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漢語學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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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別的論壇看到的,給大家轉過來,看看。可能有些經驗之談現在看有點晚了,不過還是希望對大家有幫助

古代漢語學結

《古代漢語》學結帖

(一) 牢牢抓住八條:

(1)"四到"法

眼到──繁體字,一筆一畫看仔細;只看到一個大概的輪廓不行,如:"壽(壽)"、"剛才(才)"的"才"的繁體。有註解,逐條看。"不求甚解",至少學語言課不行。

口到──寓記憶於吟哦,培養"語感"。西諺:"與其記在心間,不如記在脣邊。"運動記憶不易忘。

心到──用心記,記特殊音義,記特殊句型等等。多思。"子曰:'學而不思則罔'"(《論語為政》)。"好學深思,心知其意"(《史記五帝本紀》)這八個字是古今多少學問家成功的共同祕訣。

手到──記筆記,並及時地加以整理;做卡片,定期分類,努力探索事物的內在規律;有生字,要勤翻工具書。

(2)以文選為中心

"語言就包含在言語作品中。"我們要精熟上百篇周秦漢的源頭範文,做到能正確誦讀、解釋、翻譯;要熟悉到隨便舉出其中的一個詞語或一個句子,立刻就能記起是哪一篇裏的。首先練好這一項基本功,然後再談"深造"二字。

(3)以詞彙為重點

語音、詞彙、語法這三要素中,詞彙的變化最快,須特別注意。對於古今詞義不同的詞,尤其是那些"微殊"的,要細心辨析,留心記住。讀古書誤解往往在這些詞上頭。如"信"、"書"(《世説新語雅量》"謝公與人圍棋")……一年中,我們要紮實地掌握  600個左右常用詞;對這些常用詞的常用義項,要相當熟悉。我們結合文選講解一些,大量的還要靠大家課外自己看教材,研究、歸納。`

(4)以常規語法為次重點

這就是説,對於文選中出現頻率較高的古漢語語法現象,也要給予相當的重視。關於語法體系,先學通一家,再博採眾家之長;不要一上來就搞一個大雜燴。

(5)逐步掌握通論

要以歷史主義的觀點,用對比研究的方法,從個別認識一般,把感性認識逐步上升到理性認識,達到掌握古漢語的一般規律。説得具體些,就是對於古今漢語在詞彙形式、詞義內容、詞性活用、虛詞用法、語法結構等方面的異同,都要有較為全面的認識。這樣,閲讀古書時才能舉一反三,觸類旁通。

(6)認真做好口頭的、筆頭的各種練習

口頭的練習有朗讀、背誦等,筆頭的練習有做讀書筆記、注音、釋義、翻譯、語言要點分析、名詞解釋、古文賞析、小論文等。

(7)要培養自己濃厚的興趣

有興趣才會自覺地預習和温習,有興趣才會鑽得進,也才會有創見。人,大概只有吃糖果的興趣是不用怎麼培養就有的,其他的興趣則一般都要經過強化培養的。地質隊員翻山越嶺採標本,對冷冰冰的石頭有那麼濃厚的興趣,是因為他們有着強烈的事業心。如果我們想到只要闖過了文字關就能為人民掌握更多的知識,學習古代漢語的幹勁自然就大了。"文字關"也是一種"關",紅軍長征過婁山關是靠浴血奮戰打下來的;老子出關也是寫了五千字的《道德經》的。過關總要付出代價。但我們付出的是辛苦,收穫的卻是成功的喜悦。待到我們經過艱苦的努力,終於闖過了文字關,從而在古代文獻閲讀和研究的領域裏可以自由地馳騁,不斷領略到古典藝術的勝境,並自己放出眼光進行美學的分析,或作古代語言的研究,或在創作中成功地繼承了某種藝術形式時,那將是多麼快樂的事情呵!

(8)四字訣:

勤──勤勉,見縫插針,不怕辛勞,孜孜以求。

謹──嚴謹,一絲不苟,多聞闕疑,認真繼承。

精──精通,熟讀精思,精益求精,升堂入室。

進──前進,深造有得,勇於創新,追求完美。

(二)掌握一串鑰匙:

拎出文言文的十幾個學習要點,作為打開文言寶庫大門的一串鑰匙。它們是:

1. 通假字 本有其字,若古人臨文時用同音或音近的字來代替它,那麼這個用來暫代"本字"的字就叫做"通假字"。如:趙王少,不能蚤起。蚤,通"早",早早地。

2. 古今字 在某個意義上先後產生的兩種字形,先出現的是"古字",後起的是"今字"。如:寒暑易節,始一反焉。反,回來。這個意義後來寫作"返"。

3. 異體字 一個字的正體之外的寫法。如:涙,同"淚";愬,同"訴"。

4. 破讀字 因詞性改變或意義轉變而引起讀音改變的字。如:好學、王天下、衣褐等。

5. 詞類活用 在上下文中甲類詞臨時用如乙類詞。如:糞土當年萬户侯。糞土,名詞用如意動。

6. 詞序 前賓語、動量表示法等。如:吾誰欺? 未之有也。 [三]思而後行。

7. 雙賓語 (1)動詞+間接賓語+直接賓語,如:語之故;

(2)動詞+直接賓語+間接賓語,如:問之客。

8. 非支式 即非支配關係的動賓結構式,其形式的賓語,實質是補語。如:而誓〈之〉曰:"……"誓之,向她發誓。

9. 被動式 "於"字式、"為"字式、"見"字式、"被"字式等。

10.實詞、詞組 聯綿字、偏義複詞…

11.虛詞 如之、其、者、所、以、於、而、則、焉、乃等。

12.省略 承上省或探下省主語、賓語、動詞、介詞等。

13. 修辭 如比喻、比擬(擬人或擬物)、誇張、對偶、排比、用典、反語、反詰、設問、借代、反覆、層遞、互文等。

14. 文體 如散文中的史傳文(編年體、紀傳體、紀事本末體、雜史)、雜記文(遊記體、筆記體……)、説理文(語錄體、史論體、寓言體……)、應用文(書信體……)等;韻文中的風體詩(詩經),騷體詩(楚辭),漢魏六朝古詩(樂府、歌行),古體詩(古風)中的七古、五古、古絕,近體詩(格律詩)中的七律、五律、排律、律絕,詞,曲等;駢文(駢賦、連珠、對聯)等。

15. 特色與表現手法 如對比、烘托、鋪墊、暗示、象徵、白描、夾敍夾議、託物言志等。

16. 同源字 具有一個共同的概念義而讀音又相同或相近的兩個字或幾個字。如:君子於其所不知,蓋闕如也。闕,與"缺"同源。

學生在老師的指導下真正掌握了這串鑰匙,也就掌握了研讀文言文的主動權。學生依照新編《古代漢語》教材的示範,在解剖了數十篇文選的語言要點之後,就能實實在在地把握文言文的語言特點,從而順利地闖過文字理解關。

古代漢語學結 [篇2]

學習古代漢語,這個問題分以下五方面來談:一、歷史觀點的樹立;二、感性認識與理性認識相結合;三、詞彙學習的重要性;四、語法的學習;五、學習的具體措施。

一、歷史觀點的樹立

我們都知道語言是發展的,它隨着歷史的變遷而變化,但同時它也不可能變化得很大,因為它一方面有發展,一方面還有它的穩固性。因為有繼承,所以幾千年前的漢語和現代漢語有許多共同處,這是繼承的一方面,但它也有發展的一方面,這就是古代漢語和現代漢語有所不同。因此,我們學習漢語首先須樹立歷史觀點,知道它有相同,有不同,有繼承,有發展,這對我們學習漢語是有很大好處的。

現在就詞彙方面來談,詞彙方面也是有繼承有發展的。那末我們對語言的發展要注意什麼問題呢?如果是很大的不同,容易發現,也容易知道它不同。古代沒有的東西,現在有的,語言的表現就不同。如現代的飛機、拖拉機以及各種科學和工具,都是古代所沒有的,當然它就不同;還有些東西是古代有現在沒有的,因為古代有許多風俗習慣和工具,都是現在所沒有的,所以不可能在現代漢語中找出從前古老的詞彙來,這種大不相同的地方,大家都容易注意到。但是,有些並不是大不相同,而是大同小異,古代的和現代的看起來好象是一樣的,可是真正仔細考察起來,卻並不一樣。為什麼呢?因為現代漢語是從古代漢語發展來的,兩者不可能有很大不同。剛才説的很大的不同,只是小部分不同,大部分都是大同小異的。因為從古代來是有繼承的一面,但由於時代的不同,它也有發展的一面,所以我們學習古代漢語,特別要注意又同又不同、大同小異的地方。

