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心作品語錄摘抄

1、許多事，如果是杜撰的，就立刻索然無味。——木心《即興判斷》

2、評定一個美子，無論是男是女，最後還得經過兩關：一、笑。二、進食。唯有輾然露齒，魅力四射。吃起東西來分外好看者，才是真正的尤物。——木心《素履之往》

3、美學是我的流亡。——木心《文學回憶錄》

4、少年兒郎的貪睡是珍貴的，無咎的，因為後來求之不得。——木心《哥倫比亞的倒影》

5、“真實的愛情是颯爽的歌德明審。”也記在這裏吧。常是小人之交甜如蜜，君子之交淡似水，這也還像個話，甜得不太荒唐，淡得不太寂寞。後來慢慢地很快就不像話了，那便是小人之交甜搶蜜，君子之交淡無水，小人為了搶蜜而撲殺，君子固淡，不晤面不寫信不通電話，淡到見底，乾涸無水。——木心《素履之往》

6、不嫉妒別人與你相對談笑，我只愛你的側影。——木心《素履之往》

7、現代人類文化的悲哀，是流俗的易傳，高雅的失傳。——木心《文學回憶錄》

8、都有一份純真，激情，向上，愛美，生動憨孌的意境，亦即是羅曼蒂克的醇髓，幾乎可説少年青年個個是藝術家的坯，詩人的料，英雄豪傑的種。——木心《素履之往》

9、中國文化精神的最高境界是欲辯已忘言。歐陸文化精神的整體表現是忘言猶欲辯。——木心《即興判斷》

10、生活不由人，帝王將相也都是生活的奴才。——木心《愛默生家的惡客》

11、美貌是一種表情。別的表情等待反應，唯美貌無為，無目的，使人沒有特定的反應義務的掛念，就不由自主被吸引，其實是被感動…人老去，美貌衰敗，就是這種表情終於疲憊了。老人化粧、整容，是“強迫”堅持不疲憊，有時反顯得疲憊不堪…美貌的廢墟不及石頭的廢墟，羅馬夕照供人憑弔，美貌的殘局不忍卒睹…唯有極度高超的智慧，才足以取代美貌。也因此報償了年輕時期不怎麼樣的哲學家科學家藝術家，老了，像樣起來了，風格起來了，可以説好看起來了——到底是一件痛苦的事。——木心《哥倫比亞的倒影》

12、當我與敵人對坐，我是清醒的。我忘懷自己時，是和朋友在一起。——木心《我紛紛的情慾》

13、美貌的廢墟不及石頭的廢墟，羅馬夕照供人憑弔，美貌的殘局不忍卒睹。——木心《哥倫比亞的倒影》

14、我曾見過的生命，都只是行過，無所謂完成。——木心《魚麗之宴》

15、世界亂，書桌不亂。——木心《文學回憶錄》

16、不能不與偽善者周旋時，便偽惡，淋淋漓漓地偽惡，使偽善者卻步斂笑掉頭而去。——木心《素履之往》

17、古老的國族因此多情、多謠、多髒話、多軼事、多奇談、多機警的詛咒、多傷心的俏皮絕句。茶、煙、酒的消耗量與日俱增……——木心《哥倫比亞的倒影》

18、很多人的失落，是違背了自己少年時的立志。自認為成熟、自認為練達、自認為精明，從前多幼稚，總算看透了、想穿了。於是，我們就此變成自己年少時最憎惡的那種人。——木心《魚麗之宴》

19、愛情，人性的無數可能中的一小種可能。——木心《素履之往》

20、他明白我的痴情，悄然一瞥，如諷嘲似垂憐，偶爾對我有親暱的表示，我決然迴避——知道自己的愛是絕望的，甘心不求聞達，也無福獲得酬償。愛在心裏，死在心裏。——木心《愛默生家的惡客》

21、我憎惡人類，但迷戀人性的深度。已知的人性，已夠我驚歎，未知的人性，更令我探索。你們都是我探索的對象——別害怕，我超乎善惡。——木心《文學回憶錄》

22、絕無幽默感的人，是罪人。——木心《雲雀叫了一整天》

23、各有各的音，各有各的知音。甲與乙鬥，丙支持甲，丁支持乙。後來甲乙議和，第一條款：誅丙、丁。——木心《素履之往》

24、樹啊，水啊，都很悲傷的，它們忍得住就是了。——木心《雲雀叫了一整天》

25、世界是一口鐘，敲在任何地方都會響的。——木心《雲雀叫了一整天》

26、哲學作為羣體看，無所謂好處，所以不值得憑弔。——木心《素履之往》

27、所謂無底深淵，下去，也是前程萬里。——木心《素履之往》

28、沒有自我的人的自我感覺都特別良好。——木心《素履之往》

29、母愛是一種忘我的自私。——木心《素履之往》

30、我們窮，只此一身青春。——木心《雲雀叫了一整天》

31、愛一個人，沒有機會表白，後來決計絕念。再後來，消息時有所聞，偶爾也見面…幸虧那時未曾説出口，幸虧究竟不能算真的愛上。又愛了另一個人，表白的機會不少，想想，懶下來，懶成朋友，至今還朋友着…光陰荏苒，在電話裏有説有笑，心中兀自慶幸，還好…否則苦了。——木心《素履之往》

