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克莊《賀新郎》翻譯賞析

來源:文萃谷 3.01W

白髮書生神州淚,盡淒涼,不向牛山滴。

劉克莊《賀新郎》翻譯賞析

[譯文] 我這白髮書生為中原不得恢復而傷心流淚,但也決不會像齊景公那樣觸景傷情,為貪生怕死而悲泣。

[出自] 劉克莊 《賀新郎》

湛湛長空黑,更那堪、斜風細雨,亂愁如織。老眼平生空四海,賴有高樓百尺。看浩蕩、千崖秋色。白髮書生神州淚,盡淒涼、不向牛山滴。追往事,去無跡。

少年自負凌雲筆。到而今、春華落盡,滿懷蕭瑟。常恨世人新意少,愛説南朝狂客。把破帽年年拈出。若對黃花孤負酒,怕黃花也笑人岑寂。鴻北去,日西匿。

註釋:

湛湛:深遠的樣子。

牛山:在山東臨淄縣南。

凌雲筆:高超的大手筆。

春華落盡:意謂豪情已消盡。春華:春天的花朵,比喻文才。

南朝狂客:指孟嘉。晉孟嘉為桓温參軍,嘗於重陽節共登龍山,風吹帽落而不覺。

黃花:菊花。

岑寂:寂寞。

匿:隱藏。

譯文:

天空中陰雲四和,一片昏黑,再加上斜風細雨,令人愁思紛亂如織。一雙老眼已看盡人世滄桑,虧得有高樓百尺,讓我盡睹秋光中的千巖萬壑。想我一介書生今已白髮,仍常為神州淪陷而傷心落淚。雖然是滿目淒涼,絕不作牛山滴淚貪生怕死哭滂沱。往事如煙,無從尋索。

少年時自負有凌雲健筆,到如今才華耗盡,只剩滿杯的蕭瑟。常怨恨世上文人缺少新意,每到重陽,便拈出風吹帽落的南朝狂客。如果面對菊花不痛飲,怕是菊花也會笑我太寂寞。望鴻雁離開北方向南飛去,夕陽西下,漸漸隱身於遠山之側。

賞析:

辛棄疾經常採用《虞美人》這個詞牌,適於抒寫豪放的感情,劉克莊也愛採用,在他的今存全部詞作中佔了百分之十六、七。此詞題作“九日”,是重陽節登高抒懷之作。但詞人又不落俗套,把一首重陽詞寫得頗有特色:“白髮書生神州淚”,作者慨歎自己的老大和中原的`淪陷,內容充實,感情深厚:“常恨世人新意少”一句則恰恰從這種恨世人少新意的本身顯示出了一點難得的心意。應該説,這首詞是劉克莊的有代表性的一篇佳作。

上片首句很有分量。“湛湛長空”是登上高樓放眼眺望所見,展現出開闊的空間,而用“黑”字描繪黃昏,顯然是用誇張的筆法表述心情的沉重。然後以“更那堪”為樞紐,轉出“斜風細雨”,筆調忽轉細膩。“亂愁如織”,比喻貼切,充滿了低沉的情調,而接下來的幾句又以磅礴的氣勢掃蕩了這種低沉。“老眼平生空四海,賴有高樓百尺。看浩蕩千崖秋色。”“浩蕩”二字,既描繪出千崖秋色,也抒發了開闊胸襟,一語雙關。接下來,由“浩蕩”較為“淒涼”的同時,立即用齊景公牛山滴淚的典故,反襯自己由於感慨神州陸沉而滴下的憂國之淚,其性質與程度是難以比況的,因此“淒涼”又立即轉成了悲壯。文章貴有波瀾,如此跌宕頓挫,才能把作者胸中的感慨抒發透徹。

下片承“白髮書生”進行發揮,從今昔對比中發出了深沉的歎息:“少年自負凌雲筆。到而今、春華落盡,滿懷蕭瑟。”主要是抒寫自己少年時的豪情才氣,並進一步突出如今的滿懷家國之恨。下邊更引出了“常恨世人新意少”的名句。何以見得世人少有新意?“愛説南朝狂客,把破帽年年拈出。”這裏用的是“孟嘉落帽”的典故。用典故貴有新意,大家手筆,往往能夠化腐朽為神奇,劉克莊嘲笑世人缺少新意,這本身,也未嘗不是一點新意。下邊寫出飲酒,語頗顛狂,好象詞句本身也浸透着幾分醉態:“若對黃花孤負酒,怕黃花也笑人岑寂。”作者以“白髮書生”自稱,已經感到“滿懷蕭瑟了。”賞花飲酒,聊以。但是,蕭瑟岑寂之感是破除不了的,仔細體味起來,詞句之中仍然隱含着悲涼的情調。“鴻並去,日西匿”的結尾,寫天際廣漠之景物,與首句相呼應。