現在舉例來説:“睡”字不但現代有,古代也有,古書上的“睡”字似乎也好懂,也沒有問題。可是仔細一看,卻並不完全一樣。“睡”字在漢代以前,是坐着打瞌睡的意思,和躺在牀上睡覺的意思不同。《戰國策·秦車》中説:蘇秦“讀書欲睡,引錐自刺其股,血流不止。”他這句話的意思是説:蘇秦一面讀書,一面想打瞌睡,於是他用錐子刺他的大腿,他就醒了。這個“睡”就是打瞌睡的意思。因為讀書是坐着的,他並不想睡覺,而只是因為感到睏乏想打瞌睡,所以用錐子刺他的大腿。如果説他讀書時想睡覺,那豈不説他太不用功了。又如,《史記·商君列傳》:“衞鞅語事良久,孝公時時睡,弗聽。”這句話是説衞鞅和秦孝公談話,秦孝公不愛聽他的,所以説孝公時時打瞌睡。這個“睡”字如解作睡覺就不對了。因為他們儘管是君臣關係,秦孝公也決不會如此不禮貌,竟躺在牀上睡起覺來了。所以,每一個詞的意義都有它的時代性,它隨着時代的變化而改變,這一點很重要,因為換了時代後,我們就不能以老的意義去看它了。例如唐朝杜甫的《彭衙行》中有一句話:“眾雛爛漫睡,喚起沾盤餐。”是説小孩們隨着大人逃難,到了一個地方後,孩子們困極了,倒在牀上睡得很香。如以漢朝以前的意思來講,説孩子們打瞌睡,那就不通了,因為要説小孩們打瞌睡,就不能睡得那麼香。

池塘的“塘”字在唐朝以前的一般意思也和現代的很不一樣。原來的“塘”字,是指在河旁邊防水的堤而言,唐詩崔灝《長幹行》中有“君家何處住,妾住在橫塘”之句,句中的橫塘是地名,一定是在堤的旁邊,她決不會住在池塘裏。又如謝靈運的《登池上樓》中有“池塘生春草,園柳變鳴禽”之句,這裏的“塘”就是堤的意思。説春草生在堤上是可以的,決不能説它生在池塘裏。總之,“塘”字在唐朝時的意義和現在的意思不一樣。

又如,“恨”字在漢朝以前,一般的不講作仇恨的意思,只當遺憾的意思講。在古代,恨和撼是同義詞。諸葛亮在《出師表》中説:“先帝在時,每與臣論此事,未嘗不歎息痛恨於桓靈也。”這句話是説,劉備在世時,常談到漢桓帝、靈帝時寵信宦官的事,感到悲痛與遺憾。這裏的“痛恨”,不能用現在的“痛恨”來解釋,因為桓帝、靈帝都是漢朝的皇帝,諸葛亮怎能痛恨皇帝、罵皇帝呢。

書信的“信”字。在漢朝以前,寫信不説寫信,説“作書”或“修書”。當時“信”就叫“書”,帶信的人才叫“信”,如帶信的使臣叫“信使”,所以在古代,“信”和“書”的意義不同。《世説新語·雅量》中“謝公與人圍棊,俄而謝玄淮上信至,看書竟,默然無言。”是説謝安正與人下圍棋時,他的侄子謝玄從從淮上派人來了,謝安看信後默默無言。這裏面有書有信,“信至”的“信”和“看書”的“書”的意思不一樣。

“僅”字在唐朝時和現在的意義不但不一樣,且相反。現在的“僅僅”是極言其少,而在唐時,則極言其多,有“差不多達到”的意思。杜甫在《泊岳陽城下》中説:“江國逾千里,山城僅百層。”他説當時的山城差不多達到一百層,是很高的意思,不能拿現在的説法,説它僅僅一百層,這樣就不通了。

韓愈在《張中丞傳》中説:“初守睢陽時,士卒僅萬人。”就是説他在安祿山造反鎮守睢陽時,守城的士兵差不多達到一萬人,他都認識他們並能叫出他們的名字,這是很了不起的。如以現代的解決,説僅僅一萬人那就不對了。

從詞的意義的變化,可以看出歷史觀點的重要。我們要研究古今這些詞的意義的異同,哪些相同,哪些不同,應該搞得很清楚。因為看古書,太深的字不怕,我們可以查字典得到解答。如“靝”字,這個字太深,但我們從《康熙字典》上可以查出這個字就是道家的“天”,一點也不難。又如“墬”字,這個字也很深,但是我們一查《辭海》,知道它就是“地”字。所以説,難字難不倒我們,容易的字,倒易迷糊。剛才舉的許多字,都是很容易的字,每人都認識它,由於太熟悉了,所以古今的不同就容易忽略,容易放過,這樣使我們讀古書讀得半懂半不懂,實際就是不懂,那就有點象我們讀日文,許多字我們認識,就是不懂它的意義。當然讀古代漢語不能與讀日文相比,但是一點是相同的,那就是不要以為字很熟就懂得它的意義了。所以説,我們必須要樹立歷史觀點。

二、感性認識與理性認識相結合

怎樣來學習古代漢語?這有種種不同的方法,效果也不一樣。一種是重視感性認識,古人就採取這種方法。古人學習一篇文章,強調把它從頭到尾地來熟讀和背誦。古人讀書從小就背誦幾百篇文章,重視感性認識。學校成立以後,尤其是五四以後,逐漸喜歡講道理,解放以後,更要求講規律。不管講道理和講規律,都是重視理性認識。這兩種辦法到底哪一種好?我認為兩種辦法都好,兩者不能偏廢,不能單採取一種辦法。特別現在大家學習古代漢語,很急躁,想很快學好,容易偏重理性認識,要多講道理多講規律。我認為單講規律,單講理性認識,沒有感性認識,是不對的。古人幾千年來學習漢語的經驗是講求背誦,這種讀書的方法似乎是太笨,其實並不笨。現在有些青年説,古代漢語難懂,好象比外語還難懂。這話過分了一些,無論如何古代漢語不會比外語難懂,可是其中也説明一個問題,那就是説,我們要以學習外文的方法去學習古代漢語。學外文的經驗,首先強調記生字,還要背誦,把外文念得很熟,然後看見一個字、一個詞、或讀一本書,馬上能瞭解它的意思。最高的程度,就是看書不查字典,舉筆就能寫文章,説外語時腦子裏不用中文翻譯,隨口而出。過去普通懂外文的人説外國話時,先考慮中文怎麼説,然後再翻成外文;外文程度好的人,就不需要先在腦中翻譯,可以直接用外文來想。學習古代漢語的經驗和學外語的經驗差不多。我們要能看到字就知道這字在古代怎樣講,用不着想這個字或這句話在現代是怎樣説,在古代怎麼説,就好象已經變為古人的朋友,整天和古人在一起談話似的,這樣的效果就很好。

古代人學習古文,不但讀的是文言文,而且連寫的都是文言文。他們對家裏人説的是一種話,關在書房裏説的是另一種話,他對古人説古人話,甚至還對朋友説古人話,慢慢地訓練成為能説兩種話的人,就成為語言學中所謂“二言人”。這種人精通兩種話,説哪一種話都用不着想。比如一個孩子是四川人,家住在北京,他在家裏講四川話,在學校裏講北京話,兩種話都能説得很好,這種人很不少。我們學習古代漢語也需要培養這種人,就是現代漢語和古代漢語兩樣都精通,拿起古書來好象跟古人在談話,不象現代人,等到拿起《人民日報》時,又變為現代人了,這樣就容易學好。所以現在連中學都逐漸鼓勵背書,這並不是沒有理由的。背書就是重視感性認識,是有效果的。我們原來向同學們提出背誦時,大家表示歡迎,後來因為沒有時間,有困難,他們就又説:“不要背古書了吧,因為古人的思想不對頭,有毒素,念熟了容易受他的影響。”我認為不能這樣説。因為我們現在選讀的古文,大都是思想健康的,即使有一點兒毒素也沒有什麼可怕,因為我們還有馬列主義這個思想武器嗎?還怕封建思想的毒害?我怕鬥不過它嗎?所以我們讀古書還要背誦,強調感性認識。我們認為要有足夠的感性認識,才能提高到理性認識。

