由自在的表演,等待遊客們鼓掌。紛至沓來的遊客們那一雙雙明亮的眼睛放射出的唯美、唯善、唯真的光芒,把梨花照的愈發絢麗多彩!

長恭把車停在梨花開的最美的地方,緩緩停下車,夫妻倆一左一右陪着娘,緩緩地走進梨園,置身梨花之中,開心的聞着花香,看着芬芳,融入這花的海洋。春光暖,梨花開,微風吹,滿天香,把心喚醒,把眼照亮。娘時而靜靜的望着梨花,緊緊地偎依在梨花旁,仔細的聞着花香,陶醉在這美景之中,時而又輕輕彎下腰,輕輕撿起地上的落英,露出無限惋惜、無比惆悵的神情。

是啊!如果花能一直開放,我寧願,不要甜美的果;如果花能一直開放,我寧願歲月永遠青澀!然花開花落,光陰流轉,沒有人能夠阻擋,任憑,心碎,夢殤!

三個人開開心心的一起有説有笑,合影留念。看着片刻就洗出來的照片,娘心裏甭提多高興,她想説,兒啊!如果你爹也在,那該多好啊!她真的想説,可是,最終沒有説出口。父母付出再多,也總覺得有所虧欠;兒女回報再少,也是孝心一片。長恭望着孩子一樣的母親,那份內心深處的愛在湧動,愛潮化作晶瑩的淚珠,在眼裏打着轉。他多想深情地説一聲,像城裏人那樣,像小孩子那樣,像小説中寫的那樣,深情地説一聲“媽媽,我愛你!”可是他沒有,只是在心中無數次的默唸這句話。畢竟,從未説過,也從未叫過媽!他怕,他這突兀的舉動,讓娘不習慣。再者,心在,勝過萬語千言;情在,好過深情相擁!

孃兒仨在梨園開心了一上午,驅車到梨花鎮最好的飯店。長恭讓娘點了可口的飯菜,敬娘了幾杯紅酒。好開心!好開心!

《神的傳説》這首歌從長恭的包裏傳出:

一個神話就是浪花一朵

一個神話就是淚珠一顆

聚散中有你聚散中有我

你我匆匆皆過客

鈴聲在讚美着長恭的神話,在訴説着長恭神的傳説。是啊,在人們眼中,長恭,就是一位神仙,長恭,正在演義神的傳説。

“爸!”手機裏傳來兒子正文的聲音,嘶啞中帶着急促。

“我是爸,什麼事孩子?彆着急,慢慢説!”

“爸!東旺縣永昌合作社垮了!聽説把錢放給礦上,要不回來!”

“傳的遠嗎?”

“市電視台,省電視台都傳開了!網上傳瘋啦!”人們在縣政府門前靜坐,希望政府出面解決!”

“知道了!孩子!我正陪你奶奶吃飯,待會聊!”長恭把手機掛了,又關了。

“孩子!沒事吧?”娘問。

“沒事,文説點小事!娘,咱吃!”長恭一臉輕鬆。説着,用勺子舀了娘愛吃的四喜丸子,小心地倒在孃的碟子裏。

“娘,這是你愛吃的!”

娘津津有味的吃着,幸福寫在臉上。飯畢,娘又嚷着打包,把剩菜剩飯帶走,好晚上吃。又是一路的歡笑,長恭把娘穩穩地送回家。

回到家,長恭打開手機,裏面有許多未接電話。長恭也沒有看,靜靜地斜躺在沙發上,閉目養神。

一個神話就是浪花一朵

一個神話就是淚珠一顆

聚散中有你聚散中有我

你我匆匆皆過客

《神的傳説》這首歌又響了起來!悠揚、動聽的旋律把長恭喚醒,此時,長恭突然覺得歌聲是那麼刺耳!長恭拿起電話接聽。

“爸!你咋地把手機關啦,快把俺急死啦!”

“兒子,沉住氣!慢慢説!”

“有幾個人開始催着俺取錢!”

“兒子,聽仔細了!第一、從今天開始,如果有人再找你存錢,你就把他推到俺這,你不要再收錢了。第二、立刻盤賬,看放你那兒得錢一共多少。第三、儲户分類,首長的連本帶利立即還,不要也得換,不能等,不能拖;朋友的,誰要,給誰,不要,先別管。第三,晚上十點前,把你的賬目用短信發過來,讓我心中有個數!聽清楚了沒有?”

“聽清楚了!”