32、到唐代，花濺淚鳥驚心，“人”和“自然”相看兩不厭，舉杯邀明月，非到蠟炬成灰不可，已豈是“擬人”、“移情”、“詠物”這些説法所能敷衍。宋詞是唐詩的“興盡悲來”，對待自然的心態轉入頹廢，梳剔精緻，吐屬尖新，儘管吹氣若蘭，脈息終於微弱了，撓下來大概有鑑於“人”與“自然”之間的絕妙好辭已被用竭，懊惱之餘，便將花木禽獸幻作妖化了仙，煙魅粉靈，直接與人通款曲共枕蓆，恩怨悉如世情。——木心《哥倫比亞的倒影》

33、宗教始終是信仰，哲學始終是懷疑。——木心《瓊美卡隨想錄》

34、這樣一種人，很不容易道破。試道而破之——只有正義感，沒有正義。——木心《即興判斷》

35、騎着白馬入地獄，叼着紙煙進天堂。——木心《素履之往》

36、見名人，要見其人，不見其名……大多數人是隻見其名，不見其人。——木心《文學回憶錄》

37、人沒有長牙利爪，沒有翅膀，入水會淹死。奧運會要是給動物看，動物哈哈大笑。奔走不如動物，遊弋不如魚，但人主宰世界，把動物關起來欣賞。——木心《文學回憶錄》

38、一個人衷心讚美別人、欣賞別人，幸福最多——他是在調整自己，發現自己。——木心《文學回憶錄》

39、天堂人間不能共存，世俗和理想難以溝通。——木心《文學回憶錄》

40、一個愛我的人，如果愛得講話結結巴巴，語無倫次，我就知道他愛我。——木心《文學回憶錄》

41、足以粉身碎骨的懸崖，人人都知守住一步之差。——木心《素履之往》

42、人在江湖身由己，曲逢周郎弦不誤。——木心《雲雀叫了一整天》

43、儒家既述亦作，述作的竟是一套“君王術”；有所説時盡由自己説，説不了時一下子拂袖推諉給“自然”，因此多的是蛾冠博帶的耿介懦夫。格致學派在名理知行上辛苦湊合理想主義和功利主義，糾纏瓜葛把“自然”架空在實用主義中去，收效卻虛浮得自己也感到失望。釋家凌駕於“自然”之上，“自然”只不過是佛的舞台，以及諸般道具，是故釋家的觀照“自然”遠景終究有限，始於慈悲為本而止於無邊的傲慢——粗粗比較，數道家最乖覺，能脱略，近乎“自然”；——木心《哥倫比亞的倒影》

44、寶玉見黛玉，説這位妹妹好像哪兒見過。我見拜倫，這位哥哥好像哪兒見過。——木心《文學回憶錄》

45、你常常笑得使我看不清。——木心《雲雀叫了一整天》

46、妙的是真有“小聰明”這樣一個類族，遇事伶俐過人，動輒如魚得水，差不多總是中等身材，不瘦不肥，面孔相當標緻，招女婿，乾女兒的料，如果無機會作祟，倒也花鳥視之，看在眼裏不記在心裏，可是“小聰明”之流總歸要誤事壞事敗事，只宜敬“小聰明”而遠之，然後，又遠之。——木心《素履之往》

47、從前一直有人認為痴心者見悦於痴心者，以後會有人認知痴心者見悦於明哲者，明哲，是痴心已去的意思，這種失卻是被褫奪的被割絕的，痴心與生俱來，明哲當然是後天的事。明哲僅僅是亮度較高的憂鬱。——木心《哥倫比亞的倒影》

48、世上多的是不讀孔孟的儒家。——木心《雲雀叫了一整天》

49、當愚人來找你商量事體，你別費精神——他早就定了主意的。——木心《素履之往》

50、熱情何用，如果所託非人。德操何取，如果指歸錯了。智能何益，如果藉以肆虐，或被遣使去作孽。——木心《瓊美卡隨想錄》

51、高明的父，總是暗暗鍾悦逆子的；高明的兄，總是偏袒桀驁不馴的乃弟。——木心《素履之往》

52、我不好鬥，只好勝。——木心《雲雀叫了一整天》

53、中國古代的智者是悲觀而快樂的。——木心《文學回憶錄》

54、年輕的文士，一個一個都很能談，談得亮亮的——冰箱！這些人真如冰箱，拉開門，裏面通明，關了，裏面就黑暗。冷着。——木心《瓊美卡隨想錄》

55、那些天才，當時都曾與上帝爭吵，要美貌！上帝不給，為什麼不給，不給就是不給（這是上帝的隱私，上帝有最大的隱私權——拆穿了也簡單，美貌是給蠢人和懶人的），爭得滿頭大汗力竭聲嘶（所以天才往往禿頂，嗓子也不太好），只落得悻悻然拖了一袋天才下凡來。——木心《哥倫比亞的倒影》