我們學習古代漢語,找出一條經驗,就是要把三樣東西結合起來學習。一是古代漢語文選,二是常用詞,三是古漢語通論。我們要把常常見面的詞記熟了,學古代漢語和學外語一樣要記生字。古代漢語大概有一千到一千二百個常用詞,把它象學外文記生字那樣地記住,大有好處。不要記那些深奧難懂的字。從前教和學古代漢語的人都走錯了路,專記那些生僻的字。如那時小孩子喜歡找一個難懂的字去考老師,這樣做是沒有好處的。我們應研究那些在古書中最常見的字。那些不常見的字,你研究它有什麼好處呢?同時常用詞中,我們還要記它常用的意義,那些生僻的意義,可以不記它。比如一個字有五個常用的意義和五個生僻的意義,那我們就要去記那五個最常用的意義。所以我們要搞常用的、普遍的,不搞那些特殊的、奇怪的。同學們認為記常用詞很有用處,因為一個常用詞一般在這裏是這個意義,在別處一定也是這個意義。要不是這種情況的話,那就要另作處理了。譬如稍微的“稍”字,這個字現代和古代的意義不一樣。“稍”字在古代當做“漸漸”講。《漢書》裏有一句話:“吏稍侵凌之”,是説一個人做官很老實,連衙門裏的小官吏,都漸漸地欺他老實。這裏“稍”字就含有漸漸地、得寸進尺地去欺負他的意思。如解作“稍微”的話,就不對了,因為不能説稍微地去欺負他。直到宋代,“稍”字還是這個意思。蘇軾的詩中有“娟娟雲月稍侵軒”之句,是描寫他從一個地方回家時看見月亮慢慢升上去,漸漸侵入窗户中的景色,是非常富於詩意的,如果説月亮“稍微”侵入窗户時,就完全沒有詩意了。這樣我們如掌握了“稍”字這個常用字的詞義後,到處就能用“漸漸”來解釋它了。

再説“再”字在古代漢語中當兩次講。“再來”就是來兩次,“再會”就是會兩次。所有的“再”字,都當這講。古代漢語中的“五年再會”,如現代漢語來講,是説五年後再見。古代漢語則解作“五年之內會面兩次”。兩者差別多大!所以如果掌握了常用詞的詞義,就到處用得上了。

古漢語通論,就是講理論、講道理、講規律。講古代語法、語音、詞彙以及文字學的一些道理,來幫助我們深入地瞭解古代漢語。三部分中的文選是感性知識部分,古漢語通論是理性知識部分,常用詞既是感性又是理性,説它是感性,就是説它當生字來記,説它理性,就是掌握詞義後到處可用,也可説掌握它的規律。把古代漢語分為文選、常用詞、古漢語通論三部分,把理性知識與感性知識好好結合起來。此外,我們還要強調自己動腦筋,想問題。這樣的要求是比較高一些,可以提出,但不要對一般同學提出這要求。古代漢語怎樣能懂呢?把很多的文章湊起來,加以分析、概括、領悟,就能懂了。如“再”當兩次講,就是從每一篇有“再”字的文章中去領悟它的意義是否一樣,當你發現所有的“再”字當兩次講時,你就恍然大悟,知道這個“再”字當兩次講了。所以這是領悟處來的、歸納概括出來的。因為它是客觀存在的東西,你從許多文章中加以研究、分析、概括,真的意思就找出來了,比查字典還好。因為字典本身有缺點,如《辭源》、《辭海》、《説文解字》等,都是以文言文來解釋文言文,看了以後仍不懂,等於白看了。

另外,字典中的解釋並不都很完善,還有待我們的修正和補充。如“再”字當兩次講,在《説文》中是講了,普通字典就沒有這樣解釋。所以要我們自己去悟它,琢磨它,就可以搞懂這種道理。

再以學外文為例,要學好不能單聽老師講,還要自己動腦筋去悟去領會它。特別中國人學歐洲文字,它和我們中文很不相同,有些地方是我們特別要注意的,是書本所沒有講的,是需要我們領悟出來的。學漢語也是如此,我們不但懂了,而且還要悟出道理來,這就是創造。一方面我們學懂了,而且還做了研究工作,所以説感性認識和理性認識相結合是很重要的。

三、詞彙學習的重要性

學習語言有以下四個方面:一是語音,就是這幾個字怎樣念;二是語法,就是句子的結構。如説“我吃飯”,有的國家和民族就不是這樣説,如日本人説“我飯吃”。又如“白馬”,我們許多少數民族説成“馬白”,等於我們説“白馬”。總之,句子的結構都有一種法則,這就叫語法。三、詞彙是一切事物、行為和性質的名稱。如“天”字,英語説成sky,俄語讀成heσo,都不相同。第四是文字,是語言的代表。假如文字不算在內的話,那末我們學習語言就只有三個要素:語音、語法和詞彙。

語音問題不大,因為我們讀古書不一定要學古人的讀音,但是我們也要知道古今讀音的不同。如“人”字,北京音讀“ren”,上海音白話讀作“nin”,文言讀“zen”。據我們的研究,古人“人”字的讀音和上海白話的“nin”差不多。這種東西對於我們學習古代漢語來講不太重要,古人讀音可以讓專家去研究,我們一般仍按北京音去讀,上海人就按上海音去讀好了。

語法比較重要,但不是最重要的一種,我們過去教古代漢語常常有一種誤解,以為語法講-法則,只要把古代漢語的語法研究好了就等於掌握了規律,完成學習古代漢語的任務了。其實不然,因為語法有很大的穩固性,它變化不大。如“我吃飯”,在古代和現在差不多。特別是比較文的話,如“抗震救災”,從古代到現在都一樣。語法變化不大,所以我們放棄了詞彙不研究,專去研究語法還是不解決問題。再説我們的前輩學古文,也不是從語法入手,他們都是念得很熟,能背誦,那時恐怕還不懂什麼叫語法,可是他們學習得比我們現在一般人還好。所以我們應着重在詞彙方面。我們不能象學外語語法那樣,因為外語的語法和我們的差別太大,不學好是不行的。我們現代漢語和古代漢語差別不大,所以我們學習的重點應放在詞彙上面,要注意詞義的古今異用。首先我們要攻破詞彙關,特別是要掌握常用詞。我們常有這種想法,感到古人的詞彙很貧乏,不夠用,不象我們現在那樣的豐富。應該説現代漢語的詞彙比過去豐富,但不能説古代漢語的詞彙很貧乏。我們應該注意古人的許多概念分得很細,可是由於我們不瞭解,把它混同起來了而感到貧乏,其實在某些地方,比我們現代分得還細。例如,古人説青、赤、黃、白、黑五色,是正色。此外,還有別的顏色,如青黃加起來成為綠色,白色加青色成為碧色,赤色加白色成為紅色,黑色加赤色成為紫色。從顏色來看,分得很清,不簡單。再以紅色來講,紅有粉紅、大紅,古人卻只有紅色,是不是因為沒有粉紅而覺得貧乏了呢?其實不然,古代大紅叫赤或叫朱,粉紅才叫紅。《論語》中孔子説:“紅紫不可為褻服。”因為紅紫不是正色,赤才是正色。“紅旗”是用現代漢語説的;日本《赤旗報》的“赤旗”兩字,倒用的是我們古代漢語。但是,從詞義講,我們要注意時代性。紅在古時作粉紅講,但到唐朝時卻當大紅講。如白居易的詞中説:“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這裏的“紅”就是大紅,和現代的意義是一樣的了。再講藍色,古人叫青。青草的“青”,青天的“青”,就是藍色的意思。所以我們不能説古人沒有藍色的概念,不過它是以“青”字來表示罷了。古時的“藍”,不當藍色講。“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這個成語中的“藍”是染料,用它來染絲棉織物時,它的顏色是藍的。它的意思是説:青色從染料中出來,而它的顏色卻勝過染料本色。如解作青色出於藍色,且勝過藍色,這就亂了。剛才講過白居易詞中的“春來江水綠如藍”,其中的“藍”,也不是青色,是説水色綠得好象染料一樣,並不是説綠色比藍色更綠,反則不象話了。由此可見,古人的概念還是分得很細,由於我們不注意,瞭解得不夠,所以覺得古人的詞很多,可用起來意思卻是一樣而顯得貧乏了。其實我們真正深入地去進行研究時,就會發現古人的概念是分得很細的,有些比較我們現在還細。

現在來講幾個字:“寢”“眠”“卧”“睡”“寐”“假寐”。這幾個字,雖然同是與睡覺發生關係的概念,可是分得很細。“寢”是躺在牀上睡;“卧”是倚着矮桌子睡;“眠”是閉上眼睛,沒有睡着;“寐”是閉上眼睛,沒有知覺,也就是睡着了的意思。古人説“眠而不寐”,就是閉着眼睛沒有睡着。“睡”是坐寐的意思,就是坐在那裏睡着了;它和“寢”不同,因“寢”是躺在牀上睡的。“假寐”就是不脱-衣冠坐在那裏打瞌睡。單從上述有關睡覺的概念來説。已分為六類,由此可知古人的概念還是分得很細的。

