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長與山海經》:賞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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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長與山海經》想必大家都讀過,那麼,下面是小編給大家整理的《阿長與山海經》:賞析,希望對大家有幫助。

《阿長與山海經》:賞析

  原文賞析

《阿長與〈山海經〉》圍繞長媽媽選取了5個方面的事例,以感情變化為線索安排,使長媽媽的形象表現得非常突出。開頭的第1、2段,作者以深厚的感情和簡練的語言介紹了長媽媽的身份、地位、名字的來歷,旨在説明她是一個沒有社會地位甚至連真實姓名也不為人們所知的平凡勞動婦女。接着第3~5段,從“我不大佩服”的感情角度,寫了長媽媽喜歡“切切察察”和夏天在牀間擺成一個“大”字的睡態,刻畫了她質樸而嘮叨、略帶粗野的性格。第6~12段,着重從“我”的“不耐煩”去寫長媽媽懂得很多規矩,比如人死為“老掉了”,不能進死了人和生了孩子的屋子等。文章述説這些“瑣碎之至”的規矩,意在説明長媽媽有着跟千百萬深受封建思想毒害的普通勞動者一樣的特點:質樸的品質和迷信的無知。第13~18段:隨着感情的變化,作者又從“我”對長媽媽產生的“空前的敬意”來寫長媽媽講“長毛”的故事,從而展示了她愚昧的一面。第19~29段:筆鋒一轉,寫了“我”對長媽媽產生“新的敬意”的原因,是長媽媽用自己微薄的收入給“我”買回了“我”渴慕己久的帶畫的《山海經》,展示了她的“偉大的神力’“別人不肯做,或不能做的事,她卻能夠做成功”,從而突出了她對“我”的關心和熱情、仁慈、樂於助人的品質。而長媽媽的形象也就在這“剝筍”式的描寫裏,在由表及裏、由淺入深的認識過程中得以完整而清晰地展現:她雖受封建迷信的毒害,但卻又質樸、善良、慈愛。作者在充分展現了長媽媽的品格風貌之後,在文章結尾又以深厚的感情杆發了自己對她的懷念之情。

  行文立意

《阿長與〈山海經〉》的標題很耐人尋味,一個“與”字實在不可忽視,它強調了“阿長”同《山海經》的關係。在寫阿長買《山海經》之前作者所敍述的有關阿長的種種行為給我們展現的是一位雖然愛“我”但粗俗、沒有文化的地道的農村婦女阿長,而這樣的阿長與《山海經》本來是毫無關係的,“我知道他並非學者,説了也無益”,只是因為“我”很想得到它,阿長才“與”《山海經》發生了聯繫,把它買來送給我。如果仔細吟詠題目,就會感受到包含其中的是作者對阿長的濃濃深情,但是這種情感的表達是一波三折的。作者寫阿長買《山海經》之前,所敍寫的.阿長的種種行為,是極力地為表現“我”對阿長給“我”買《山海經》時的感受作鋪陳的。在這之前“我”對阿長的一些所作所為是“實在不大佩服”,這是一個孩童的真實心理,就是到後來阿長給“我”講了關於長毛的故事,“從此對於她就有了特別的敬意”,這種敬意也不同於真正的尊敬,它是“特別”的,只是小孩的無知和好奇使然,到知道阿長謀害了隱鼠之後這種“一時”的敬意就消失了。但是當看到阿長給“我”買來的《山海經》,“我似乎遇着了一個霹靂,全體都震驚起來”,這時,“我”對阿長的情感才發生了改變,產生了“新的敬意”,一個“新”字點出了對阿長所給予的愛的頓悟。為了更好地體會作者那種心靈的觸動,我們可以想象阿長買《山海經》的經過:阿長不識字,關於《山海經》的信息只是“有畫兒的‘三哼經’,她走了許多路,跑了許多店,問:“這裏有賣有畫兒的‘三哼經’嗎?”可以想象,這樣發問會使賣者一頭霧水,可見阿長是歷盡了怎樣的辛苦才買到了《山海經》。如此一番體會,阿長對“我”的愛己不言而喻。

  語言風格

這篇散文使用了欲揚先抑的手法,之前用簡筆勾勒形象,先寫阿長名字由來,再寫她喜歡“切切察察”,睡覺時擺成“大”字,使“我”久睡在一角的席子上。這些都讓我們覺得真實而生動、有趣,待到寫長媽媽在元旦的一早讓我吃福橘求福順的時候,長媽媽就可親可愛了起來。這福橘由“我”吃,長媽媽所期盼的是一家人的福順,希望這個孩子能“順順流流”地長大。這個情節加深了長媽媽的可親形象。長毛的故事使長媽媽具有了傳奇色彩,她在孩子的眼中擁有了一種神奇的力量。在我們的童年裏,總是有一個大人,他無所不能、無所不曉,似乎能化解我們心中所有的愁苦。這可以説是買《山海經》情節的情感鋪墊。