“孩子,記住,天大的事,有爸頂着!”長恭的話語是那麼堅定。

該收網了,長恭思路清晰。這個網撒的夠大,釣的魚也會更多、更重。長恭在編織着新的神話。

夫天,未欲平治天下也;如欲平治天下,當今之世,捨我其誰也?吾何為不豫哉?長恭心中默誦着這句聖人名言,冷眼向陽看世界,一絲勝券在握的笑容久久的停留在臉上。

上億元的錢,長恭分散投在房地產、礦產、工業園區等十幾家單位,以規避風險。自己的後台那麼硬,這些單位,還經常託自己辦事,即使他們垮了,掃掃地、清清土也夠還自己的了,長恭經常這麼想,但是心中依然有些擔心。他想,即使最壞,爛掉一半,也沒大關係,反正不是自己的錢,大不了自己少落點。

他撥通天意房產老總董達仁的電話,提錢的事,董大仁一口咬死説沒錢,很多人開始找他要錢,他沒有那麼多,一千多萬,他一時半會弄不來,銀行卡得死,一分也不外放。長恭好説歹説,董總才算答應轉賬107萬,先把零頭還上。又在幾番催促下,錢終於打到自己賬上。長恭一刻也沒停留,直接把這107萬打給兒子。晚上九點,兒子的賬單出來了,詳細的賬單傳給長恭兩份,一份在手機短信,一份在郵箱。一共欠本金2547.2865萬,利息109.2445萬。長恭突然覺得這個數字這麼大,原來隨手收錢,隨手放錢,淨賺利差,沒想到過還。如果賬都要不回來,那這可真的是天文數字了,長恭心裏冷風在不停的吹。

一個神話就是浪花一朵

一個神話就是淚珠一顆

聚散中有你聚散中有我

你我匆匆皆過客

鈴聲響起來,長恭接聽。

“大爺,聽説有的合作社垮了,咱這兒咋樣!”傳來申正武的聲音,這是自家侄子,在外地打工,幾年來,連本帶利一共放他這五十萬。

“武啊,你説呢?還信不過你大爺!一個車軲轆就夠你的啦!”長恭底氣十足地説。

“那是,不過我聽説有垮的了,隨便問問!”正武滿是謙恭。

“不放心就拿走!大爺我等着,隨便拿啊!”

“放心,放你這我一百個放心!大爺,沒事我就掛了啊!”

“在外邊好好幹,別給大爺我惹事啊!”

“有大爺您撐着,惹事能咋地!”正武説笑着,掛了電話。

接下來的日子,是那麼短暫而漫長,短暫的是不時有人問錢的事,長恭一個個耐心的解釋,答覆,穩住。唯恐一下子兜了底,翻了船。漫長的是放在外面的錢就那麼難以追回。無盡的跑腿,無盡的好話歹話,外加無盡的“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更難以應付的是,正文那邊的一直催,陸陸續續有很多人給他要錢了,這個時候,存款的少,要賬的多。特別是正文在市裏,收的大多是文化人的錢。所幸的是,很多親友,把錢從其他合作社討回,放在他這兒,儘管,他這兒的利息低,但是人本分,財大氣粗,勢力又大,絕不會坑自己人那點小錢。

這樣,挨着,度日如年的過着,一個多月下來,正文所收領導的一千五百萬總算全部還清,其他人的,凡是追的急的,也還上了。慶幸的是,家裏一點動靜也沒有,雖説,辛辛苦苦掙的錢,如同擱置在遠離岸邊的冰山上,在風浪裏吹打,在驕陽下融化,可是,人們不知哪裏來的自信,愣是沒有感覺。該存的存,該結息的結息。合作社垮了,垮的多了;開發商跑了,跑得多了;温州、神木不都是很有名的嗎,礙咱啥事。咱的眼光,那是一看一個準,絕沒有差錯。鄉親們,連同有文化的官兒,此時此刻,少有的自信,自信的如果美國打來,他一個人就可以運籌帷幄,決勝千里;自信的欲與天公試比高。很慶幸這個自信,長恭總算沒有顯山露水,被人抓住馬腳。

桃山鎮財通合作社了,這個消息在五月的天空中,如同悶雷一般把鎮上的人們驚醒了大半。媽呀,禍在眼前,這可不得了。人們像炸了窩一樣,出現擠兑狂潮。長恭仍然信守承諾,該取的取,該收的收,看不出一絲緊張。可是心裏那個緊張,如同快斷了的弦,不得已,他從幾個開發商那兒要下幾十套樓房,用來抵消借款,超低價賣出,或者稍低的價格轉賣給存款户。他不知講了多少話,費了多少口舌,才穩住大局。這時,他曉得了什麼是心憔悴,他明白了為什麼一夜白頭。

大表姐來了,提起錢的事。長恭立馬從保險櫃裏取出九萬捌仟元整,連本帶利一次付清。

“姐!你信不過誰,還信不過你兄弟俺!”

“兄弟你仗義,姐我更仗義!錢還存你這!”