56、十九世紀花香隨風飄散一千兩百米，而今至多三百米就聞不到了。——木心《雲雀叫了一整天》

57、不能與偽善者周旋時，便偽惡，淋淋漓漓地偽惡，使偽善者卻步斂笑調頭而去。別的東西如果不是這，可以是那，藝術品如果不是藝術，就什麼也不是。——木心《素履之往》

58、歷史是一條它自己會走的路。——木心《雲雀叫了一整天》

59、大陸是痛不完的痛。——木心《文學回憶錄》

60、價值來自偏愛，能與之談街的人少之又少。一切價值都是偏愛價值。——木心《即興判斷》

61、“小聰明”是長不大的。——木心《素履之往》

62、馬蹄敲着鵝卵石的地面，石卵中有一塊曾是我的心。——木心《我紛紛的情慾》

63、年輕，真像是一個理由，一個實際上毫無用處的理由。——木心《魚麗之宴》

64、十九世紀所期望的，可不是二十世紀這樣子的。——木心《素履之往》

65、生活是瑣碎的，是瑣碎方顯得是生、是活——小慷慨、小吝嗇、小小盟誓，小小負約，太大了非人性所能擋得起，小街兩旁的屋裏偶有懸樑或吞金服毒者，但小街上沒有悲觀主義，人們興奮忙碌營利繁殖，小街才是上帝心目中的人間。——木心《即興判斷》

66、人世真沒意思，因為真沒意思，藝術才有意思。——木心《文學回憶錄》

67、藝術在完成之前什麼也不是。——木心《雲雀叫了一整天》

68、生命好在無意義，才容得下各自賦予意義。假如生命是有意義的，這個意義卻不合我的志趣，那才尷尬狼狽。——木心《素履之往》

69、像樣一點的思想，是有毒的。——木心《文學回憶錄》

70、萬頭攢動火樹銀花之處不必找我。如欲相見，我在各種悲喜交集處，能做的只是長途跋涉的歸真返璞。——木心《我紛紛的情慾》

71、偏偏是你的薄情，使我回味無盡。——木心《我紛紛的情慾》

72、一個人要從遠處回，從高處下，從深處出。——木心《文學回憶錄》

73、有時，人生真不如一句陶淵明。——木心《素履之往》

74、在怪癖巫術特異功能備受矚目的時代，便知那是天才藝術智慧的大荒年。——木心《素履之往》

75、枯萎的花，比枯萎的葉子更難看。——木心《哥倫比亞的倒影》

76、花已經不香了，人裝出聞嗅的樣子。——木心《雲雀叫了一整天》

77、又來一個羞答答的厚顏無恥者。——木心《雲雀叫了一整天》

78、佛家以為生命是受苦，道家以陰柔取陽剛，《易經》句句話嚮往陽剛，但不得以，以陰柔取之。叔本華是生命意志，尼采是權力意志。——木心《文學回憶錄》

79、天堂地獄，一樣是啞口無言，唯人間可以嬉笑怒罵，再加上恬淡的嚕口蘇，險惡的雄辯，至死尚有話説的烈士，隱士，都使人間豐饒可戀，雖雲如夢，其味逼真。——木心《素履之往》

80、後來，許多後來，那是現代了，現代的思想和語言，卷也卷不攏，鋪又鋪不開，不再是錦毯，倒是檻樓不堪的破毯，據説是非常時髦的，披在身上，招搖過市，不都是頂兒尖兒的天之驕子驕女麼。——木心《哥倫比亞的倒影》

81、愛情本來就沒有多大的涵義，全靠智慧的道德生化成唯美的景觀。如果因愛情而喪失智慧和道德，即可判斷：這不是愛情，是性慾，性慾的恣睢。凡是因愛情而喪失智慧和道德的人，總説：“請看，為了愛情，我不惜拋棄了智慧和道德。”——木心《素履之往》

82、當聽到紀德説“愛愛，不愛單個的人”——我已吃了一驚。以為他偷聽了我內心的自白。當歌德説“假如我愛你，與你何涉。”——我太息，以為能做到的只有這一步，而這一步又是極難做到的……——木心《魚麗之宴》

83、我有一個乖戾的`念頭：如果這孩子面臨災禍，我可為之而捨身，自認我這一生那樣也就完成了——這是一個被苦於無法表示的愛，折磨得嫉妒陰慘酷烈的少年的怪念頭，不知世上有沒有另一個人也曾如此經驗，如有，我是欣慰的，如無，我也欣慰，因為我已證明了人是有可能具有無慾望無功利觀念的單純的愛，即使只是一念之誠，確實是有過，而且不諳世故的少年人可能會去實行的。——木心《愛默生家的惡客》

84、越來越覺出無禍便是福的深意來了。——木心《雲雀叫了一整天》

85、玄妙的話題在淺白的對答中辱沒了。——木心《雲雀叫了一整天》

86、桃樹不説我是創作桃子的，也沒有參加桃子協會。——木心《素履之往》

87、在西方，下雨了，行人帶傘的便撐傘，無傘的照常地走，沒見過聳縮脖子的狼狽相。在西方，道途兩車相撞，雙方出車，看清情況，打電話，警察來公斷處理（從出事起到警察到達之前，雙方不説一句話）。僅此兩則，立地可做的事，在中國，一百年後也未必做得到。——木心《素履之往》

88、愛情是天才行為，早已失傳了。——木心《雲雀叫了一整天》

89、海峽一岸是自絕於傳統文化，曲解了世界文化，海峽另一岸是曲解了傳統文化，自絕於世界文化——文化斷層必然是連帶風俗習慣人情世故一起斷掉的，所以萬劫不復。這一徵象倒真是中國特色，別的文化古國不致斷得如此厲毒酷烈，肇因是海峽兩岸各有其意識形態，而相同的一點是價值判斷的混亂，混亂的結果是價值判斷之死亡，無所謂價值，不需要判斷，渾渾噩噩的咬牙切齒，捕風捉影的順我者昌逆我者亡。——木心《魚麗之宴》