  名家點評

吳靈芝《從《阿長與〈山海經〉》看魯迅的精神世界》:《阿長與〈山海經〉》通過以禮俗為中心的受限制世界和以《山海經》為中心的精神自由世界兩個世界的並置,以及作者的選材取捨和感情好惡,在文章主題上,不僅僅是如文學史中所述的表現長媽媽“質樸的愛”,而且呈現了魯迅深深追憶和懷念早年的精神資源心理。

  作品原文

長媽媽,已經説過,是一個一向帶領着我的女工,説得闊氣一點,就是我的保姆。我的母親和許多別的人都這樣稱呼她,似乎略帶些客氣的意思。只有祖母叫她阿長。我平時叫她“阿媽”,連“長”字也不帶;但到憎惡她的時候,——例如知道了謀死⑴我那隱鼠⑵的卻是她的時候,就叫她阿長。

我們那裏沒有姓長的;她生得黃胖而矮,“長”也不是形容詞。又不是她的名字,記得她自己説過,她的名字是叫作什麼姑娘的。什麼姑娘,我現在已經忘卻了,總之不是長姑娘;也終於不知道她姓什麼。記得她也曾告訴過我這個名稱的來歷:先前的先前,我家有一個女工,身材生得很高大,這就是真阿長。後來她回去了,我那什麼姑娘才來補她的缺,然而大家因為叫慣了,沒有再改口,於是她從此也就成為長媽媽了。

雖然背地裏説人長短不是好事情,但倘使要我説句真心話,我可只得説:我實在不大佩服她。最討厭的是常喜歡切切察察⑶,向人們低聲絮説⑷些什麼事。還豎起第二個手指,在空中上下搖動,或者點着對手或自己的鼻尖。我的家裏一有些小風波,不知怎的我總疑心和這“切切察察”有些關係。又不許我走動,拔一株草,翻一塊石頭,就説我頑皮,要告訴我的母親去了。一到夏天,睡覺時她又伸開兩腳兩手,在牀中間擺成一個“大”字,擠得我沒有餘地翻身,久睡在一角的席子上,又已經烤得那麼熱。推她呢,不動;叫她呢,也不聞。

“長媽媽生得那麼胖,一定很怕熱罷?晚上的睡相,怕不見得很好罷?……”

母親聽到我多回訴苦之後,曾經這樣地問過她。我也知道這意思是要她多給我一些空席。她不開口。但到夜裏,我熱得醒來的時候,卻仍然看見滿牀擺着一個“大”字,一條臂膊還擱在我的頸子上。我想,這實在是無法可想了。

但是她懂得許多規矩;這些規矩,也大概是我所不耐煩的。一年中最高興的時節,自然要數除夕了。

辭歲之後,從長輩得到壓歲錢,紅紙包着,放在枕邊,只要過一宵,便可以隨意使用。睡在枕上,看着紅包,想到明天買來的小鼓、刀槍、泥人、糖菩薩……。然而她進來,又將一個福橘放在牀頭了。

“哥兒,你牢牢記住!”她極其鄭重地説。“明天是正月七年級,清早一睜開眼睛,第一句話就得對我説:‘阿媽,恭喜恭喜!’記得麼?你要記着,這是一年的運氣的事情。不許説別的話!説過之後,還得吃一點福橘。”她又拿起那橘子來在我的眼前搖了兩搖,“那麼,一年到頭,順順流流⑸……。”

夢裏也記得元旦⑹的,第二天醒得特別早,一醒,就要坐起來。她卻立刻伸出臂膊,一把將我按住。我驚異地看她時,只見她惶急地看着我。

她又有所要求似的,搖着我的肩。我忽而記得了——

“阿媽,恭喜……。”

“恭喜恭喜!大家恭喜!真聰明!恭喜恭喜!”她於是十分歡喜似的,笑將起來,同時將一點冰冷的東西,塞在我的嘴裏。我大吃一驚之後,也就忽而記得,這就是所謂福橘,元旦闢頭⑺的磨難,總算已經受完,可以下牀玩耍去了。

她教給我的道理還很多,例如説人死了,不該説死掉,必須説“老掉了”;死了人,生了孩子的屋子裏,不應該走進去;飯粒落在地上,必須揀起來,最好是吃下去;曬褲子用的竹竿底下,是萬不可鑽過去的……。此外,現在大抵忘卻了,只有元旦的古怪儀式記得最清楚。總之:都是些煩瑣之至,至今想起來還覺得非常麻煩的事情。

然而我有一時也對她發生過空前的敬意。她常常對我講“長毛⑻”。她之所謂“長毛” 者,不但洪秀全⑼軍,似乎連後來一切土匪強盜都在內,但除卻革命黨,因為那時還沒有。她説得長毛非常可怕,他們的話就聽不懂。她説先前長毛進城的時候,我家全都逃到海邊去了,只留一個門房和年老的煮飯老媽子看家。後來長毛果然進門來了,那老媽子便叫他們“大王”,——據説對長毛就應該這樣叫,——訴説自己的飢餓。長毛笑道:“那麼,這東西就給你吃了罷!”將一個圓圓的東西擲了過來,還帶着一條小辮子,正是那門房的頭。煮飯老媽子從此就駭破了膽,後來一提起,還是立刻面如土色,自己輕輕地拍着胸脯道:“阿呀,駭死我了,駭死我了……。”

我那時似乎倒並不怕,因為我覺得這些事和我毫不相干的,我不是一個門房。但她大概也即覺到了,説道:“像你似的小孩子,長毛也要擄的,擄去做小長毛。還有好看的姑娘,也要擄。”

“那麼,你是不要緊的。”我以為她一定最安全了,既不做門房,又不是小孩子,也生得不好看,況且頸子上還有許多炙瘡疤。

“那裏的話?!”她嚴肅地説。“我們就沒有用麼?我們也要被擄去。城外有兵來攻的時候,長毛就叫我們脱下褲子,一排一排地站在城牆上,外面的大炮就放不出來;再要放,就炸了!”