現在再舉“項”“頸”“領”三字為例。這三個詞的概念在古代漢語中也分得很細。“領”是指整個脖子。如“引領而望”是説伸長着脖子在遠望;“首領”是腦袋和脖子的總稱;“項”是指脖子的後部。古人的成語“項背相望”是説:一個跟着一個在走,後面的人望着前面人的“項背”,如説“頸背相望”那就不對了,因為在背後的人是不能望見前面人的頸子的。如説“領背相望”也不好,因為沒有説清楚後面的人望着前面人的“項”。“頸”一般是脖子的前面。古人説“刎頸”是自殺的意思,如楚霸王項羽刎頸自殺了,不能説“刎項”,因為“項”是在後面的,那就自殺不了。所以古人對詞的概念在有些地方是分得很細的,不能説它貧乏,相反地,在某些概念上倒是分得很清楚的。

再舉例來説,關於鬍子的問題,古人分為“須”“髭”“髯”三個概念。口下為“須”,脣上為“髭”,兩邊叫“髯”。關公的髯很長,所以叫“美髯公”。總的名稱,也可以用“須”字。我們現在沒有這樣豐富的概念,不管是上面的、口下的、兩旁的都叫作鬍子。概念的多少,分得細不細與時代的風俗習慣有關。“須”“髭”“髯”之分,因為古時男子多數留須,所以需要加以區別。現在我們留鬍子的人少,不需要分得這樣仔細,統稱為鬍子就可以了。還有,在我們古書上,豬、馬、羊、牛的名稱種類很多,就是因為在畜牧時代,對初生的豬、一歲的豬、二歲的豬的名稱,都需要分開,才能講得清楚。所以説,一個時代跟一個時代不同,一個民族跟一個民族不同,因此也就不能簡單地説古人的詞彙是貧乏的。這是講詞彙的第一個問題。

前面提到,古人的詞彙不貧乏。在日常生活中用到的詞,古人都具備。照斯大林的講-法,這叫作基本詞彙。在日程生活中用到的詞,就概念來説,古人都有,不過他們所用的詞跟我們現在不完全一樣。比如“紅”的概念,古人也有,不過用“赤”字來表示。現在的“睡”字,古人則用“寐”字。“睡醒了”,古人也有“醒”的概念,不過是用了“覺悟”的“覺”或“寤”字。這個“醒”是後起的字,上古時代沒有。我們現在講“睡覺”,在古時只是“睡醒”的意思。上古時代沒有現在的“淚”子,這自然不能表明古人沒有“淚”的概念,上古時代,用“涕”字來表示。《詩經》有句話:“涕零如雨。”是説眼淚留下來象雨一樣。如果我們不瞭解它的意思,把它當成“鼻涕”的意思,那就會解釋成“鼻涕留下來象雨一樣”。這就不對了。那麼,古人用什麼字表示鼻涕呢?是個“泗”字。《詩經》有“涕泗滂沱”的話,是説眼淚、鼻涕一起留下來。還有上古時代,沒有“睛”字,這個“睛”字,用現在的話説,就是眼珠子。古人有“眼珠”的概念,是用“眼”字表示的。所以伍子胥死時,他曾説過把他的眼挖出來,掛在城門上的話。那時説挖眼就是挖眼珠的意思。那末古人用什麼字來表示“眼睛”的概念呢?這就是大家所知道的“目”字。這個“目”字,現在還用。再有“高低”的“低”字,上古時候也沒有。那時用“下”字表示“低”的概念。古書中常常由“高下”的説法。孟子曾説過:“如水之就下”,即水往低處流的意思。根據以上所説,我們可以肯定地説,現在的一般概念,古人都有,至於用什麼詞來表示,那和現在不一樣。

關於古代詞彙,現在我們好象懂得,但又不一定真懂。要注意,有些詞,不要以為講得通就算對。講通了有時也會出錯。有時講起來似乎不會有什麼問題了,其實不然,恰恰還有問題。剛才提到蘇東坡的詩句“娟娟雲月稍侵軒”,其中的“稍”字作“稍微”講,也能講得通,但這樣的講-法不對。另外,“時不再來”這句話,出在《史記·淮陰侯列傳》,那裏説:“時乎,時不再來。”“時不再來”這四個字,大家都認識,用現在的話解釋,就是“時間不再來”,這樣講好象不難懂。其實這樣結束是不對的。“時”不作“時間”講,而是“時機”的意思。“再”是兩次,“再來”是來兩次。整句話的意思是“時機不會來兩次”。可見講通了的未必就是對的。再舉個例子,《史記·萬石張叔列傳》有“對案不食”的話,這好象容易懂,“案”是桌子,“對案不食”就是對着桌子吃不下飯。因為當時萬石君的兒子作錯了事,萬石君很傷心,吃不下飯,他兒子因此就悔過。所以這個故事中錯用了“對案不食”的話。但要知道,漢朝時候沒有桌子,古人是“席地而坐”的。“案”這裏不能當桌子講,是一種有四條腿的托盤,可以用來放飯菜。古人吃飯時,就把飯菜盛在托盤裏,因為它有四隻腳,可以平放在地上。“對案不食”,是説對着盛放着飯菜的托盤,吃不下飯去。這樣講就對了。如果這裏把“案”講成桌子,雖然也能講得通,可是在別的地方就講不通。語言是有社會性的,一個詞在這裏這樣講,能講得通,在別的句子裏講不通。“舉案齊眉”這個成語裏,把“案”講成“桌子”,那就講不通。“舉案齊眉”的故事是説從前的夫妻二人,丈夫叫梁鴻,妻子叫孟光,他們相敬相愛。孟光給她丈夫送飯,把盛飯菜的盤子舉得和眉一般齊。“案”只能解釋為“盤”,如果要講成桌子,那孟光一定舉不起來了。總而言之,對古人用詞,要有敏感,要仔細分析,要從大量的材料中進行概括,進行比較,通過自己的思考,把它弄清楚。單純地靠查字典,那是不夠的。

四、語法的學習

剛才講到,語法沒有詞彙那樣重要,因為古今的語法變化不大。但這不等於説,古今語法沒有變化,也不等於説我們可以不必學古代漢語語法。

關於古代漢語語法,我想可以找些書看看。比較通俗的有楊伯峻的《文言語法》。因此我不詳細講了,只能舉些例子説説。

常常由人提到,在否定句中有個詞序問題。所謂否定句,是指含有“不”“莫”這一類字眼的句子。比如“不知道我”,古人説的時候,要把詞序顛倒過來,説成“不我知”。這就是説,在否定句中要把賓語提到動詞前面去。還有“你”字,古代説成“汝”。“他”字説成“之”,“自己”説成“己”。這一類都是代詞,在否定句中,如作賓語用,一律提到動詞前面,説成“不我知”“不汝知”“不之知”“不己知”。這可以説是一條規律,用得很普遍,幾乎沒有例外的情況。

疑問句中的賓語,也要提前。不過這裏有的限制,賓詞必須是代詞。比如“何”字,是個代詞,它在“爾何知”這句話中作賓語用,需要提到動詞前面。如果不提前,説成“爾知何”,那不合語法。有個成語“何去何從”,意思是離開什麼,追隨什麼。這個“何”字也在動詞的前面。《孟子》中有句話:“先生將何之。”“之”者,往也,是“去”的意思。這個“何”是動詞“之”的賓語,需要提前。上古時候,“往”字不帶直接賓語,因此這句話不能改成“先生將何往”。何以見得?這可用《孟子》中另外一句話作比較説明。《孟子》中有句話説:“天下之父歸之,其子焉往。”這個“焉”字作“於何處”講,而“於”是介詞,所以“焉”能當“往”的間接賓語用。

學習古代漢語語法,要仔細進行分析。賓語要提前,得有條件,那就是必定在否定句、疑問句的情況下。另外,賓語必須是代詞,如果普通名詞,那就不能提前。比如説“不騎馬”,就不能説成“不馬騎”。“知我”,不能説成“我知”,因為這不是否定句。如果學習時,忘了這些條件,那就容易出錯。《論語》中説:“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意思是不怕人家不知道自己,只怕自己不知道人家。這句話中,“不己知”中的“己”字,提到了動詞前面,“不知人”的“人”卻沒有提前。這些地方都值得注意。語法方面有很多問題值得研究,有的可研究得很細。不妨再舉個例子。“之”和“往”有分別,“之”本來是“往”的意思,但從語法上看,“之”不等於“往”,其中有差別。“之”的後面可以帶直接賓語,而“往”則不能。比如説到宋國去,可説“之宋”,到齊國去,可説“之齊”,但不能説“往宋”、“往齊”。總之,關於學習古代漢語語法,因受時間的限制,不能多講。上面所講的,只想説明一個問題,那就是我們也要注意學習語法。