90、玩物喪志，其志小，志大者玩物養志。——木心《雲雀叫了一整天》

91、另外，在人情上，愛屋及烏，後來弄到烏大於屋，只好屋也不愛烏也不愛——這樣，變得精乖起來，要找便找無烏之屋，就是這樣，才明白世上沒有烏的屋已經不可能再遇見了。——木心《素履之往》

92、一個純良的人，入世，便是孟德斯鳩；出世，便是陶淵明。——木心《文學回憶錄》

93、人之一生必需説清楚的話實在不多，萬頭攢動火樹銀花之處不必找我，若欲相見，我在各種悲喜交集處，能做的事就只是長途跋涉地歸真返璞。——木心《我紛紛的情慾》

94、萬念俱灰也是一種超脱。——木心《雲雀叫了一整天》

95、人文關懷，已是鄰家飄來的陣陣焦鍋味。——木心《素履之往》

96、常以為人是一個容器，盛着快樂，盛着悲哀，但人不是容器，人是導管，快樂流過，悲哀流過，導管只是導管。——木心《哥倫比亞的倒影》

97、天才降生在哪裏，哪裏就出藝術。——木心《文學回憶錄》

98、《厚黑學》新解：專制使人皮厚，開放使人心黑。——木心《素履之往》

99、精神王國無宮廷政變可言。——木心《雲雀叫了一整天》

100、何必一定要，使白菜歡天，蘿蔔喜地呢？——木心《我紛紛的情慾》

101、我倒並不悲傷，只是想放聲大哭一場。——木心《雲雀叫了一整天》

102、唉唉，地下天上，瘸子只要漂亮，還是值得偷看的！——木心《哥倫比亞的倒影》

103、人，只能執著“自尊”的一念。此一念，謂之生，此一念，謂之死。——木心《素履之往》

104、昨天我和她坐在街頭的噴泉邊，五月的天氣已很熱了，剛買來的一袋櫻桃也不好吃，我們抽着煙，“應該少抽煙才對”。滿街的人來來往往，她信口歎問：“生命是什麼呵”，我脱口答道：“生命是時時刻刻不知道如何是好。”——木心《瓊美卡隨想錄》

105、精靈一躍成天使，一跌成魔鬼，他們調皮在不躍不跌，偶作躍跌狀，逗天使着急魔鬼發笑。然則天國一定是要在那裏的，才有路有橋可言，天使魔鬼也一定是不可缺少的，才顯得精靈的調皮大有餘地。——木心《素履之往》

106、無知的愛，不是愛。——木心《文學回憶錄》

107、古文今文焊接得好，那傷疤極美。——木心《素履之往》

108、我們十分感激馬基雅維利，他寫出了人所做的事。而不是人應該做的事。——木心《文學回憶錄》

109、托爾斯泰説：“憂來無方，窗外下雨，坐沙發，吃巧克力，讀狄更斯，心情又會好起來，和世界妥協。”——木心《文學回憶錄》

110、蔓草叢生，細雨如粉，鷓鴣幽啼，我將遷徙，卜居森林小丘之陬，靜待那足夠我愛的人物的到來。——木心《我紛紛的情慾》

111、淺淺的知識比無知更使人慄六不安，深深的知識使人安定，我們無非是落在這樣的一片淺淺深深之中。——木心《魚麗之宴》

112、當美貌者摒拒別人的愛時，其美貌卻仍是這個意思：愛——所以美貌者難於摒拒別人的愛。往往遭殃。——木心《哥倫比亞的倒影》

113、從未見有一隻鷹飛下來蹲在地上看螞蟻搬家。——木心《即興判斷》

114、你問人問題，她若答非所問，便已是答了，毋需再問。——木心《素履之往》

115、凡永恆偉大的愛，都要絕望一次，消失一次，一度死，才會重獲愛，重新知道生命的價值。——木心《文學回憶錄》

116、因為我已證明了人是可能具有無慾望無功力觀念的單純的愛，即使只是一念之誠，確實是有過，而且不諳世故的少年人可能會去實行的。——木心《愛默生家的惡客》

117、年少時的好事壞事，過後談起來都很羅曼蒂克。——木心《雲雀叫了一整天》

118、懸崖必得撒手，懸崖不撒手，姿態是非常難看的。剃刀邊緣怎能起造伽藍。——木心《愛默生家的惡客》

119、最早的文學，即記錄人類的騷動、不安，始出個人的文學。所有偉大的文藝，記錄的都不是幸福，而是不安與騷亂。——木心《文學回憶錄》

120、玫瑰一願，願與莫扎特的音樂共存亡。——木心《雲雀叫了一整天》

121、《春秋》《史記》，並沒曾別嫌疑，明是非，定猶豫——那是由於：禮，不能節人；樂，何嘗發和；書，未足道事；詩，豈在乎達意；易，更難普遍道化。萬象流傳，毫釐是必失的，所以千里必差。——木心《素履之往》