劉克莊的詞眼界力求開闊,胸襟力求高曠,以達到雄健豪壯的格調,他的這一追求,在這首《賀新郎》裏已經得到了體現。即用豪放筆,又恰當地穿插細筆把“大聲”和“小聲”結合起來,從而達到“欲託朱紶寫悲壯”的目的。

賞析二:

上片寫重陽節登高望遠所引起的感喟。首三句先以“湛湛長空黑”烘托出胸中塊壘。滿天密佈深黑的烏雲,再加上陣陣斜風細雨,真是““滿城風雨近重陽”,使人心亂如麻,愁思似織。下面四句説平生目空一切,他自稱“一生枘鑿,壯夫瞋懦,通人嫌拗。”(《水龍吟》)曾因泳《落梅》詩譏刺時政,“東君廖掌花權柄,卻忌孤高不主張。”致遭權臣忌恨,由此病廢十年,但他並不因而畏怯,這在他病後仿梅絕句中可以看出,“夢得因桃卻左遷,長源為柳忤當權。幸然不識桃並柳,也被梅花累十年。”重陽本來是登高之佳節,由於風雨悽悽,只能登上高樓,放眼遙望千山萬壑,浩蕩秋色,也即是“羣玉峯頭,萬里秋無極。”(趙以夫《龍山令》)高樓百尺,用劉備語,劉備與許汜共論天下英雄;許汜説“陳元龍湖海之士,豪氣不除。”由於許汜只知求田問舍,營個人私事,因此陳元龍與許汜不多講話,並讓他睡下牀。劉備批評許汜自私,並且説,要是我的話,就自己睡在百尺高樓,叫你睡在地上。事見《三國志·魏志·陳登傳》詞中的百尺高樓,是指英雄志士登臨望遠之所。

接着四句是登高樓後觸目傷懷。自己本是一介書生,如今垂垂老矣,憂國之心尚在,他於送黃成父還朝時説:“時事祇今堪痛苦,未可徐徐俟駕。好着手、扶將宗社。”(《賀新郎》)個人受謗廢黜都不介意,只有恢復神州,是他最大願。面對千崖,聯想起唐代杜牧在池州刺史任上寫下的《九日齊山登高》詩末兩句雲:“古往今來只如此,朱山何必獨沾衣?”他同意杜牧所云,感觸人生無常是古往今來很多人共有的心情,因此也不必像齊景公那樣在牛山獨自淚下沾衣。但作者在此雖認為不必為個人得失計較,同時也突出“神州淚”之可貴。雖然往事一去無跡,卻仍然不能在記憶中抹去,至此詞意陡轉,過渡到下片的回憶當年。

下片先説少年時代自負有下筆千言的才華,頗思有所作為。“凌去筆”,用《史記·司馬相如傳》典故,“相如既奏《大人》之頌,天子大説,飄飄有凌雲之氣,似遊天地之間意。”“到如今”兩句寫現在,與前面形成鮮明對照,歎息如今已是才華消盡,只餘暮年蕭瑟之感。“常恨”三句,結合九日登高題意,慨恨文士不顧國家多難,只想效法魏晉名士風流,遇到重陽節,總愛提東晉孟嘉落帽故事。孟嘉於九月九日隨桓温游龍山,風吹帽落,他並不覺得。桓温命人寫文章嘲笑他,他亦取筆作答,文辭超卓,四座極歎服。(《晉書·孟嘉傳》)在作者看來,這種毫無現實意義的所謂名士風流,不過是早已過時的狂客行徑,不值得每年重九都要把它稱揚一番。“若對”兩句,指包括自己在內的憂國志士,他們與前者亦形成鮮明對比,並不追慕魏晉風度,而是對“時事祇今堪痛哭”的現狀感到憂心如焚而又無能為力。詞意至此急轉直下,作者在感憤之餘,覺得自己既不能改變這種局面,際此佳節也只能賞黃花以遣懷,但誰如果只是賞花而辜負了美酒(即不飲酒),恐怕連黃花也要笑人太孤寂了,言下之意是壯志未酬,只能借酒澆愁。

末兩句以登高作結,雨消雲收,暮色漸至,下如江淹《恨賦》所云:“白日西匿,隴雁北飛。”秋天鴻雁南來,明春仍然北去,北上恢復神州的大業卻遙無實現之日,眼看白日西下,象徵闃國勢危殆,令人痛心。自己老眼平生,壯志難伸,亦只能長歌當哭,借酒澆愁。(潘君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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