五、學習的具體措施

提到具體措施,首先是要拿出時間,慢慢地學。應當循序漸進,不能急躁,不能企圖一下子就學好。這就是所謂欲速則不達。學外國語,有所謂“俄語一月通”,一個月內學通俄語,那種學法是不會學得牢固的。學習古漢語也一樣,不能企圖一兩個月學好。我們説,學古漢語,學一二年不算多。北大學生,每週學四小時,學二年,還只能學到一般的東西,談不到學得深透。學習不能速成。我知道大家想學得快學得好,希望能講些規律,以為掌握了規律就算學好。規律是需要講的,但不能把規律看得很簡單。學習語文是個反覆的過程,快了不行。比如給古書斷句,很不簡單,常常有點錯的情況。點錯的或點不斷句的,那他一定不懂書的意思,就算是點對了,也還不能説他就一定懂。同學們常點不斷句,他們提出問題,問怎樣點才能點得對。這就涉及到掌握規律的問題。不會斷句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有詞彙方面的原因,有語法方面的原因,還有不瞭解古時風俗習慣的原因,等等。可見規律是很複雜的。如果只是講規律,不從感性知識方面入手,那是不行的。兩者應結合起來。剛才有人提了這樣那樣的問題,我想總的回答一句,就是學得多了,才能逐漸積累起來,積累多了,問題就解決了。要不然,一個一個問題解決,零星瑣碎,而且還達不到自己的願望。那麼,究竟怎麼辦呢?我看要多讀些好文章。可以讀讀《古文觀止》,這書市面上有賣的,其中一共有兩百多篇文章,不要求都讀,可以少讀些,讀三五十篇就可以。要讀,就要讀些思想性較好的或自己愛讀的文章,最好能夠背誦,至少要讀熟此外還可念些詩,讀讀《唐讀三百首》。三百首太多,不妨打個折扣,也挑選些思想性好、愛讀的詩讀讀,讀一二百篇也就可以了。要讀得熟,熟能生巧。所以學古漢語的最基本要求,就是念三五十篇古文,一二百首唐詩。寧可少些,但要學得精些。

另外,要學些常用詞,這也很重要。關於常用詞,只要認真學,是容易掌握的。那些過深的詞,可以不必學它。如果要求高些,還可以念些較深的書,如《詩經》、《論語》、《孟子》。可以先念《孟子》,再念《論語》,這兩部書都比較淺。《詩經》稍難些,可以最後學。前兩部書可整個念,最末一部可以念選本。《論語》可以選用楊伯峻的《論語譯註》,《孟子》可讀蘭州大學中文系編的《孟子譯註》,《詩經》可以採用餘冠英的《詩經選》。除此以外,在學習方面還有更高的要求,這裏就不多講了。

諸位都是機關幹部,各人的情況不一樣。大家可能不會有很多時間學古代漢語,那就不妨少學些。諸位讀古文,可能有困難,就是看了註解,也不一定全懂。要慢慢地學。有個函授學校,可以幫助諸位解答一些問題,下次王泗原同志還準備給諸位講古文。當然不可能講得很多,只能起一些示範作用,主要還得靠自己去學。我想只要能熟讀,即使不懂也沒有什麼問題。現在有個嘗試,國小生讀古文,準備他們學不懂,這沒有關係,只要熟讀了,慢慢地就會懂的。這些話與剛才講的要仔細地讀,好象有矛盾,其實這裏沒有矛盾,剛才説的那些,都是從較高的要求提出的。我們不要有懼怕的心裏,因為古漢語中,一定有容易懂的地方。能懂一些,就會培養出興趣來。有了興趣,就能慢慢地讀通古文。北大的學生在學校要學二年,諸位不妨讀它三年或更長的時間。我相信你們是一定能夠學得好的。這也算是我對你們的希望吧!

古代漢語學結 [篇3]

一、什麼是古代漢語

什麼是古代漢語呢?就是古代的漢語。中國古代的語言,是一個比較廣泛的概念。古代語言應該是分時代的。因為從兩千多年前到現在,經過一個一個時期的發展,有時代性,從《尚書》、《詩經》到《水滸》、《紅樓夢》,都是古代漢語。這麼看,範圍就很大了。我們高等學校開的古代漢語課,要照顧那麼大的面,就不好教了。所以,我們教的古代漢語沒有那麼大的範圍,只是教的所謂“文言文”,又叫做“古文”,當然也有些古詩。為什麼要這樣呢?這有一個道理。因為,儘管口語在歷史上有很大發展,可是人們寫下的的文章還是仿古的文章。由於古時候知識分子寫文章需要模仿古文,所以即使在唐宋以後,還是模仿先秦兩漢的文章。從這個角度看,我們講的古代漢語範圍就窄得多了。古代漢語課學習和研究的對象是一個以先秦口語為基礎而形成的上古漢語書面語言,以及後代作家仿古的作品中的語言。這就是我們講的古代漢語。

二、學習古代漢語的必要性

我們要繼承豐富的文化遺產,就要讀古書;念古書就要具有閲讀古書的能力,所以我們必須學習古代漢語。比如研究古代文學,當然要學習古代漢語。比方我們要研究文學史,有古代的詩歌、古代的散文……沒有閲讀古代古書的能力,我們便無從研究。這是很容易懂的道理。我們研究自然科學,要不要懂古代漢語呢?也要。我們不能忘記我們的祖先在這方面是有很大的成就的。比方説天文學、數學這一些學科,我們的祖先很早就取得過在世界上領先的地位,可以説在兩千多年前就有很大的成就。就天文學説,從東漢的張衡起,一直到南北朝的祖沖之、唐朝的僧一行、元朝的郭守敬,他們在天文學上的成就,比起西方來,要早得多,成就輝煌得多。這些我們應當知道,我們的天文學不是外來的。又比方説我們要研究醫學,中國古代的醫書,當然是用古代漢語寫的了,我們不懂古代漢語,就看不懂。舉個簡單的例子,中醫的把脈,有四大類,有浮、沉、遲、數。“浮”、“沉”好懂,數(朔(shuò))不好懂這裏“遲”是“慢”的意思。我們如果懂得古代漢語,知道“數”在這裏是“快”的意思,就很好懂了。我們如果搞研究,不管文科、理科,要深入研究,就要讀古書,就非懂古代漢語不可。從前我聽説有個中學語文教師教杜甫的《春望》詩:“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這個老師怎麼解釋呢?他説:“打仗打了三個月了,杜甫家裏很窮了,沒有辦法,把家裏的書賣掉了,家裏的書抵得一萬塊錢。”你看這個中學教師講的可笑不可笑?不要笑中學老師,大學教授也有鬧笑話的。一位教授引《韓非子·顯學》:“故明據先王,必定堯舜者,非愚則誣也。”大意是説,堯舜之道是沒有的事情;儒家一定要説有,就“非愚則誣”——不是愚昧無知,就是説謊話騙人。“愚”是愚蠢;“誣”是説謊。你如果不知道堯舜之道是沒有的事,那你就是愚蠢;你如果知道堯舜之道是沒有的事,還硬説有,就是説謊,騙人。這個教授怎麼解釋呢?他説“非愚則誣”就是“不是愚蠢就是誣衊”。他不懂得先秦時代的“誣”沒有“誣衊”的意思,只當“説謊”講,所以這一個大教授出了大笑話。後來他看到人家引文講是“説謊”,他也就不再講“誣衊”了。

有些地方,看起來容易,往往也會弄錯。例如曹操《龜雖壽》:“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看起來很好懂,很多人引用,其實不太好懂。“烈士”不是今天講的“烈士”:——為革命事業而犧牲的人。“烈士”在古時有兩種意義:一個是“重義輕生的人”,合乎正義的事就做,生命在所不顧;另一個意義是有志要做一番大事業的人,曹操這首詩的“烈士”就是這後一種意思。“壯心”似乎好懂:雄壯的心嘛!但是我們知道,先秦兩漢的“壯”,只是壯年的意思,跟年齡有關,“三十曰壯”,三十歲叫做壯、壯年是最能做大事的時候。曹操的意思是:我是胸懷大志的人,雖然老了,到了晚年,我壯年的心還在,我是人老心不老啊!我還要做一番大事業呢!很多人就不懂這個意思。又,“櫪”字很深,現代很少用。查《辭源》、《辭海》都説是:“養馬之所。”新《辭海》解作“馬廄”。《辭源》修訂稿“伏櫪”:“馬被關閉在馬房裏頭。”又查《新華字典》,説“櫪”是“馬槽”。一説是“馬廄”,一説是“馬槽”,到底哪個對呢?不能兩個都對。我們想想,“伏”當是靠、趴的意思,是“埋頭伏案”的“伏”。“伏櫪”,伏在馬槽上吃草,還一面想到跑路,想到當千里馬,比喻想做一番大事業。“櫪”解釋為“馬槽”,是很順暢的。“櫪”若解作“馬房”(馬廄),馬怎麼伏在房子上呢?不好解了。韓愈有一篇文章(《雜説四》),正是講的千里馬,他説:“世有伯樂,然後有千里馬。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故雖有名馬,秖辱於奴隸人之手,駢死於槽櫪之間,不以千里稱也。”這裏講的很明顯,“槽、櫪”是同義詞連用。《説文解字》説:“槽:畜獸之食器。”段玉裁注:“馬櫪曰槽。《方言》:‘櫪:樑、宋、齊、楚北、燕之間謂之樎(縮(suō),《玉篇》:養馬器),皂’。皂與槽音義同也。”這就鐵證如山了,槽就是櫪,櫪就是槽。因此,《新華字典》解釋是對的,而《辭源》、《辭海》是錯的。所以,字典、詞典講的也不一定都是對的。前些時候,有一些老科學家想為四個現代化做一些貢獻,有人説:我們今天不是“伏櫪”了,要“出櫪”了。這個雄心壯志很好。但是按古代漢語講,這話就不通了:怎麼“出櫪”呢?從馬槽怎麼出來呢?所以我們説,研究古代漢語是很必要的。毛主席指示我們説:“語言這東西,不是隨便可以學好的,非下苦功不可。”希望大家很好下點功夫,把古代漢語學好。