大表姐望着這紅紅的票子,把手一推走了。

長恭念起表姐的好,真想一個箭步把她拉回,把她的錢給她,然而他不敢,他不能,儘管,善念在心中閃過;儘管,真情在腦海湧動。

一個神話就是浪花一朵

一個神話就是淚珠一顆

聚散中有你聚散中有我

你我匆匆皆過客

手機鈴聲響起,又是兒子的聲音。

“爸,剩下的人催着我要錢,風聲緊得很,如果不給,一告狀,我就得被抓住,開除公職!”

“孩子,有爸呢,差多少?”

“五百萬!”

五百萬,對於現在的申長恭,的確變成了天文數字。這時,他想起同時開合作社的馬永。人家小夥子厲害,高!人家的錢根本就沒往外放,都存在自己兜裏。這不,合作社崩潰了,人家逐個談判,扣除利息,取走一半錢,撕掉賬單兩清,如果不願意,就等着以後説。人們瘋了似的爽快的答應了。這總比別人全部葬送強得多。拿了一半錢的人們笑眯眯的望着一分沒討回來的`人們,慶幸得很,得意的很,哪裏還有一絲怨氣。這不,馬永肯定發了,長恭心裏想着。

“給他們一半錢,兩清,試試看!”長恭十拿九穩的説。

“我先給你劃撥二百萬,先還着!”長恭接着鎮靜地説。

第二天一大早,神的傳説又把長恭喚醒。

“爸,你説的真準,按照你説的,我還了四百萬的賬,還差一百萬,這幾個刺頭就是不答應!”正文在電話那頭驚喜而又氣憤的説。

“錢沒了,不行就用房子頂,告訴他們,今天不要房子,明天想要也沒了!”長恭口氣堅硬的放下電話。

正如他所言,一切搞定。

長恭長長的鬆了一口氣,兒子總算保住了。他望着霧霾籠罩的天空,想想腳下的路,不知路在何方。他放錢的幾個礦上的老闆被抓,工業園區老總有一個自殺,其他也被關起來了。那麼多錢,五千萬,天文數字、天文數字、天文數字……他一遍遍的唸叨,兩眼恍惚。這幾天,討利息的,取錢的比存款的多了,他一下子力不從心。到該收網的時候了,可是,這回網住的不知道是別人,還是自己。所幸的是,開發商還在,沒有跑路,這給他添了一絲生機。幾個開發商,那兒放着三千萬。這就夠了!是到説不的時候了。

一大早,申長恭從保險櫃裏拿出十萬元,走到孃的家裏,偷偷地塞給娘。説了一番要堅強,要保重的話。娘用讀懂的眼光看着他。其實,娘心裏一點兒也不懂,不懂也得裝懂,怕兒子擔心。

他匆匆從娘那兒回來,簡單的吃了口飯,哭喪着臉,迎着門外守候要賬的幾個人。

“鄉親們!”他老淚縱橫。

“鄉親們!咱們上當了!工業園區的,老闆自殺了,咱把錢放到那兒了,咱的錢沒希望了!”他絕口不提那幾個被抓起來的,和那些仍然堅挺的開發商。

消息一下子傳開,人們像瘋了一樣聚攏過來。那個壓力,那個謾罵,怒氣似乎一下子能把這二畝大的院子連同院子裏的花草樹木,亭台樓閣一下子抬起來,拋到九霄雲外。

“鄉親們,請相信我,我會想盡一切辦法把錢討回來!能討多少討多少。今天我先告訴大夥,讓大夥心裏有個底數。”長恭解釋道。

“我們要相信國家,國家這次一定會給個説法!”長恭繼續説着,連他自己也不相信他的話。

“鄉親們,你們大夥都看到了!穆家鎮的穆老三被公安局抓起來了,就是因為還不了錢。可是,抓起來頂用嗎?大夥還是一分錢也拿不着。不如共同出出主意,想想辦法,或多或少還能得到點,大夥説説,對嗎?”

人羣裏開始議論。

把他抓住也沒用啊!還不如讓他想法要錢。外縣的一個想不開,跳樓了,可是,人死賬爛,不是把大夥坑了嗎!無論如何想法弄到錢為高……

“大爺!我給你出個主意!”

正武不知什麼時候到來,他拉住長恭,往屋裏走。

“什麼好主意啊?”

“把我那五十萬給我!”

“我真的沒錢!”

“騙誰呢?你當年要不是基金會坑大夥的錢,你女兒哪來錢到海關上班,又哪來的錢買房?別人糊塗,我不糊塗!”

“這次真的沒有!”

“那好,車讓我開走,給我寫個條!”

“武啊!大爺有難!你怎麼一點情面都不講,這不落井下石嗎?”

“哼,你寫不,不寫,今晚我就把正文報銷了,連同你兒媳婦肚裏的孩子!”正武一臉的殺機。

“我寫!我寫!”

“把購車手續拿來,陪我過户去!”