122、天才必經修煉、涵養，才有味。——木心《文學回憶錄》

123、宗教總是從情理開始，弄到不合情理。——木心《文學回憶錄》

124、“在絕望中求永生。”常見人驅使自己的“少年”“青年”歸化於自己的“老年”。我的“老年”“青年”卻聽命於我的“少年”。順理可以成章，那麼逆理更可以成章——少年時自己説過的一句話，足夠我受用終生。——木心《魚麗之宴》

125、論頑固，是自然最頑固，無視自然，要吃虧的。——木心《素履之往》

126、那我也是啊，我是世上獨一無二的聽眾。——木心《哥倫比亞的倒影》

127、輕浮，隨遇而愛，謂之濫情。多方向，無主次地泛戀，謂之濫情。言過其實，炫耀伎倆，謂之濫情。沒條件的痴心忠於某一人，亦謂之濫情。——木心《素履之往》

128、都有一份純真、激情、向上、愛美、生動憨孌的意境，亦即是羅曼蒂克的醇髓，幾乎可説少年青年個個是藝術家的坯，詩人的料，英雄豪傑的種。青春將盡，天賦的本錢日漸告罄，而肉體上精神上開支浩繁，魔鬼來放高利了。這個人人難逃的律令，人人全然不知，像感覺到童年，童年已逝的道理一樣，青春也不自識，更不自識，因為從童年到青春是柔潤髮旺的進程，而青春既盡，即轉戾燥乾涸，其勢趨下，疇昔的純真激情向上愛美都是天然而然。——木心《素履之往》

129、寵辱不驚。此種遭遇和態度（寵辱，不驚）本是很糟糕的，落入了寵或辱的境地，一時擺脱不了，只好睥睨處之，以反常應付反常而已。——木心《即興判斷》

130、她們呆等那紅葡萄酒似的一瞥，越是難得越是想得到。——木心《愛默生家的惡客》

131、有人會撈得的，就是沉了，將來有人會撈起來的。只要不碎就好——吃吧，不要想了，吃完了進艙來喝熱茶……這種事以後多着暱。最後一句很輕很輕，什麼意思？現在回想起來，真是可怕的預言，我的一生中，確實多的是這種事，比越窯的盌，珍貴百倍千倍萬倍的物和人，都已一一脱手而去，有的甚至是碎了的。那時，那浮汆的盌，隨之而去的是我的童年。——木心《哥倫比亞的倒影》

132、一天比一天柔腸百轉地冷酷起來。——木心《瓊美卡隨想錄》

133、臉是正方形的，嘴脣曲線分明，雙目飽含着紅葡萄酒似的濃情，好不容易才瞟人一眼，圍觀的女人連忙接住眼波，他卻淡然暝斂，徑自彈他的琴。——木心《愛默生家的惡客》

134、現代建築的外觀，純求新感覺，幾年後，七折八扣，愈舊愈難看。決絕的直，剛愎的橫，與自然景色不和諧，總還得聳立在自然之內。論頑固，是自然最頑固，無視自然，要吃虧的。——木心《素履之往》

135、“魏晉風度”寧是最令人三唱九歎的了；所謂雄漢盛唐，不免臭髒之譏；六朝舊事，但寒煙衰草凝綠而已；韓愈李白，何足與竹林中人論氣節。來元以還，藝文人士大抵骨頭部軟了，軟之又軟，雖具鬚眉，個個柔若無骨，是故一部華夏文化史，唯魏晉高士列傳至今擲地猶作金石聲，投江不與水東流，固然多的是巧累於智俊傷其道的千古憾事，而世上每件值得頻頻回首的壯舉，又有哪一件不是憾事。——木心《哥倫比亞的倒影》

136、方法論，只是手段，不是目的。——木心《文學回憶錄》

137、有小俗套，有大俗套，後者是別人的風格，對你就是俗套——別人的雅，就是你的俗。——木心《文學回憶錄》

138、宗教，哲學，藝術，都不快樂，靠回憶往事來過日子總不是滋味。——木心《素履之往》

139、還有那些跳蚤，它們咬過“良”，也可能咬過“梅”，有詩人曾描寫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的血，一跳蚤的身體為黑色的殿堂，藉此融合，結了婚，真是何等的精緻悲慘——我的血也被混了進去，我是無辜的，不是良和梅的證婚人。——木心《哥倫比亞的倒影》

140、莊嚴和滑稽隔一層紙。——木心《愛默生家的惡客》

141、勉強地吃飯，散步，勉強地有個月亮照着。——木心《文學回憶錄》

142、我是個拙劣的、於心不忍的無神論者。——木心《文學回憶錄》

143、你再不來，我要下雪了。——木心《雲雀叫了一整天》

144、恭聞一度是幸，日日敬聆是福。——木心《素履之往》

145、給他們面子是我自己要面子。——木心《雲雀叫了一整天》

146、故國市街，人都陌生，一陣陣風全是往前的風。——木心《雲雀叫了一整天》

147、以前的中國也是如此，少小的我已感知傳統的文化，在都市在鄉村在我家男僕的白壁題詩中緩緩地流，外婆精通《周易》，祖母為我講《大乘五藴論》，這裏，那裏，總會遇到真心愛讀書的人，談起來，卓有見地，品味純貞，但不煩寫作，了無理想，何必計劃，一味清雄雅健，顧盼曄然，晏如也。你若約他一同去買書，步行二十里不出怨言。讀到了傑作，談一個通宵略無倦容——這類文學的信徒、文學的知音，代代輩出，到處都有，所以愛默生也會覺察到這個偉大的“潛流”之存在，他説説又沒説下去，愛默生總是這樣，其實還可以説下去：如果有一時期，降生了幾個文學天才，很大很大的，“潛流”冒上來扈擁着“天才”，那成了什麼呢，那便是“文藝復興”，或稱文學的“盛世”，“黃金時代”。——木心《魚麗之宴》

