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與焦作散文

來源:文萃谷 1.58W

焦作,對於我而言,是一個既陌生又熟悉的地方。説陌生,是因為我從未踏上過那片土地;説熟悉,則是因為父親。

父親與焦作散文

2000年春節後,34歲的父親隨我的大姨夫離開新蔡老家來到焦作,在大姨夫手把手的教導下,不到半個月他就基本掌握了“工作技能”,開始獨自工作了。父親説剛開始他壓根拉不下臉去叫喊,所以天天收穫不多,甚至難以餬口,有打退堂鼓的想法。但又一想:就這樣回去,豈不被村裏人笑話?他想去買個電喇叭綁在腳蹬三輪車上替他叫喚,可是一打聽價錢,抵得上自己兩天飯錢了,他搖了搖頭。躺在逼仄的出租屋裏,父親失眠了:回家怕人笑話,留下又覺得難為。經過一番思想鬥爭後,父親想通了:反正這裏也沒啥熟人,有啥嫌賴怕羞的?於是,父親開始主動叫喊,由怯生生的叫,到響亮亮的喊,父親只用了不到一星期的'時間。問他進步快的原因,父親説是見錢快。由於收廢品比在家做木工見錢快,所以父親很開心,儘管這活兒比做傢俱髒得多。父親改行不久,他的外甥、外甥女婿、堂叔、表兄等也相繼來投奔他。父親對此是來者不拒,一律幫他們找房子,想方設法儘早教會他們“工作技能”,使他們能在這座城市立下腳來。但是他們都沒幹多久就選擇了離開,甚至連父親的老師——我的大姨夫也離開了,可父親仍堅持留下。他説對這個地方有感情了,不捨得走。甚至於每次搬“家”,他都有點迫不得已的意味,要麼因為拆遷,要麼因為房屋改造,但是搬來搬去,父親還是在城中村圓圈轉,從未走出。

父親憨厚實誠,在買賣上童叟無欺,從不缺斤少兩,所以漸漸贏得了不少回頭客。有時候父親回家收莊稼,他們竟然把破爛積存着,焦急而又耐心地等老齊回來收。父親講過兩件事,給我觸動很大:一件是,在收一個年邁老人的廢品時,他從中發現幾十塊“袁大頭”,主動交還老人,勸老人好好收藏着,別弄丟了。老人的孩子得知後非要給父親錢以示謝意,但父親堅決不收,只説了句:“不是俺的俺不要。”就蹬着車子走了。之後,老人一有廢品要賣就提前守在門口等父親。另一件是,父親收了架鋼琴去賣,過磅時發現少給人家算了幾斤,他又返回去,將少算的錢又補給了人家。錢雖然不多,但是那家人很感動,男主人好像還是個領導幹部,以後常把穿過的衣服給父親,可是父親不捨得穿,都收好拿回家給我穿。當我穿着這些名貴衣服時,心裏總有一種無可名狀的酸苦滋味。通過這兩件小事,我明白了父親得到人緣的原因,也明白了他捨不得離開焦作的原因,更明白了許多做人的道理。

“社會複雜,啥人都有。”這話父親常説,也是他的經驗之談。一次,父親在一條狹長的巷子裏,與一個身上纏滿繃帶的男子相遇,那傢伙往三輪車下一挺,痛苦地叫了起來:“撞人了!撞人了!”幾個男子隨即掄起棍棒將父親堵在中間大吼:“收破爛的!你沒長眼嗎?瞅不見一個大活人嗎?”父親見此,只好自認倒黴,將身上僅有的四百多塊錢給了他們。那傢伙麻利地從車子底下爬起來,問父親:“老鄉,我可沒有訛人,對吧?”父親笑了笑,回答:“是哩!”見他們揚長而去,父親只説了一句話:“掏錢買教訓。”從此後,父親再也沒有為抄近路而走小道。還有一次,一個婦女説家裏有廢品要賣,父親跟着她來到了她家。剛進屋,那婦女就把夏季穿的很少的衣服脱了,父親見此大驚失色,忙扭頭要跑,卻與一個壯漢撞了個滿懷。那女的撲在地上有模有樣地哭開了,壯漢粗魯地要打父親。父親明白自己這次又攤上大事了,只好認栽,用身上的幾百塊錢買了條生路。此後,父親再也沒有去過那條街。過後,我曾問父親為什麼不報警,父親搖搖頭説:“你説的那是書本上的知識,現實中未必可行。咱是外鄉人鬥不過他們的,再者説當時那個情況也不好説清。掏錢買教訓吧!當你買到一定時候,就再難買到了,人這一輩子都不容易啊!”

上學期間,到了暑假,我要求去焦作找父親,父親總是不肯:“這不是你乾的活兒,你幹不了。在家幫你媽照顧幾畝地就行了。”我知道父親是在心疼我,不捨得讓我與他一起在炎炎烈日下去幹那又髒又累又亂的活兒。他想用自己的羽翼來為我這隻雛鳥遮風擋雨,儘管他也知道,籠子裏是飛不出可以在風雨裏翱翔的蒼鷹的。可是,他還是想盡量多護佑一天是一天。哪怕我明日就要獨自遠行,今日他還要為我撐起一把傘。

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我腦海裏總會浮現一幅畫面:大毒日頭下,父親一邊使勁蹬着三輪車,一邊用掛在脖頸上的又髒又濕的毛巾擦拭着額頭上滲出的汗水,頭上愈來愈多的白髮被飛揚的塵土改換了顏色,一聲聲響亮而又略顯疲憊的“有那破爛拿來賣喲”響徹在大城市焦作的大街小巷裏,撞在鋼筋水泥鑄就的牆壁上發出的回聲雖無力,卻砸疼了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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