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邊三味優美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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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總想蜷縮在時光一偶,在流水般的生活裏,尋找一塊淨土,把自己的心安置好;現在,努力從堅硬的塵壤落筆,才恍然,大學不是一處港灣,更像是一座車站,迎來送往,記錄着一站又一站的人和事。

延邊三味優美散文

很有緣,我們在這一站相遇。

在這所校園裏,有很多背起行囊,遠離家鄉,來到這座陌生城市求學的遊子。他們一定會時常想念起家鄉,想念起遠方,那熟悉的人,熟悉的事,熟悉的街道和聲音。但是啊,既然在填志願時萌動了那顆渴望成長的心,那就不應辜負了自己的小小勇氣,還有那最初的一絲絲執着。

在東林,在食堂,看着各地風味的美食,即便不敢挨個品嚐,也忍不住吃上幾次。看着室友一臉期待的樣子,便故作出一副“超讚”的表情,讚美到:“可以可以,果然不錯。”於是我便懷念起了家鄉,回憶起了家鄉的美食,那個五年前離開,不是生我,卻養了我十餘年的芳土——延邊朝鮮民族自治州。

在此十·一與中秋佳節的雙假日裏,就簡單地介紹一下延邊的三味美食,吊一吊各位的胃口,好讓回家的遊子多吃點家鄉的菜,過足嘴癮;讓沒回家的友人和我一樣,在過去的某種鄉味中沉浮戀想,慰藉斷腸。

延邊一味——延邊燒烤

圖們市街道不多,橫橫豎豎就那麼幾條主幹路,所謂的堵車,在這裏是不存在的,因為圖們市人少,車自然也少。

圖們説是市,實則也就是個小鎮,因為地處國境線,與朝鮮一江之隔,所以被給予市級稱謂。圖們街道,如若沒有車鳴,該是很安靜的,風吹樹葉的“沙沙”聲,會讓人心神舒暢,倍感清涼。但是走進串街,就走進了另外一個圖們,彷彿城市本該有的喧囂熱鬧都被某種東西引到了這裏,這裏就是圖們的“不夜街”。

串街有三處主要出入口,這些多半是給回頭客或熟路人準備的,若是從外地閒遊在此,最好是個陰雨綿綿的天,從小巷衚衕輾轉尋覓了好一會兒,才偶然撞入串街,不論你精神素質怎麼好,恐怕都忍不住説一聲“哇!”

你會被街上中國東北人吃飯特有的習慣“大聲嘮家常”所震懾,尤其是多愁善感的人,他們不會理解如此陰暗潮濕的天,人們是怎麼提起十二分熱情,滿面油光,神采奕奕的。可當遊客走進串街,聞到令人興奮的燒烤酸香,嗅到東北特產的冰川、哈啤,體會到朝鮮民族古建築的俊撲逸美,還有每走八米就見到的一個“串”字,便能徹徹底底領略到那“燃夜劑”的神奇了。在我十歲時,曾偶遇過圖們串街,那種感覺現在想來,就像從低落走到了滿足,讓你不自覺的相信一切都會變好。

延邊燒烤的魅力是不可預知的,也許你剛剛吃飽飯,正頭帶耳機,在小街悠閒漫步,突然聞到令人舌根發緊的孜然酸香,不出八步,你肯定會轉身一探究竟;也許你和同學正有説有笑的並排行走,突然你的同學身體僵硬,目光呆滯,腳步再不能移動分毫,不要詫異,他只是看到了獨特考究的延邊燒烤。

油亮亮的大肉串,架在桔紅色的木炭上,鐵千在烤架上顛一顛,磕一磕,豆大的油滴澆下來,“嚯”的一聲,火苗頓起,一股熱浪直竄肉串,滋滋油光,配合朝鮮民族特製醬料,酸甜香辣,挑戰味覺極限。吃上一口,瘦肉嫩而爛,香而純,細嚼起來,口感一流,滿嘴留香,肥肉油而不膩,香而不稠,軟而不鬱,再配上一瓶冰鎮啤酒,嗚呼!我不忍描述下去。雖然我不是“吃貨”,但每當想起那副情景,總會不自覺地渣渣舌頭,咽咽口水。