148、又是那種天性庸瑣而鬼使神差地多讀了幾本書的人吧。——木心《瓊美卡隨想錄》

149、歷史學家要的是“當然”，藝術家要的是“想當然”。美術史，是幾個藝術家的傳記；文學史，是幾個文學家的作品。——木心《文學回憶錄》

150、古老的國族，街頭巷尾亭角橋堍，無不可見一閃一爍的人文劇情，名城宿跡，更是重重疊疊的往事塵夢，鬱積得憋不過來了，幸虧總有春花秋月等閒度地在那裏撫卹紓解，透一口氣，透一口氣，已是歷史的喘息。——木心《哥倫比亞的倒影》

151、我的悲傷往往是由於那些與我無關的事件迫使我思考。思考的結果，我與那些時間仍然無關。唯此悲傷，算是和那些時間有過接觸了。——木心《即興判斷》

152、禪宗與其他哲學一樣是“矯情”，是“執拗”，是與生命憋氣。——木心《愛默生家的惡客》

153、女孩攏頭髮時斜眼一笑很好看，男孩系球鞋帶而抬頭説話很好看，還有，那種喜鵲叫客人到的童年。——木心《雲雀叫了一整天》

154、四個態度：彼佳，彼對我無情——尊敬之。彼佳，彼對我有情——酬答之。彼劣，彼對我無情——漠視之。彼劣，彼對我有情——遠避之。——木心《素履之往》

155、街角的寒風比野地的寒風尤為悲涼。——木心《雲雀叫了一整天》

156、負心人負了我之後還會去負別人，我平靜下來。——木心《雲雀叫了一整天》

157、還沒分別，已在心裏寫信。——木心《瓊美卡隨想錄》

158、中國人總是鬧哄哄，偶爾靜下來，是在釀製更鬧的鬧哄哄，兵營如此，僧廟如此，殯儀館如此……——木心《素履之往》

159、一個人，隨便走幾步，性格畢露。——木心《雲雀叫了一整天》

160、人類的快樂，不靠理性、電腦、物質，而來自感情、直覺、本能、快樂行動。——木心《文學回憶錄》

161、你的美意是多重的，我的信念只一重，郵程再長，也會到達。——木心《即興判斷》

162、試想“先天下之憂而憂”大有人在，怎能不跫然心喜呢，就怕“後天下之樂而樂”一直後下去，誠不知後之覽者將如何有感於斯文——這些，也都是中國的山川草木作育出來的，迂闊而摯烈的一介鄉愿之情。沒有離開中國時，未必不知道——離開了，一天天地久了，就更知道了。——木心《哥倫比亞的倒影》

163、從多情轉向無情就這樣轉了……以單個的人來看，沒有人從無情者變為多情者的，果子一爛，就此爛下去。——木心《瓊美卡隨想錄》

164、善和惡，都是過分的寵狠，善亦別有用意，惡亦別有用心。——木心《愛默生家的惡客》

165、悲觀主義是知識的初級、知識的終極，誰不是憑藉甘美的絕望，而過盡其自鑑自適的一生。——木心《瓊美卡隨想錄》

166、有的書，讀了便成文盲。——木心《雲雀叫了一整天》

167、我讀書的祕訣是：看書中的那個人，不看他的主義，不要找對自己胃口的東西，要找味道。——木心《文學回憶錄》

168、功利主義（功利觀念）趨向極端總會流弊白出，政治家和資本家都是短見的。——木心《素履之往》

169、奉勸各位：除了災難、病痛，時時刻刻要快樂。——木心《文學回憶錄》

170、我為古人難受，他們遍體鱗傷，然後微笑着勸道：“可要小心，不要再吃虧。”——木心《文學回憶錄》

171、為人之道，第一念，就是明白：人是要死的。生活是什麼？生活是死前的一段過程。憑這個，憑這樣一念，就產生了宗教、哲學、文化、藝術。可是宗教、哲學、文化、藝術，又是要死的……教堂、博物館、美術館、圖書館，煞有介事，莊嚴肅穆，昔在今在永在的樣子，其實都是毀滅前的景觀。我是懷着悲傷的眼光，看着不知悲傷的事物。——木心《文學回憶錄》

172、昨夜睡不着，與李通電話：就問這個，他答：“因為女人的頭髮裏面是頭髮。”我追問：“再裏面呢？”答：“還是頭髮。”——李真狡黠，看來史前史外史後的事，他並非全盤無知。——木心《即興判斷》

