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中的走近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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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着我年歲漸長,村裏人開始感歎:你太像你爸爸了!

風雪中的走近散文

我明白他們説的是我的脾性。因為,要説長相,我和父親那是一點也不像的,父親生得眉目清秀五官精緻身材纖瘦,而我則完全遺傳了母親的大身骨和大臉盤,甚至走姿都像極了母親,在村子裏走動,常有人把我誤當作母親,追着我張老師張老師的叫。

其實,不勞他們説,我早知道了,成長的過程中,母親拿指頭一下一下搗着我的腦袋説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你和你爸爸一樣是個悶脾!”

看着母親痛心疾首的樣子,小時候的我,常常不自覺地就低着頭,像個癟三似的。但後來,我不僅毫不在意,還以為喜。但竊喜之餘也有些不安,有受之有愧之感,要知道,父親是多麼能幹啊!四鄰八鄉,誰不認為父親是個能人,世上就沒他幹不了幹不好的活兒!

可惜,我只是性格像父親。所以,隨着時間慢慢地流過,父親的悶脾因為能幹,最終被母親包容下來,而我就沒那麼好運了。

模樣最像自己的女兒,有着自己最不能容忍的`性格,偏偏除了性格,父親的其他方面什麼也沒遺傳到,母親內心的抓狂可想而知,所以,我自然成了母親的專政對象,一有不是便被母親當眾訓斥更兼拳腳相加,在母親身邊幾乎像在雷區行走。我怕極了母親。

父親是個悶脾,我也是個悶脾,論説,在母親面前,我們更像兩個戰戰兢兢的小孩,應該同病相憐抱團取暖才是,只可惜,口舌之爭中慘敗的父親從此移情於幹活和看書,在父親的眼睛裏,我找不到自己的存在。很長時間裏,父親對我來講,是一個熟悉的陌生人。可不是嗎?除了一天三餐同桌吃飯,我們幾乎就見不着彼此。即使他難得休息在家,也很少見他開口。

上七年級那年,某天體育課,老師做操時絆了自己的腿,差點摔跟頭,晚上,嫌飯桌上氣氛太過沉悶,我講了這事,我素來嘴笨,多好笑的故事到我嘴裏都變得枯燥無味,這次也是。母親和兄妹聽後只勉強笑笑,但父親一聽,卻哈哈大笑起來,看看哥哥又看看妹妹,對着他們重複“這個老師,做操竟差點絆了自己一跟頭!”彷彿這是天下第一好笑之事。有這麼好笑嗎?我很詫異。不過見父親如此開心,我大受鼓舞,也興奮起來了,索性安排體育老師又摔了一跤,父親又哈哈大笑起來。在父親的笑聲中,我恨不得把體育老師摔上N跤。那天,父親笑得很用力很大聲。現在想來,那是父親注意到了我的內向,鼓勵我開口表達呢。

可惜,父親終是忙,無暇顧我,這樣的事情後來再沒發生過。我繼續孤獨地成長,一直長到十八歲,大雪飄飛的那一天。

那天,是入冬以來最冷的一天,天陰沉沉的,臨近中午,天空飄起了鵝毛大雪,一會兒工夫,大地就被一層白雪覆蓋了。一陣陣刺骨的寒風發出呼呼的嘯叫聲,如同無數細小而鋒利的刀片,直颳得人臉頰生疼,惡劣得令人望而生畏,人們都躲在了家裏,路上根本就不見人走動。

這樣的天氣,誰都可以躲在家裏不出去,父親卻不行,因為哥哥放了寒假,下午乘車回家。父親要騎自行車去二十里外的車站接哥哥。

父親是個被鋸一節指頭都不吭聲喊疼的硬漢,饒是如此,看着外面肆虐的風雪,他的眉頭還是蹙了起來。看着父親這般,我突然有些心疼,加上幾個月沒看到哥哥了,心裏也挺想念,便向父親提出:我陪你一塊去吧。

那時候還沒有手機,不能夠隨時聯繫哥哥,所以,哥哥什麼時候上車,又是什麼時候到達都是未知數,這樣的特殊天氣,誰知道發車會不會誤點,就算準點發車,晚點也是必然的,路上積了雪,車也快不起來啊。説是下午的汽車,可誰知道要在車站等多久呢。

父親看了看我,破天荒沒有拒絕。於是,午飯過後,我們穿上雨披一人一輛自行車向車站騎去。初時覺得凍得受不了,風颳得臉生疼,雪花從雨披的衣領裏鑽了進來,很快就化成了水,濕了我的毛線衣和棉毛衫的領子,領子濕漉漉的貼在頸上,難受之極。但後來,因為頂着風騎,只有使出吃奶的力氣蹬車才能前行,結果到達車站時,身上熱烘烘的,倒不覺得很冷了。

那天,我和父親在車站旁邊的一個小房子裏,足足等了三個多鐘頭。兩個悶脾氣的人,加上平時在家也很少説話,此時自然找不到話題可談,索性不説話,只伸長了脖子,眼睛盯緊了車來的方向,隨時作好衝出去的準備。

身上蹬車蹬出的熱氣很快散盡,頸項間更是又冷又濕。風從大門刮進來,衣服像是沒穿似的,寒氣直往衣服裏面鑽,父親肯定也感受到了,問我,冷嗎?他眼裏的關切是從未有過的,我心裏一下子暖和和的,忙回,不冷。父親似乎不信,伸出手想握我的手確認一下,我忙在口袋裏擦了幾擦,直到感覺有些熱了方交到父親手中。摸到我的手是温熱的,父親這才放了心。

但是,我漸漸覺得自己冷得撐不住了,牙齒也打起顫來,看父親,臉也凍得發青,伸長脖子向外瞅之餘,猶不忘關切地瞄瞄我,問一聲,冷嗎?我依舊回着不冷,但很怕父親看出我整個人在抖,我像個雪地撒歡的狗兒一樣蹦跳起來,蹦一會兒便奔出門看有沒有汽車出現,或者下車的人中有沒有哥哥。雖然很冷,心裏卻是快活的,好在我來了,否則這麼大的風雪這麼冷的天氣,父親一個人捱着受着該多麼可憐啊!

那天三個人都是走回家的。因為,回家時,雪已經幾尺厚,路根本辨認不出了,自行車根本就蹬不走,只能推着走了。

這件事後,父親對我變了態度,開始主動關心我。在他的眼睛裏,我看到了自己。

對於那次接站,記憶裏是温馨一片。至今還記得那天,父親問了我無數聲“冷嗎?”小房子裏,我看到,他的眼裏,沒有活計,沒有專業書,也沒有他人,只有——我。那天,父親是我一個人的,我們的心,是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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