三、從三方面學習,以詞彙為主

語言有三個要素:語音、語法、詞彙。古代的語音、語法、詞彙,三方面都要學。

語音方面。我們知道古音與今天不一樣,如不研究古音,許多古詩就會感覺不押韻。比如《詩經》,以今天語音看,很多地方不押韻;按古音來念,就押韻了。再説唐宋的詩詞,它也是用古音寫的,所以有些地方我們念起來好像不押韻;本來是押韻的,變到後代就不押韻了。還有,詩詞講究平仄。毛主席説,不講平仄,就不是律詩了。我們如不講究古音,就很不容易欣賞古代詩詞,有時還會弄錯。最近有個朋友寫一部《李商隱詩選注》,把原詩都抄錯了。為什麼抄錯了呢?因為他不懂得平仄。李商隱《無題》詩中有兩句:“蓬萊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為探看。”他抄成了“此去蓬萊無多路。”為什麼抄錯呢?因為他不懂得格律要求,這一句應是“平平仄仄平平仄”。按照他抄的,就不合平仄了。而李商隱寫詩,是不會不合平仄的。

還有語法要學。古代漢語的語法,與今天大同小異,很多相同,也有不同的地方。如李商隱《韓碑》:“碑高三丈字如鬥,負以靈鰲蟠以螭。”頭一句好懂,碑高自大嘛。下一句,“負以靈鰲”,也好懂,海中大龜叫鰲,就是説烏龜揹着石碑。“蟠以螭”,有個同志解錯了,他説“蟠”是蟠龍,“螭”也是龍。這就講錯了。為什麼錯了呢?從語法講,“負以靈鰲”就是“以靈鰲負之”;那麼“蟠以螭”應是“以螭蟠之”才對。“螭”是龍,“蟠”是盤繞的意思,指以龍盤繞石碑,這才對。所以,從這個例子看,我們要懂古代語法。

再就是詞彙了。一個字,一個詞是什麼意思,我們要懂。有一種情況要提醒大家:大家以為難懂的是那些難字、那些不認識的字。我説不對。那些字,一查字典、詞典,就懂了,一點不困難。我舉個例子,有個“靝”字,一般人不認識,查一般字典也沒有。但是從《康熙字典》“備考”中查出,“靝”就是“天”字,青氣為天嘛(“無”就是氣,亦寫作“無心”)。一查出來,一點也不困難了。常常使我們上當的是有些常見的字,把它解釋錯了。前兩年北大中文系編字典,很多錯誤都出在常用字上。常用的字容易出錯,那時因為它錯了還不知道。這一點要謹慎呢。舉個例子,有個“羹”字,我們編字典時就誤解為“湯”。羹不是湯,直到今天北方稱羹、湯還是不一樣的。《紅樓夢》中的“蓮子羹”,那裏面是有蓮子的,不單是湯。説到先秦兩漢,“羹”更不是湯了。“羹”是帶汁的肉,其實就是一種紅燒肉。古人做紅燒肉要配很多作料,可以説是“五味羹”,酸甜苦辣鹹都有。《尚書·説命》:“若作和羹,爾惟鹽梅。”作羹要用梅,梅子味酸,鹽有鹹味。“羹”是上古時代常吃的一種紅燒肉。《孟子》説的“一簞食,一豆羹”,“食”是飯;“簞”是筐,盛飯的;“豆”是盛菜的,主要是盛肉菜,今天在博物館裏可以看到這種器皿。很明顯,“羹”,是紅燒肉。在楚漢之爭時,楚霸王項羽與漢高祖劉邦打仗,他抓到了劉太公(漢高祖父親),架好了大火鍋,給劉邦看,威脅劉邦,要劉邦投降,若不投降,就烹了劉太公。劉邦回答説:沒關係,我的爸爸就是你爸爸,你一定要烹你爸爸,如煮熟了,請分給我一杯羹吧。(《史記·項羽本紀》:“吾翁即若翁,必欲烹而翁,則幸分我一杯羹。”)從前我還以為是分一杯湯呢。漢高祖這麼客氣呵?沒有這麼客氣,是説煮熟了,分我一碗肉,不是湯。窮人的羹,叫做“菜羹”,也不是湯,是煮熟了的青菜。這種字,看看好像認識,其實不認識。又比方説,“再”字,好像很淺,可是古代的“再”不象現代,是“兩次”的.意思;三次以上就不能叫“再”了,它表示一個數量,就是“兩次”。《左傳·曹劌論戰》中的“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一”是一次,“再”是兩次,“三”是三次。《周易·繫辭》“五年再閏”,講的是曆法,五年閏兩次。《史記·孫子吳起列傳》説齊將田忌與諸公子賽馬,孫臏給他出了個主意:用你的下等馬對他的上等馬,用上等馬對中等馬,用中等馬對下等馬。結果贏了,得了王的“千金”重賞。所以叫做“一不勝而再勝”,輸了一次,贏了兩次。如果解釋為今天的意思就不對了。所以,看起來很普通的字,今天也要研究。

從三方面學習,為什麼要以詞彙為主呢?語音不是太重要的,因為除了詩歌,古書上並沒有語音問題。至於語法,剛才講了,古今相差不大,容易解決。問題在詞彙,這必須花很大的力氣。我們編《古代漢語》時,有一位同志講得好:古代漢語的問題,主要是詞彙的問題。所以,我們學習和研究的重點要放在詞彙上。

四、建立歷史觀點

今天重點講這個問題。因為我們許多人研究古代漢語時,很不注意這一點。語言是發展的,每個時代都有發展,現代漢語是從古代漢語發展起來的,所以現代漢語和古代漢語有共同點。但是語言是發展的,所以現代與古代比較,也有不同。一個字,後代是這個意思,古代可能不是這個意思。當然,古今字義有關係,相近,有聯繫,但不相同;相近也有小變化,而這小變化比大變化更容易被人忽略。研究古代漢語,大變化要研究,但重點不在於研究大的變化,而在於小的變化。因此,歷史觀點很重要。什麼時代説什麼話。時代不同,説話就不同了。《三國演義》中有些例子就很典型。劉備“三顧茅廬”,兩次未見到諸葛亮,劉備留下了一封信,寫得很客氣。研究古代漢語就知道,那封信是後人假造的,漢朝人不會那麼寫,劉備是不會那樣寫信的,只有到了明朝,人們才那麼寫。《三國演義》的造假是可以看得出來的。後來劉備第三次去時,孔明睡覺未醒。醒來時,口吟一首五絕:“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遲遲。”我説這首詩更容易看出來是假的。諸葛亮時代不會寫這種五絕。從語音上講,“知”“遲”漢代不可能同韻,不押韻;大約唐以後,“知”“遲”才會押韻。再從語法方面看,律詩絕句,講究平仄的詩,唐以後才有。諸葛亮是東漢時人,他怎麼會寫這種詩呢?從詞彙上看,“睡”字,先秦兩漢時不是睡覺的意思,是打瞌睡,打盹的意思;在牀上睡覺,那時叫“寢”。因此,從“春睡足”三字就可知這首詩是假的。《史記》中商鞅見秦孝公,講王道,孝公不愛聽,書上説:“時時睡、弗聽。”“睡”就是打瞌睡。因為,商鞅是新來的外賓,對外賓,孝公不可能那麼沒有禮貌,躺在牀上睡了。所以,“睡”不是睡覺,是打盹。由此可見,古今不同,語言不同,明朝人偽造漢代的詩,露出了馬腳,我們可以看得出來。