長恭只好順着正武的意思辦。正武讓長恭坐上車,緩緩地駛出家門。

“各位鄉親,彆着急啊!我這就跟俺大爺到市裏找人去,非得把欠咱錢的人全都揪出來,給大夥一個説法!”正武嚷着,開着車,眾人在希望中紛紛避讓,滿載希望的豪車,載着鄉親們的夢想漸漸遠去。

正武過完户,告訴長恭不要回村了,在正文家躲幾天,要要賬,看看形勢再説,長恭沒有更好的法子,只好依計而行。正武開着價值一百多萬的寶馬,風風光光的回家,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不怕夜的黑,是因為有燈光,有温暖,有第二天的朝陽。可是,長恭的眼前一片漆黑,看不到一絲光亮。開發商,現在不對大户還款了,只對小户還,還是用高於市場價的期房抵賬。像他這樣的合作社主任,開發商理都不理,他後悔一個月前怎麼不把錢都換成樓房,可是世界上沒有後悔藥。還有個開發商跑路,公安局正在通緝,這可是市裏最大的開發商,引進外資時招來的財神爺。風風光光的來,帶着上億的資金,帶着青春夢想;匆匆忙忙的逃,留下一座座爛尾樓,留下購房者和討債者的無窮的怒號!開發商,外欠幾十億,上百億,甚至更多,申長恭這點錢,根本不值得一提。

等待中,噩耗不時地傳來,大表姐,精神失常,見誰都説,我怎麼那麼傻,人家給錢咋就不要呢,第二天,想要,可是卻沒有了。我怎麼那麼傻,人家給錢咋就不要呢,第二天,想要,可是卻沒有了。一遍遍的重複着,人從一百三十斤瘦到不足一百斤,才短短的一個月,已經不像人樣子。等待中,鄰里田老漢在兒媳婦無盡的埋怨聲中喝藥,一命嗚呼……許許多多夢魘,變成一幕幕催人淚下的現實。他越發覺得自己玩大了。這一下,弄不好要進監獄,他想。他在神的傳説一次次唱響的時候恐怖的想。神的傳説,現在,不是鈴聲,而是催魂符,催命鬼。每響一次,他頭上的金箍就緊一次。每響一次,他就耐心的解釋一次,説着連三歲小孩都知道是騙人的假話。慢慢的,他任憑神的傳説一遍遍唱起,麻木的聽着這音樂,慢慢的,他關了手機,慢慢的,他又打開。家裏的一切現在由麗雲和正文應付着,不知道鬧騰到什麼地步。不行去坐牢吧,那樣,就不會有人再找自己麻煩。可是,坐牢,讓女兒女婿怎麼混,讓兒子兒媳怎麼混?在苦悶中,他不時想起娘。娘啊,你現在可好,兒子讓你操心了。他一遍遍的唸叨着,後悔怎麼就沒給娘買個手機。坐牢吧,會不會如下蛋的公雞,讓母雞怎麼想,小雞怎麼想,鴨怎麼想,大鵝怎麼想……一個個重壓壓得他到了崩潰的邊緣,在一個午後的黃昏,他昏迷過去,醒來,發現自己躺在市醫院的病牀上。

娘守在自己身邊,麗雲也在,兒子女兒都在。他想大聲説,我愛你們,我真的不捨得離開,然而他沒有説出口,淚水第一次灑在親人們的眼前。

“娘,我走後,希望您能和麗雲一起住!”他拉住孃的手,顫微微地放在妻子的手上。

“放心吧,我們一塊住!”娘和麗雲幾乎同時説出口。

“咱家那麼大的房子,讓麗雲一個人住着怪孤單的,娘來了,做個伴,互相照應着!”他不知道那二畝大的院子,那新蓋的院子已經頂賬。

“哎,我們會住在一起的!”

“正文,那些借據收據你都保存好了,等要了賬,該還誰就還誰,不要昧着良心做事,會遭報應的!”長恭臨了臨了,算是悟出了道理。

“娘,這個手機給您,有啥事給正文打電話,別一個人憋在心裏啊。一家人還需要您照顧。您可一定要挺住啊!”

“娘沒事,娘想得開!”

……

三個月後的一天中午,夢都市桃山縣電視台正在直播新上任的常務副縣長申正文同志的講話:

“……同志們!民族復興的夢想!需要我們努力去實現。我們每一位同志,都要腳踏實地,開動大腦,想好辦法,切實為我縣經濟發展做出應有的貢獻。馬永同志就是很好的榜樣……同志們,讓我們一起唱起《神的傳説》這首歌,讓我們在短暫的人生旅程中,激起一朵浪花,創造一個神話!”

《神的傳説》這首優美動人的歌曲,在縣政府大廳內嘹亮的唱響,每一個人,又回到夢開始的地方。

作者:姚洪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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