延邊燒烤有着一門獨特的傳統,除路邊小販賣的燒烤外,所有的串都由顧客親自動手烤,不管你去的串店是大是小,是貴是賤,是地處偏遠還是位居繁華,都要你或是你同來的朋友大顯身手一般。店家會把醬料先塗上,然後給客人準備蘸料,剩下的就是為每一個燒烤桌中間的烤爐添上燒紅的木炭。要是來者真的對燒烤一竅不通,和氣地跟店家説一聲,在員工不忙,客人不多的情況下,會有人親自教你怎麼去烤。其實烤串很簡單,控制好滴油的速度,讓火儘量均勻,在適時把串翻個身,嚐嚐熟沒熟便可。對我來説是嘗不出熟與不熟的,除非它被烤焦,我才敢料定它熟了。

不論是否正宗,只要是在圖們市的串店,沒有一家的燒烤桌是平整的餐桌,和火鍋店一樣,燒烤店有着自己不同標配的專用燒烤桌。燒烤桌根據店面的不同也有差別,一般的小店大多是鐵質的方桌,方桌大小和普通餐桌無異,中間有一長方形窟窿,被筷子粗細的鐵絲網攔着,其上有烤架,同樣鐵絲製品,不高,為保證温度的高低,和手感的好壞。每一個方桌都有第二層,像學生的書桌堂,只是四角連着桌腿,沒有桌壁罷了。中間窟窿下面是個鐵箱,託在第二層的桌面,裏面便是放熱源的。一般這樣的串店,當員工把木炭添上後,會補上一句:“看着點您家小孩兒,可別讓他碰到下面的鐵箱子。”高級點的串店配置的燒烤桌會更多樣更安全些,樣式有六角桌,八仙桌,且只有裏面燒烤的地方是銀白色鐵製品,而外面一圈都是厚重沉暗的木材,木材表面塗有防火介質,不但摸起來手感柔滑殷實,那棕褐色與深褐色的調和紋路,看起來也古色古香,精緻典雅。

再雅緻的用餐環境都是給外人的,作為在圖們市長大的半本地人,我所瞭解到的串店一向是熱鬧非凡,徹夜流香的。圖們串街大店不少,小店也比比皆是,店名幾乎都是朝語韓語在一起的,著名的大串店有兩三層,還需要提前預約位置,無論漢族人還是朝族人,都大碗喝酒,大口吃肉,高聲談笑是少不了的,也斷不得的'。

延邊二味——朝鮮辣白菜

辣白菜是鹹菜的一種,白而橘紅,前端葉子成深綠色,嘗一口根部,“喀吱”一聲,白菜下端特有的甜鹹汁和口感,叫你喉嚨一緊,口水直接湧上來,緊接而來的微辣感和特製醃料的酸香,讓你嚼了第一口,立刻就想嚼第二口,嚼着嚼着便會有一種震驚感,幸福感。對我而言,會多出一份懷念感,歸屬感。

作為朝鮮民族民間小菜,朝鮮辣白菜在朝鮮民族人家幾乎每頓飯都不能少,不論粗茶淡飯,還是美酒佳餚,都離不開辣白菜佐餐。從醃製缸裏夾上幾塊兒,盛放到幾個精緻的小瓷蝶裏,再分開擺在飯桌邊上,醒目的橘紅色,配以白菜特有的清爽感,從視覺和嗅覺完美的體現了一個“鮮”字。

村莊夏日的清晨,遠山霧氣繚繞,田地氤氲浩渺,山與田疇的交接處,分不清邊界,也辨不出陰明。崔老太太輕輕把屋門關上,怕擾了酣睡中的外孫,腰已成了九十度,面容依舊慈祥。她揹着朝陽,步履蹣跚,到斑駁着籬笆影的菜園裏摘白菜。白菜長姿各異,崔老太太半眯着眼,上下眼皮在蛋黃色的晨曦中更顯褶皺,她在努力甄選大小適中長態鮮熟的幾顆,因為那樣的白菜,在真正的鮮族老人手裏,用來醃製辣白菜是最好最鮮最饞人的,而對於面白如瑩玉,愣頭愣腦蹲在夏日烈陽下的它們,也該是最好的歸宿。