下面舉出一些有關身體的例子來説明語言是發展的。

身:古代有三種意思:①身體。②除了頭的其他部分。如《楚辭·九歌·國殤》:“身首離兮心不懲。”“懲”是“後悔”。這句説,戰士們頭和身體分離了,但為國犧牲並不後悔。這個“身”就是除了頭的其餘部分。③除了頭和四肢,即指軀幹部分。第三種意義是身子的原始意義,最初的意義。《説文解字》身字作:“躬也,象人之身。”實際上畫的一個大肚子,指的是軀幹。《論語·鄉黨》:“必有寢衣,長一身有半。”以前很多人看不懂,以為孔丘的寢衣有一個人的身長,再加半個身長,清朝王念孫考證出來了,身是軀幹的意思。那麼,孔夫子睡覺,寢衣不蓋頭和腿腳,只蓋到膝上,那就正好是長“一身有半”了。

體:和身不是一回事。體原義是身體的各個部分。《説文》:“體,總十二屬之名也。”十二屬指的是頂、面、頤;肩、脊、臀;肱、臂、手;股、脛、足。但主要是四個體:兩隻手、兩隻腳,即四肢。《論語·微子》:“丈人曰:‘四體不勤,五穀不分,孰為夫子?’”“勤”是“勞苦”的意思(不是勤快)。這個老頭説,四肢不勞動,五穀不能分辨,誰曉得你的老師是誰?又如楚霸王別姬,在烏江自殺,漢高祖以千金、萬户侯懸賞,當時漢將五個人爭功,王翳取得頭;其餘將領爭奪,後來四個將領“各得其一體”。這個“體”也是指四肢。

顏色。古代顏指額,色指臉孔。連起來,顏色是面孔、臉色。不是今天講的顏料的顏色。《史記》説劉邦“龍顏”,是説他額角象龍一樣(見《高祖本紀》)。《楚辭·漁父》:“屈原既放,遊於江潭,行吟澤畔,顏色憔悴,形容枯槁。”“顏色憔悴”也是講面孔,臉色憔悴。凡是古書上講的顏色都不是今天的顏料的顏色。一直到文天祥《正氣歌》:“風檐展書讀,古道照顏色。”是説他雖坐在監牢中,寧死不降,在風檐下展開古書來讀,古道教給他“正氣”,在他面孔上表現出了不可屈辱的“正氣”。

眼。今天的眼,古人叫“目”。古時目、眼是不一樣的。古時講的“眼”,比“目”的範圍小,“眼”是指的眼珠子。《史記·刺客列傳》講韓國刺客聶政刺殺韓國宰相俠累後,怕人認出自己,被-迫自殺時,“自皮面,決眼”,用刀劃破臉,挖出眼珠子。這個“眼”就是眼珠子,眼眶不包括在內。又《史記·伍子胥傳》説,伍子胥是吳國宰相,越王勾踐投降吳,吳王放了他。勾踐返越,卧薪嚐膽,圖謀報仇。伍子胥屢次勸諫吳王,講了很多話,吳王非但不聽,還賜劍讓他自殺。伍子胥説,我死可以,吳國眼看要被越國滅亡了。臨死時告訴他的舍人,“抉吾眼縣(同“懸”)吳東門之上,以觀越寇之入滅吳也。”這裏的“眼”也是眼珠子,不是“目”。

臉。和“面”不同。現代所謂“臉”,古人只叫“面”。而古人所謂臉(儉(jiǎn)),指“目下頰上”(《辭源》),這比較對。但如仔細研究,又不完全對。南北朝以後才見這個字,是指婦女擦胭脂的地方。古代詩歌的“紅臉”,是臉被胭脂擦紅了,不是關公的“紅臉”。白居易有一首詩詠王昭君,頭兩句説:“滿面胡沙滿鬢風,眉銷殘黛臉銷紅。”前面講“面”,後面講“臉”,可見臉、面不是一回事。北方風沙大,出塞後滿面的沙、滿鬢是風,他憂愁不高興,很悲哀,不畫眉,也不打扮,不擦胭脂,紅也沒有了。所以説臉是婦女擦胭脂的地方。最近我看了一本註釋《紅樓夢》的書稿,注得很好。但是裏邊有個地方注錯了。《紅樓夢》五十回李紋寫的《賦得紅梅花》:“凍臉有痕皆是血,酸心無恨亦成灰。”那註解説:“梅花冬天開花,所以臉上凍得有了痕跡。”這就不對了。“痕”,應當是“臉”上擦的胭脂的“痕”,所以説“有痕皆是血”。

腳。古代的“腳”字,原義不是今天的腳,今天的腳,古時叫“足”。古人説“腳”是指小腿。《説文》:“腳,脛也。”“孫子臏腳,《兵法》修列。”(司馬遷《報任安書》)。古代刑法,去掉膝蓋骨,使小腿不起作用,叫臏腳。與刖刑不同,刖是把腳丫子砍掉,被刑的人,勉強還可以走路,而臏刑後就不能走路,刑更重些。

趾。今天指腳指頭,但古書上不是這樣。古書上的趾,就是“足”,即是腳。《詩經·豳風·七月》:“四之日舉趾。”舉趾,是把腳舉起來,表示動身下地,開始耕種了。腳指頭,古人寫同手指頭的“指”。漢高祖打仗時,被敵人射中,“漢王傷胸,乃捫足曰:‘虜中吾指!’”(《史記·高祖本紀》)他怕損傷士氣,不説射傷胸部,反而用手摸腳,説敵人射中我腳指頭。《辭源》:“趾,足指曰趾”,舉《詩經·豳風·七月》為例,那是錯誤的。《辭海》也講錯了,説是“足指”,舉例為“足趾遍天下”,這是錯誤的。在“足趾遍天下”一語中,“足、趾”是同義詞,足是趾,趾也是足。只有這樣解釋才講得通。

詞義發展有三個類型,可以講是三個方向:一是擴大,一是縮小,一是轉移。擴大,就是把意義範圍擴大了,例如以上講的“身”、“眼”、“臉”,就是詞義發展而擴大了。縮小的,舉個例子,念《詩經·小雅·斯干》:“乃生女子,載弄之瓦。”舊注:“瓦,紡磚也。”紡磚也叫瓦。古代瓦是土器已燒之總名(見《説文》),範圍很大。今天縮小到只有蓋屋頂那個叫“瓦”了。詞義發展中,縮小的情況較少。轉移,就是詞義搬了家了,搬到附近的地方去了。比如“腳”,就是轉移,從小腿轉到“足”那裏去了。

詞義有發展變化,我們就要注意了,不同的時代,有不同的意義。如“眼”字,它的意義就要看時代,才能斷定它是眼珠子或是眼睛。唐元稹《遣悲懷》詩中有兩句説:“唯將終夜常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終夜”是通宵。“眼”是眼睛,不是先秦的眼珠子的意義了。“常開眼”是説晚上睡不着,常常睜開眼睛。眼珠是不能開的,如果在這裏解釋為眼珠,那就錯了。所以説,要有歷史觀點。又如“睡”字,本義是打瞌睡,但到唐以後,就變為睡覺的意思了。比如杜甫詩中的“眾雛爛漫睡”,“雛”喻指小孩子。這句是説,小孩子們一天到晚走累了,睡得很香甜。如果再把“睡”解釋為打瞌睡,那又錯了。什麼時代有什麼語言,語言是發展的。所以要注意時代性。今天我着重講這個,因為過去人們常常忽略這一點。

五、要反對望文生義

望文生義是什麼意思呢?就是一句話,這麼解釋了,講通了,好像這個字有這個意思,但實際上這個字並沒有這個意思。因為字典中沒有這個意思,而且在別的地方、別的古書中也沒有這個意思。獨獨這個地方似乎可以這樣解釋,就認為這個字有這個意義。這叫望文生義,就是胡猜。古時有人也犯這個毛病,但不嚴重。最近各個地方編字典、詞典,他們尊重我,把稿子送給我看。我看了一些,發現編字典、詞典的人有一個通病,就是望文生義。差不多我看過的每一步字典、詞典都有這個毛病。例如某省有些中學語文教師解釋毛主席《念奴嬌·鳥兒問答》中“揹負青天朝下看,都是人間城郭。”這本來很好懂,是説鯤鵬飛到九萬里的高空,在藍天下飛翔,從上看下面,盡是人間的城牆。城指內城的牆,郭指外城的牆。那些中學教師都把“城郭”解釋為“戰爭”,甚至有人説是“人民革命和民族解放戰爭此起彼伏,連綿不絕,互相呼應”。大概因為下文有“炮火連天、彈痕遍地”,所以誤以為“城郭”是指“戰爭”了。這種情況叫做望文生義。為什麼呢?因為別的書、別的文章都沒有把“城郭”解釋為“戰爭”的。