這實在是出於我意想之外的,不能不驚異。我一向只以為她滿肚子是麻煩的禮節罷了,卻不料她還有這樣偉大的神力。從此對於她就有了特別的敬意,似乎實在深不可測;夜間的伸開手腳,佔領全牀,那當然是情有可原的了,倒應該我退讓。

這種敬意,雖然也逐漸淡薄起來,但完全消失,大概是在知道她謀害了我的隱鼠之後。那時就極嚴重地詰問,而且當面叫她阿長。我想我又不真做小長毛,不去攻城,也不放炮,更不怕炮炸,我懼憚她什麼呢!

但當我哀悼隱鼠,給它復仇的時候,一面又在渴慕着繪圖的《山海經》了。這渴慕是從一個遠房的叔祖⑽惹起來的。他是一個胖胖的,和藹的老人,愛種一點花木,如珠蘭、茉莉之類,還有極其少見的,據説從北邊帶回去的馬纓花。他的太太卻正相反,什麼也莫名其妙,曾將曬衣服的竹竿擱在珠蘭的枝條上,枝折了,還要憤憤地咒罵道:“死屍!”這老人是個寂寞者,因為無人可談,就很愛和孩子們往來,有時簡直稱我們為“小友”。在我們聚族而居的宅子裏,只有他書多,而且特別。制藝和試帖詩⑾,自然也是有的;但我卻只在他的書齋裏,看見過陸璣的《毛詩草木鳥獸蟲魚疏》⑿,還有許多名目很生的書籍。我那時最愛看的是 《花鏡》⒀,上面有許多圖。他説給我聽,曾經有過一部繪圖的《山海經》,畫着人面的獸,九頭的蛇,三腳的鳥,生着翅膀的人,沒有頭而以兩乳當作眼睛的怪物,……可惜現在不知道放在那裏了。

我很願意看看這樣的圖畫,但不好意思力逼他去尋找,他是很疏懶的。問別人呢,誰也不肯真實地回答我。壓歲錢還有幾百文,買罷,又沒有好機會。有書買的大街離我家遠得很,我一年中只能在正月間去玩一趟,那時候,兩家書店都緊緊地關着門。

玩的時候倒是沒有什麼的,但一坐下,我就記得繪圖的《山海經》。

大概是太過於念念不忘了,連阿長也來問《山海經》是怎麼一回事。這是我向來沒有和她説過的,我知道她並非學者,説了也無益;但既然來問,也就都對她説了。

過了十多天,或者一個月罷,我還記得,是她告假回家以後的四五天,她穿着新的藍布衫回來了,一見面,就將一包書遞給我,高興地説道:

“哥兒,有畫兒的‘三哼經’,我給你買來了!”

我似乎遇着了一個霹靂,全體⒁都震悚⒂起來;趕緊去接過來,打開紙包,是四本小小的書,略略一翻,人面的獸,九頭的蛇,……果然都在內。

這又使我發生新的敬意了,別人不肯做,或不能做的事,她卻能夠做成功。她確有偉大的神力。謀害隱鼠的怨恨,從此完全消滅了。

這四本書,乃是我最初得到,最為心愛的寶書。

書的模樣,到現在還在眼前。可是從還在眼前的模樣來説,卻是一部刻印都十分粗拙的本子。紙張很黃;圖象也很壞,甚至於幾乎全用直線湊合,連動物的眼睛也都是長方形的。但那是我最為心愛的寶書,看起來,確是人面的獸;九頭的蛇;一腳的牛;袋子似的帝江⒃; 沒有頭而“以乳為目,以臍為口”,還要“執干鏚⒄而舞”的刑天⒅。

此後我就更其蒐集繪圖的書,於是有了石印的《爾雅音圖》⒆和《毛詩品物圖考》⒇,又有了《點石齋叢畫》和《詩畫舫》。《山海經》也另買了一部石印的,每卷都有圖贊,綠色的畫,字是紅的,比那木刻的精緻得多了。這一部直到前年還在,是縮印的郝懿行疏。木刻的卻已經記不清是什麼時候失掉了。

我的保姆,長媽媽即阿長,辭了這人世,大概也有了三十年了罷。我終於不知道她的姓名,她的經歷,僅知道有一個過繼的兒子,她大約是青年守寡的孤孀。

仁厚黑暗的地母呵,願在你懷裏永安她的魂靈!

三月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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