173、與君初相識，便欲肺腑傾，只擬君肺腑，一我相似生，徘徊幾言笑，始悟非實真，餘情不可收，悔思淚沾襟。——木心《我紛紛的情慾》

174、如果米開朗基羅在雕大衞時，知道三天以後這件作品將被炸燬，他一定歇手飲酒去了。“永恆”的觀念，迷惑着藝術家。——木心《素履之往》

175、藝術家是憑自己的藝術來教育自己成為藝術家的。——木心《素履之往》

176、其實世界上最可愛的是花生米。若有人不認同這一點，那麼，花生醬如何。——木心《瓊美卡隨想錄》

177、當一個人歷盡恩仇愛怨之後，重新守身如玉，反過來寧為玉全毋為瓦碎，而且痛悟修辭學，即用適當的少量的字，去調理煙塵陡亂的大量人間事——古時候的男人是這樣遣度自己的晚年的，他們雖説我躬不悦，遑恤我後，卻又知優哉遊哉聊以卒歲，總之他們是很善於寫作的，一個字一個字地救出自己。救出之後，才平平死去。還有墓誌銘，不用一個愛字不用一個恨字，照樣闡明瞭畢生經歷，他們真是十分善於協作的。——木心《瓊美卡隨想錄》

178、有些事，就這樣自己不啼，鴉雀無聲，所以還是麻煩自己啼一聲的好，讓人家便宜，莫讓人家便宜太多。——木心《素履之往》

179、禪宗是個人主義的極致。——木心《愛默生家的惡客》

180、為什麼我們遇見一個畸形怪狀的身體是不激動的，而遇見一個思路不清的頭腦就難以忍受，不能不憤慨起來了呢？——因為，一個跛腳的人，承認我們走得正常，而一個跛腳的精神，卻説我們是跛腳的。——木心《即興判斷》

181、老於世故，不就是成熟。——木心《雲雀叫了一整天》

182、凡是看我不起的人，我總要多看兩眼。——木心《雲雀叫了一整天》

183、日本旗很有象徵性，很倔強。有魔性，有惡意。很刻苦，也很享樂。日本人很會做自己的奴隸。——木心《文學回憶錄》

184、使愛情的舞台上五光十色煙塵陡亂的，那是種種畸戀，二流三流腳色。一流的情人永遠不必殉隕，永遠不會失戀，因為“我愛你，與你何涉”。——木心《素履之往》

185、古典建築，外觀上與天地山水儘可能協調，預計日曬雨淋風蝕塵染，將使表面形成更佳效果，直至變為廢墟，猶有供人憑弔的魅力。——木心《素履之往》

186、我寵愛那種書卷氣中透出來的草莽氣，草莽氣中透出來的書卷氣也使我驚醉。——木心《瓊美卡隨想錄》

187、藝術都是藝術家的頭腦、心腸、才能，三者合一。三者可有側重，但不可能單憑其一。——木心《文學回憶錄》

188、快樂是吞嚥的，悲傷是咀嚼的；如果咀嚼快樂，會嚼出悲傷來的。——木心《瓊美卡隨想錄》

189、天才是被另一個天才發現的。——木心《雲雀叫了一整天》

190、羣眾是沒有眼睛的，羣眾還是沒有記憶的。——木心《文學回憶錄》

191、莫干山以多竹著名，挺修、茂密、青翠、蔽山成林，望而動衷。尤其是早晨，繚霧初散，無數高高的梢尖，首映日光而搖曳，便覺眾鳥酬鳴為的是竹子，長風為竹子越嶺而來，我亦為看竹子乃將雙眼休眠了一夜。——木心《哥倫比亞的倒影》

192、持平常心，不做平常語。——木心《即興判斷》

193、文學要有讀者，宿命的是，文學很難得到夠格的讀者。——木心《文學回憶錄》

194、你是庖丁解牛不見全牛，我是庖丁解牛不見庖丁。——木心《雲雀叫了一整天》

195、我之為我，只在異人處。——木心《雲雀叫了一整天》

196、遇事多與自己商量。——木心《雲雀叫了一整天》

197、生活最佳狀態是冷冷清清地風風火火。——木心《雲雀叫了一整天》

198、思想家一醉而成詩人，一怒而成舞蹈家。——木心《雲雀叫了一整天》

199、世界荒謬，卑污，庸俗，天才必然是叛逆者，是異端，一生註定孤獨強昂。——木心《文學回憶錄》

200、形象確是高於一切，人類除了追求形象，別的也真沒有什麼可追求——我在少年時，本能地得到的就是後來用理性證實的美學觀念，知識並沒有給我什麼額外的東西。——木心《愛默生家的惡客》

201、銅綠的綠是銅不願意的綠。——木心《素履之往》

202、自然中只有鮒、鯽，不知花了多少代人的寶貴而不值錢的光陰，培育出婀娜多姿的水中仙侶，化畸形病態為固定遺傳，金魚的品種歎為觀止而源源不止。野菊是很單調的，也被嫁接、控制、盆栽而籠絡，作紛繁的形色幻變。菊花展覽會是菊的時裝表演，尤其是想入非非的題名，巧妙得可恥——金魚和菊花，是人的意志取代了自然的意志，是人對自然行使了催眠術。——木心《哥倫比亞的倒影》

