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身的愛作文八百字

來源:文萃谷 1.86W

我在六歲時遇見了他,他笑吟吟的,滿臉的笑紋堆起來活像一隻又老又醜猴子,高高瘦瘦的,一如身旁的書櫃,只有仰頭才能見他。

轉身的愛作文八百字

媽媽總是説我任性,我知道她還在為我不肯叫他“爸爸”而置氣。我低頭默認了,不禁想起了以前温文爾雅的爸爸,下意識地説:“爸,幫我拿一下西紅柿······”而後是我沉默了好久,才意識到他已經不在家裏了,我自嘲地搖了搖頭,卻發現他拿着一個帶着水珠的又大又紅的西紅柿,用略帶懇求和微微討好的語氣説:“姑娘,吃吧!”我一愣,偏過頭去,淡淡地説:“我不愛吃紅色的,看着噁心,我比較愛吃青色的。”隨便找了個理由,不再給他任何機會,我起身幾乎是逃着走的。媽媽的絮叨還在耳後輕輕打轉,擾得人心煩,但我卻只聽見他輕聲的歎息。像不曾流動的冰水,那麼輕,又那麼痛。

白駒過隙,時間一轉即逝,不給人回憶的餘地。只灑下一地斜陽,一地悲傷。

“姑娘,明天有雨,帶上傘吧!”他從電視前探出帶有一頭像刺蝟一樣的頭,又堆起一臉皺巴巴的笑紋。“姑娘,我給你帶上吧,淋了雨,你又要發燒了。”

我心下正煩悶,只管想着老師課上的批評,想着那又尖又細的像針一樣的話語,想着那略帶鄙夷的眼神,也恍惚中想起不知是誰説的一句話:“比刀子更刻薄的是話語。”

“姑娘,我給······”他又小聲地重複,卻讓我莫名的煩躁。

“煩死了,你又看天氣預報?那玩意兒和老師的話一樣不準,你要帶你帶,別拉上我!哎,你是不是看我特別不順眼啊,我滾成嗎?我馬上滾!”我的怒氣一下子像決堤的洪水,漫天的怒氣毫無理由地發到了他身上,沒有解釋,沒有理由,更沒有歉意。

他只一愣,落寞地轉身,帶着月色下那不知名的哀傷。“······我知道了,要是真下雨,小心彆着涼······”他的聲音也越來越小,我開始什麼也聽不見了,腦子像剛刷完的牆壁一樣雪白,明明那麼深那麼冷而又那麼靜的夜,我卻聽見了他的輕歎,一聲微微的,無力而孤獨的輕歎,讓我難受卻流不出淚的輕歎。

次日清晨,在我走出家門的瞬間,天空毫無預示地嘩嘩下起了大雨,雨點淋到頭髮上,衣服上,涼風陣陣襲來,麥芒針一般刺進柔嫩的皮膚,我下意識地摸了摸書包,應該不會有雨傘吧,我自嘲地暗想,但手還是鬼使神差地摸了摸,忽地愣在了原地。

那是一把花格子雨傘,很簡樸,聽他説叫“天堂傘”。天堂,我驀地想起了一聲幾不可聞的輕歎,大雨嘩嘩地下着,誰也聽不見流淚的聲音,淚流下的瞬間是火熱的,但也是透明的,從不被人知曉,也一直被人否認,我亂糟糟地想,或許,它也會痛吧。

時間一點點過去,不得不承認,我和他的關係融洽了許多。時間翻過我的任性,卻翻越不過他如高牆一般的包容與愛。

“喂,你明天上不上課?”一個陌生而奇怪的男聲通過電話彼端傳來,冰冷而又機械。

“你是誰?”我一邊疑惑一邊暗中猜想着他的.身份。

“我,你聽不出來?你是不是故意的!”不耐煩且稍帶怒氣的聲音傳來。我最討厭別人故弄玄虛,尤其是不但賣關子還那麼理直氣壯的人。

“你説你是誰?快點兒,我忙着呢!”

“你怎麼説話呢!看我下次見到你不掐死你!好好説!道歉!”電話那邊像發怒的豹子一樣的聲音。媽媽一把奪過了還亮着的手機,“有你這麼和孩子説話的嗎?······”

媽媽和那個人爭吵着,我的世界卻忽然安靜了下來,我忽地明白了他是誰。那個消失了近8年的人,一個我一直認為像月光的人,一個我一直稱為“爸爸”的人。

我嘴角無力地勾起,我想哭一場,但我只是坐了下來,手被媽媽剛才奪手機的時候劃了一下,劃痕若有若無,帶走了身體所有的疼痛。

疼嗎?不疼。

心裏疼。

電話真是不好使呢。我暗想,隔着門都能聽見那個人説話,雖然只能聽一些片段,但我寧可不聽,有句話説得好,沉浸在欺騙與幻想中才是最幸福的。

“就她那樣還會有什麼出息······”

我不想聽,腦子裏胡亂地想了很多事情,我曾經以為那個人會是我最亮的月亮,然而,月光再亮,依舊冰涼。

媽媽走了。也許是上班了吧,我在隔着窗簾的淡淡陽光中醒來,我不知道我是怎麼睡着的,也不想知道。

“姑娘,醒了吧,我剛買的飯,快出來吃。”他聲音如舊,見到我,又馬上堆起滿臉笑紋,還是像猴子,老猴子。

桌子上放着豆漿油條,後面的盤子上還有一個西紅柿,青的西紅柿,我二話不説,拿起來就吃,忽然想起這個人以前常買油條,加上熱氣騰騰的豆漿。温暖地堆在我眼前,我忍不住想哭,前額長長的留海堆下來,像極了人魚的悲哀。

他好像要説什麼,但又馬上閉嘴了,來來回回了好幾次,我也忍不住笑了:“你一大老爺們兒,有話快説,也不怕憋出內傷來!”他也笑了,笑得蒼涼:“姑娘,別為難自己了。”他轉過身輕歎,外面的雲,一絲絲地抽離,像流淚的模樣。清雲無淚,只因淡薄而無心,烏雲無雨,只因深厚而包容,且無悔。

我在書店遇見帶着細邊眼鏡長得文雅的那個人,那個生我但沒養我的男人,那個自詡愛我的人,我淡淡地看着,他無力地笑着,他沒説什麼,也沒什麼好説的。我忘了他的模樣,忘了他的聲音,最好,也忘了他給的記憶。我想,我還愛他,所以微微一笑,泯去了所有無力地傷感。

倒是他興高采烈地來書店接我,一臉神祕地問我看什麼好書,我當即覺得他的問題特別天真。正要開口,他從背後拿出一個小魚缸,裏面是兩條活蹦亂跳的小小的紅金魚,我嘴角一抽:“你養得過來嗎?哎,我媽可沒養活過水生動物!”“誰説我養了,是給你養的!”我:“······”

小金魚其實挺好看的。沉默,但又無聲地存在,就像他,木訥,卻又淡然地包容。

“爸。”

“你説什麼?我沒聽清!”

“沒什麼,我們回家吧!”

“你説什麼來着,我真沒聽清。”

“説你長得帥!”

······

從前,有一個力大無窮的武士,他遇到了一個怎麼踢怎麼打都不壞的袋子,而且袋子變得越來越大,堵住了他的路,武士無力地坐在地上,一個智者説:“你得包容它。”

感謝你對我的包容與愛,時間像雨一樣不曾為誰停留,你不再比書櫃高,我也不必仰頭看你了。如果可以,我想為你遮風擋雨,為你遞傘,聽你嘮叨,為你記住小青柿子,也為你,轉身輕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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