崔老太太把白菜洗好,水,是山上的清泉,清冽可口。崔老太太的手佈滿皺紋,端起刀卻穩如止水,她乾淨利落地切掉白菜根,又從中間順着切半,再順切成四等分,最後橫刀一剁,“鐺!”菜刀碰觸菜板的聲音很乾脆,讓睡夢中的外孫嘟了嘟嘴。

切好的白菜要放到罈子裏,罈子屬土陶最好,不大不小,中間略胖,蓋子成碗狀,內部留有燒製後的黏土清香,外部光滑如鏡,深棕色裏隱藏着千百年的沉浮滄桑。崔老太太向罈子裏撒鹽,手牽動着胳膊,胳膊牽動着臂膀,臂膀帶動了腰肢,左左右右,來來回回,動作遲緩又安然。撒過鹽,把碗一樣的壇蓋輕釦而上,一聲脆響,這天醃製辣白菜的工作,伴着遠山雲霧的消散,村莊屋頂的晨輝,和外孫睡眼的朦朧,悄然結束。崔老太太起身淘米,開始為這一天的生活虔誠祈禱。

第二天,夕陽把整個村莊的影子拉得很長,村莊像一個風塵僕僕的趕路人,向着夕陽緩緩前進,其間,丟了很多東西,那些東西成了土的顏色,被捲入歷史的洪流中。但我知道,很多東西是丟不了的,比如鄉味,比如朝鮮辣白菜。

崔老太太把白菜取出,用水洗去多餘的鹽。蘋果和梨早已炸成汁水,倒入壇中。蘿蔔絲、蒜、姜還有透過門窗斜斜打在菜板的光,在繁促的刀聲中,雜糅在一起,時間彷彿被凝固了,恍惚間,能聞到酒的香味。把辣椒麪,白糖加進切好的碎料裏,再細心塗抹到白菜上,把白菜重新裝回罈子,這回,壇蓋落得沉穩,落得踏實。黃昏燃盡天邊最後的雲彩,山影蓋住了整座村莊,裊裊炊煙,萬家燈火,天地間流溢着滿滿的期待。

小時候,一小碟辣白菜就着飯吃,即便沒有多餘的菜,也能吃兩碗。爺爺半頭白髮從瓜地回來,清洗一番,偃仰炕上,一小杯白酒,一小碟辣白菜,看着精彩球賽,偶有涼風吹窗而進,再看他一副陶醉樣,還真覺得賽過活神仙呢!

前年,從哈爾濱趕回圖們過年,年夜飯,一大桌子山珍海味,卻不見兒時的辣白菜。我問母親:“怎麼沒有辣白菜?”母親看都沒看我,笑着説:“我看你像辣白菜。現在有幾家還醃那玩意,都買着吃。”我不禁莞爾,隨即有些悵然。今年暑假,在哈爾濱買房的父母説要把圖們那邊的房子賣掉,可能以後再也不回去了,聽到這兒,心莫名地痛了一下,彷彿什麼東西被弄斷了,或是被弄淡了。

延邊三味——延邊冷麪

冷麪是面類餐食中最普遍的一種,無論南北,不分東西,一到夏天,大城小鎮,大街小巷,幾乎隨處可見“冷麪”的菜項。但冷麪前加上“延邊”二字,這冷麪就不在是分佈廣泛,食眾多雜的麪食了,而是獨具延邊特色的傳統美食。

延邊,即延邊朝鮮民族自治區。冷麪是朝鮮民族的傳統食品,是用蕎麥麪或小麥面(也有用玉米麪、高粱米麪、榆樹皮面)製作。朝鮮民族有正月初四中午,或過生日時吃冷麪的傳統,據民間傳説,這一天吃了纖細綿長的冷麪,就會預兆多福多壽、長命百歲,故冷麪又名“長壽麪”。