203、愛情，亦三種境界耳。少年出乎好奇，青年在與審美，中年歸向求知。老之將至，義無反顧。——木心《即興判斷》

204、英雄和偉人是不同的。用在歷史人物上試試看，很靈的。嵇康是英雄，孔子是偉人。——木心《文學回憶錄》

205、在精神世界經歷既久，物質世界的豪華威嚴實在無足驚異，凡為物質世界的豪華威嚴所震懾者，必是精神世界的陌路人。——木心《素履之往》

206、上帝的作品：將最偉大的詩人弄瞎，使最偉大的音樂家耳聾。——木心《文學回憶錄》

207、輕輕判斷是一種快樂，隱隱預見是一種快樂。如果不能歆享這兩種快樂，只是便是愁苦。然而只宜輕輕，隱隱，逾度就滑於武斷流於偏見。——木心《即興判斷》

208、如果天性純良，噩運損傷不了內心，如果天性十分純良，會反彈出一種自衞力，所謂“顯出骨子來。”——木心《素履之往》

209、真理，是人人都同意的寓言。——木心《即興判斷》

210、自然是徒勞的，生命是虛空的，物質存在是騙局——凡政治、文化都是騙局，因為都是人的意志製造的。都不要入這種騙局。——木心《文學回憶錄》

211、要不求甚解地去解，不求甚解就是一種解。——木心《文學回憶錄》

212、有教養的上流人士，對車伕、浴室侍應生、任何傳遞物品的人，從來不會敷衍搪塞。——木心《即興判斷》

213、善和惡，都是過分的寵狠，善亦別有用意，惡亦別有用心。衣食住行，專重奢侈的細節，威福交作，忘其實在需要之所以。人類的愛、欲，不是一部分人變態，而是全部，整個兒失了常（這可痛寫一冊厚書），請看動物世界，哪有拿愛慾當作事業、資本、兇器、誘餌、收藏品、間諜工具。——木心《愛默生家的惡客》

214、飛來飛去的才是天使。——木心《素履之往》

215、生命是時時刻刻不知如何是好！——木心《瓊美卡隨想錄》

216、怨恨之深，無不來自恩情之切。怨恨幾分，且去仔細映對，正是昔日的恩情，一分補差補缺。如此才知本是沒有怨恨可言的，皆因原先的恩情歷歷可指，在歷歷可指中一片模糊，酸風苦雨交加，街角電影院中舊片子絲的你死我活。——木心《瓊美卡隨想錄》

217、你強，強在你不愛我；我弱，弱在我愛你。——木心《雲雀叫了一整天》

218、“歷史，”拿破崙説，“不過是一個大家都同意的寓言。”別怪他出言不遜，大家同意就好；大家就沒有同意他一直做法國皇帝。我時時覺得有從歷史中來的人物在旁言笑，即之温存的幽靈實在與我無異。——木心《愛默生家的惡客》

219、到了壯年中年，想一想，少年青年時期非常羨慕的那個壯年中年人，是否就是目前的自己——是，那很好。否，那恐怕是來不及了。到了老年殘年，“否”了者不必想，“是”的者再想一想，壯年中年時期非常羨慕的那個老年人殘年人，是否就是目前的自己——是，那很好。否，那就怎麼也來不及了。而對於兩度“是”者，還得謹防死前的一刻喪失節操。——木心《即興判斷》

220、智者，乃是對一切都發生訝異而不大驚小怪的人。——木心《素履之往》

221、論事毋涉私心意氣謂之謙，命世不計個人得失謂之狂。這樣的謙狂交作是可愛的，可行的。——木心《瓊美卡隨想錄》

222、多少飛揚跋扈的開國帝君，在縫第一針時就忘了將尾線打個結。——木心《素履之往》

223、最高的不是神，是命運。——木心《素履之往》

224、也有人認為一切都可以化作乖覺的機器……把人羣分類，像秤紐、秤鈎、秤桿、秤錘那樣搭配起來……用來秤什麼呢？秤幸福。——木心《瓊美卡隨想錄》

225、鑑於大家都忙，且要忙到老。——木心《文學回憶錄》

226、生活，是安於人的奴性和物的奴性的交織。更有畫竹，詠竹，用竹為擔，為篙，為鬥械，為刑具——都已必不可少，都已可笑，都已寂寞，是我在寂寞。——木心《哥倫比亞的倒影》

227、我明知生命是什麼，是時時刻刻不知如何是好，所以聽憑風裏飄來花香氾濫的街，習慣於眺望命題模糊的塔，在一頂小傘下大聲諷評雨中的戰場——任何事物，當它是去第一重意義時，便有第二層意義顯出來，時常覺得是第二重意義更容易由我靠近，與我適合，猶如墓碑上倚着一輛童車，熱麪包壓着三頁遺囑，以致晴美的下午也就此散步在第二重意義中而儼然迷路了，我別無逸樂，每當稍有逸樂，哀愁爭先而起，哀愁是什麼呢，要知道哀愁是什麼，就不哀愁了——生活是什麼呢，生活是這樣的，有些事情還沒有做，一定要做的……另有些事做了，沒有做好。明天不散步了。——木心《哥倫比亞的倒影》

228、有時，不免氣咻咻地想，人類的歷史進程，倒過來，才文明。——木心《素履之往》

229、愛情上，柳暗花明，卻無一村。——木心《文學回憶錄》

230、我自得惡果，所以不必悲傷；我不抱希望，所以不絕望，我自尋路，一個人走，所以不反激。我也有脾氣要發，但説説俏皮話。——木心《文學回憶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