望文生義,是忽略了語言的社會性。語言有社會性,是社會的產物;只有全社會的人都懂得的言語,才是語言。如果只有那麼一個作家,一個人用了這個字有這個意思,別人怎麼懂?因為社會上都不那麼用,唯獨他一個人這麼用了。這就是沒注意語言的社會性,就是説你獨自去“創造”語言了。語言是社會創造的,不是哪一個人創造的。現在有的人往往去“創造”一個意義,那不是創造語言,那叫望文生義。我們知道,語言是很早的時候創造的,又經過了很長時間的發展,現在已經不是個人“創造語言”的時候,不能望文生義。而有人往往望文生義,總覺得這樣講才通,就是原來沒有這個意義,他也硬添上一個意義。那麼,從前的字典、詞典中沒有的義項能不能添呢?這就要看情況了。從前有些遺漏的,有些注意古代、沒有注意近代的,象這些,可以補。例如“穿衣”的“穿”,過去就沒有“穿衣”的義項,就應當補上(例如《辭源》、《辭海》中的“穿”就沒有“穿衣”這個義項)。但是不能輕易地給它添一個意義,要謹慎。舉一個例子,有本詞典,註解“信”字,有個義項,注為“舊社會的媒人”,所舉的例子是《孔雀東南飛》:“自可斷來信,徐徐更謂之。”這裏的“信”是可以解釋為媒人的。但僅憑這一處立為一個義項,我認為是不可以這樣的。因為,在這兒可以這麼講,在別的地方、別的書中沒有這麼解釋的,可見是望文生義了。“信”可解作媒人,為什麼別的書都不這麼用,唯獨《孔雀東南飛》中這麼用呢?聞一多先生解釋説:斷:絕;信:作“使”解,“來信”指縣令派來做媒的使者。餘冠英先生《漢魏六朝詩選》注:“信:使者,這裏指媒人。”這樣解釋就很好了。“信”是“使者”,是縣官派來的,實際上是媒人。這樣解釋就很好了。我們編《古代漢語》時就常常採用這個辦法:先講本來的意義是什麼,再講這兒指什麼,這就沒有毛病了。現在有這麼一種望文生義的情況,要提醒大家注意;尤其是從事這方面工作的同志更應該注意。

六、學習古代漢語的方法

從前古代漢語教學有兩個偏向,都是不妥當的。頭一個就是教同學們專念一些古文,解釋一遍,叫大家熟讀了,就行了。這是一個老框框,大概我們幾千年來都是這麼一個老框框。那樣做,也行,但是效果比較慢。另一個偏向是隻教古代漢語語法。其實,古代漢語學習內容有語音、語法、詞彙,其中重點是詞彙。你只給他講語法,那怎麼行?所以這個方法更不好。

我們提倡的方法是感性認識與理性認識相結合的方法。感性認識是多念古文,越多越好,逐漸逐漸地提高到理性上去理解。這樣,文選、詞彙、語法都講,效果快一些。學古代漢語,記一些常用詞是必要的,學外語都要記一些常用詞嘛!如剛才舉例講的那些詞,一個一個字地記住,好像是麻煩,但還是要記,這樣可以學習快些,學得好一些。

感性和理性都要,但主要還是感性認識。從前古人唸了很多古文,便逐漸理解掌握了。這個方法還是好的。因為只有具有了很多感性認識,才能提到理論認識的高度。古人講:“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吟詩也會吟。”就是説,多學多會。這個道理是對的。學習古代漢語,有什麼“祕訣”沒有?常常有人要求我們給一把“鑰匙”。規律是有的,上面所講的歷史觀點就是規律。但規律是很複雜的,沒有一把“鑰匙”那麼簡單。就是要下苦功,多讀、多記,堅持感性和理性結合,這樣才能解決問題。至於讀什麼,今天不講了。

最後講一點,我們教大家學古代漢語,並不是主張你們寫文言文。明年是“五四運動”六十週年了。“五四運動”有一個很重要的內容就是“白話文運動”。反對寫文言文。這一條我認為應該堅持下去,我們學古文,學古代漢語,是為了讀懂古書,為了提高閲讀古書的能力,並不是為了學寫古文。現在不知為什麼有那麼一個風氣——寫文言文,這很不好。有些讀者給我寫信,認為我是主編《古代漢語》的,寫文言信給我,我很不高興。有個考研究生的同學給我寫了一封文言的信,文言寫得還不錯,但是我回他的信説,我反對你寫文言文,如果你考卷中出現了文言文,我就不取你,學古文和寫文言文,這是兩回事,不可混為一談。

古代漢語學結 [篇4]

古代漢語學習心得

學習古代漢語已有一個多月的時間,對古代漢語也有了新的認識與體會。我們從國中開始學習文言文,初高中六年的文言學習,為我們積累了不少文言知識。但在接觸古代漢語這一門課程後,我發現我們對古代漢語的認識只停留在表層,或者説只是“略知皮毛”,並未能夠“知其然,並知其所以然”。

從前以為語文課上學習的文言文就是古代漢語,但在學習了古代漢語這一門課後才發現,文言與古漢語不同。文言是中國古代的一種書面語言,主要包括以先秦時期的口語為基礎而形成的書面語。而古代漢語所研究的內容和對象都是非常廣泛的。古代漢語是與現代漢語相對而言的,它是古代漢族的羣眾語言。廣義的古代漢語的書面語有兩個系統:一個是先秦口語為基礎而形成的上古漢語書面語及其後人用這種書面語寫成的作品,也就是我們所説的文言;另一個是六朝以後在北方方言的基礎上形成的古代白話。可見,文言只是古漢語的一部分,我們從前只學習了古漢語的一個“小分點”,因此我們對古漢語的學習仍需一段漫長的時間。

古代漢語這本書把古代漢語常識進行系統分類,先從文選開始,讓我們對古文有個初步的認識;然後從字到詞、從古今詞義到語法知識進行分類講解,使我們更能循序漸進地掌握古代漢語常識的演變與發展。

學習古代漢語目前最讓我覺得有趣的是對漢字的結構和發展的學習。一個漢字的寫法並不是隨意構造的,是按照一定形體結構進行

創造的。在書本上我們學習到,關於漢字的形體結構,傳統有六書的説法,六書包括:象形、指事、會意、形聲、轉註、假借。但在實際上漢字的形體結構只有象形、指事、會意、形聲四種。因為文字是社會發展到一定歷史階段的產物,是人民羣眾集體創造的,絕不是某一個人事先訂好了條例再着手造字的。因此這些分類只是古人根據漢字的形體結構和使用情況加以分析歸納出來的字體分類,是從漢字的實際情況進行出發的,絕不是造字的必然規律。

但由此我們也可以看出古人擁有超凡的智慧和洞察力,他們能夠通過對自然的觀察與瞭解,進而進行既無限又合理的聯想,從而創造出屬於人類社會的特有財富。

例如一個簡單的“日”字,古人通過對太陽外部輪廓的觀察,以一個“”圖案表示太陽,既具體形象地表現了“太陽”這一事物,又讓人們輕易地記住並使用了這一個字。這就是“象形法”。

又如“指事法”,一種用記號指出事物特點的造字方法。一個看上去像“二”字的甲骨文——在一劃的上面加一短橫,其實表示的是“上”的意思。上面一橫較短,下面一橫較長,短的筆畫就像是一個箭頭,用以表明指向上方,因此“上”的本義為天。

會意是由兩個以上的形體組成,把它們的意義組合成一個新的意義,讓人們看了可以體會出來。如“步”字,甲骨文的寫法是用兩隻穿着草鞋的腳步一前一後拼湊出來,以表示步行。通過對“”外部形體原義的理解,賦予其新的意義,“步”字便由此產生了。

個人認為,“形聲法”是四種基本造字法中最富“時代性”的一

種,如今我們還會採用這種方法去認讀生字(當然,這是一種不科學的方法)。形聲字是由意符和聲符兩部分組成的,意符表示意義範疇,聲符表示讀音類別。如“杞”字,甲骨文的寫法是上面一個“”,下面一個“”。“杞”的本義是枸杞,是一種木名。因此取其意符“木”,聲符“己”,念做“qi”。

古漢字的創造還有很多有趣的方法,每一個古體漢字都藴含着有趣的意義。對於漢字簡體化,有人説是因為有利於更好地保護和傳承傳統文化;漢字的簡化,減輕了漢字的學習難度,對於傳統文化的理解和傳承都起到了很大的促進作用。但就另一方面而言,我們卻丟失了漢字的本來意義。漢字作為中華民族傳統文化的一部分,它的本身就是一種文化,是承載了中國博大精深的古典文化的一個重要載體,它的本身既是文化,也是傳播文化的一個途徑。因此我覺得,學習和傳承古漢字是非常必要的。作為漢語言文學專業的學生,更應學好、理解好古代漢語這門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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