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那把小剪刀散文

在母親的針線包裏，一直珍藏着一把小剪刀。

那把小剪刀，做工精緻，異常鋒利，雖然只有普通剪刀的三分之一，看起來也沒有一點奇特之處，但是母親卻將其視其為珍寶，愛護有加。究其原因，不只因為它是母親剪窗花的專用工具，而且還是外婆送給母親的嫁粧。

外婆剪得一手好窗花，在當地十里八鄉頗有名氣。從五歲開始，外婆就手把手教母親剪窗花，大到圖案繪製，剪法運用，小到紙張採購，色彩搭配，外婆教得細緻入微，母親學得一絲不苟。十歲左右，母親就深得外婆真傳。她剪的窗花，在繼承外婆傳統樸素風格的基礎上，還加入了一些自己的構思和創新，無論花鳥魚蟲，還是飛禽走獸，都顯得更為活潑靈動，細膩逼真，充滿生活情趣，因而成為遠近聞名的剪窗花能手。

母親出嫁時，外婆特意將自己心愛的小剪刀送給她，並反覆叮囑道做人和剪窗花一樣，只有多用眼、勤用手、巧用心、善待人，才能贏得別人的尊重，活出自己的精彩！

嫁到我家後，每年臘月，母親去縣城趕年集時，總會記着買一些紅紙回來，一張張折成窗户格子大小的方塊，並精心畫上各種圖案。準備工作就緒後，母親才小心翼翼地捧出那把小剪刀，仔細端詳片刻，然後便嫻熟地剪起來。只見剪刀上下飛舞，時疾時徐，嚓嚓之聲不絕於耳，疏密有致，花瓣似的紙屑紛紛飄落，大有天女散花的神韻。不到一個鐘頭，一幅栩栩如生的窗花就脱穎而出了。日子在日漸濃郁的年味中飛逝。等母親置辦好各種年貨，斷斷續續剪好幾十幅窗花時，除夕就接踵而來了。

每年除夕，是母親貼窗花的日子。一大早，母親首先打好一盆糨糊備用，接着清掃乾淨每一扇窗户上的灰塵，並用整張白紙糊嚴實，然後在窗花背面小心地抹上糨糊，再一點點貼到窗格子中間的白紙上。貼窗花是一項技術活，要求端正平整，沒有一絲皺褶。我們幫不上什麼忙，只好在一旁為母親加油鼓勁。中午時分，當母親貼完最後一張窗花，將屋裏屋外裝扮一新時，大紅的窗花與潔淨的白紙交相輝映，頓時把屋子映照得亮亮堂堂，紅紅火火。我和妹妹們滿屋子追逐着，跳躍着，歡唱着，就連平時不苟言笑的父親，臉上也會爬滿舒心的笑容，空氣中到處瀰漫着吉祥喜慶的味道。那時過年，儘管粗茶淡飯，缺衣少穿，但母親用那把小剪刀剪出的濃郁而持久的年味，卻時時圍繞着我們，沐浴着我們，讓我們度過了一個個快樂幸福的時光。

記得小時候，在我們村子裏，蓋新房和娶媳婦，是最為隆重的兩件大喜事，人們都要貼窗花以示慶賀。母親不僅窗花剪得好，又性格温順，樂於助人，所以這一光榮而艱鉅的任務，就毫無懸念地落在了她肩上。

每逢有人登門央求，母親總會滿口答應，帶着小剪刀欣然前往。剪窗花是一件苦差事，費眼費神自不必説，若是時間緊的話，還得不分晝夜地剪，有時候甚至連飯都顧不上吃。通常，剪貼好一家人的窗花，需要一個星期左右的時間。母親常常累得腰痠背痛，頭暈眼花，沒有兩三天緩不過神來。但是，每當看到自己剪的窗花為村裏人的喜事增光添彩，聽到十里八村賓客發自內心地讚歎，母親又會為自己的勞動成果得到大家的認可而感到高興。有時我們看到母親太勞累了，就勸她推辭掉，母親卻笑呵呵地説都是鄉里鄉親的，大忙我們幫不來，這點小忙怎麼能不幫呢！再説，如果我不剪窗花，你外婆送我的這把小剪刀可就生鏽啦！我們拗不過母親，只好聽之任之了。

有一年秋天，縣上舉辦民間剪紙藝術大賽。鄉文化站站長慕名而來，動員母親參加比賽。起初母親不同意，説自己剪得不好，難登大雅之堂。最後，在站長三番五次地請求下，母親才精心挑選了喜鵲踏梅、魚兒鬧蓮、五子登科等十幾幅窗花參賽。一個月後，結果公佈，母親一舉奪得了那次比賽的第二名。當站長拿着獲獎證書，親自登門向母親致謝，感謝她為鄉上爭得了榮譽時，母親卻從針線包裏拿出那把小剪刀，滿含深情地説都是這把小剪刀的功勞，沒有它，我是剪不出好窗花的！

寒暑交易，時光流轉。如今，隨着生活水平的提高，村裏好多人家都先後蓋起了漂亮的磚瓦房，明光水亮的'玻璃窗取代了過去的木頭窗。不知是擔心貼窗花影響視線，還是忙着掙錢無暇顧及，請母親剪窗花的人越來越少了。已過花甲之年母親，也由於年輕時用眼過度，視力下降嚴重，不得不放下了陪伴她幾十年的小剪刀，窗花悄無聲息地淡出了人們的視野。

一有空閒，總見母親拿着那把小剪刀，久久地凝視着，撫摸着，眼神中流露出淡淡地憂傷和落寞。每每此時，我的心裏就會掠過一陣陣莫名地刺痛。我不能確定，母親是在思念已經去世的外婆？還是為自己未能實現外婆的願望而自責？但我深知，這些年來，母親一直牢記着外婆的教誨，孝敬老人，勤儉持家，與人為善，用那把小剪刀剪出了家庭和睦，剪出了鄰里和諧，剪出了一個個温馨美好的日子。如若外婆在天有靈，她一定會為母親而驕傲，而欣慰的！因為母親沒有辜負她的囑託，用自己勤勞的雙手為我們托起了一片燦爛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