小時候,母親領我去延吉看病,也是夏天,烈日炎炎,走路都不願抬頭,於是低着頭,拉着母親的手,上了兩三級台階,只覺得周遭一涼,抬頭一看,已然走進一家正宗的延邊冷麪店。延邊冷麪的魅力在何處?當店員把一大碗冷麪端到我面前時,我差點沒把口水流出來。首先是顏色,過去母親在家裏做冷麪都是白色的,而延邊冷麪用的是蕎麥麪,是紫色的。其次是香氣,面,是客人點菜後現壓的,清新不説,那種撲面而來,挾裹着酸甜味的涼氣,吸入鼻中,只覺得沁人心脾。待面入口後,那種柔韌耐嚼,涼爽清淡,湯湯水水,滑順潤喉的感覺,是此生不曾體會的。而其中的辣、鹹伴以酸甜更能立刻勾出口水。唯一令我氣惱的是,吃延邊冷麪,是萬萬急不得的,需把到嘴的面全部咬斷,直到嘴外無面,然後下嚥,不然冷麪一半在肚子裏一半在嘴裏,哎哎,真的是不好受的。

再説冷麪湯,湯水是從冰櫃裏取的,加入冷麪料與配菜,喝上一口,清涼解暑,令人食慾大增。延邊冷麪的配菜有兩樣較為獨特,一樣是牛肉,一樣是泡菜,雞蛋一般都會有,在此不提。牛肉為幹,呈片狀,泡在冷麪湯裏濕潤而清涼,咬一口鹹香具在,肉爛香散,餘味綿長。泡菜與辣白菜不同,最主要的一個特點便是“辣”,越吃越辣,越辣越愛吃,直至鼻尖冒汗,蕩氣迴腸、據説會給人以醇美的享受。不過,我吃不得辣,所以不曾體驗。

在五常讀高中的時候,在街邊看到有一家餐館的門上貼着一張紙,上面寫“延邊冷麪上市”。於是坐到店裏要了一份冷麪,當我看到發白的面,單調的配菜時,心裏最先的想法便是“被騙了”。低下頭,吮了一口冷麪湯,夠涼,但是太酸了,有一丁點甜味,但是沒有黃瓜的鮮香,唯一的香味來自整根整根的香菜,靠近了聞,夠刺鼻的。

冷麪,軟卻毫無韌性,隨便用嘴脣一抿,便斷的乾脆,似乎沒什麼嚼感。於是在心裏大發“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的感慨。一股鄉愁從舌尖湧出,一遍遍地衝刷味蕾,刺激着淚腺,牽動着心跳,使自己陷入到過去的某種感覺而無法自拔。

“喂!傻了吧你!”和我同來的女生伸着胳膊在我眼前晃來晃去,露出一絲不解和惱怒的神情。

曾有一位前輩,他説寫鄉愁要體現鄉土、鄉音。現在想來,我覺得應該再加一個鄉味。鄉土逗留了視覺和觸覺,鄉音融入了聽覺,而鄉味滲透進嗅覺和味覺,這三點的遙相呼應,沉澱醖釀,翻炒拼盤,最終呈現的便是那道香衝九霄,温傳四海,清爽八荒,回味蒼穹的菜——不滅鄉愁。

今天我在談吃,講述我家鄉的味道,可我現在的心情很平靜。對於我,思鄉在很多時候只是一瞬間,某個景,某個人,某件事情,或是某道菜,都可能是我思鄉的媒介,甚至夜深人靜,躺在牀上輾轉未睡時,也會突然響起兒時的玩伴,或天真的告白。但是,可能我應了蘇軾那句“此心安處是吾鄉”吧。在北京有父母的陪伴,在東林有老師同學的陪伴,同是天涯遊子,求師問道,相聚於此,何必多愁善感,懷古傷今。

我們大可以把故鄉種進心田,那處埋藏我們過往的時間角落,或者把鄉愁嵌入靈魂,以初心對萬物,成為自己不變的處世作風。

説句額外的。我總想着有那麼一天,品嚐盡全中國的美食,然後出國,去和外國人娓娓道出中國菜的風味。想法足夠美好,卻也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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