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隨筆一生一信
前世一杯水君子未相見/妄做了凡人百年/看他鄉千張臉/若有緣不擦肩/換得今朝面對面。——羽泉《桃花源》
［一］
告別了大學聯考告別了課本也順便告別了每天在台燈點做題流汗的的時光。考完最後一場走出考場時擁抱了老師，回家的路上扔掉了書包。有那麼一瞬間覺得自己的世界轟然倒塌了，但其實是自由來得太突然我還沒有適應。就這樣一直走到了家。
愣了一會兒，果真不知道該乾點什麼，就拿出抽屜裏的信紙，開始給你寫信，寫着寫着眼眶就濕潤起來，我急忙抬手抹了抹，可卻又不小心沾濕了紙。彼時陽光穿過窗户安靜地匍匐在我的筆下，每一個字都因此變得閃光，美好得像正握在手中的年華。
十二年前我剛念國小。
六年前我上了一所不錯的國中。
三年前我順利地考進了心儀的高中。
幾小時前我剛考完大學聯考。
每次離別都是人生的分水嶺，我們已經隔得太遠太遠。只是我仍在努力搜尋，究竟在哪一個時刻，就這麼愛上了你，時至今日。
［二］
我記憶不好，國小時遙遠的事早已如煙，只能掬起一捧暖陽，看裏面細碎的光屑就是曾經的歡樂和無奈。那時我的成績很好，而你也一樣，每天只是玩玩鬧鬧不諳世事，好像沒有什麼煩憂。不能不承認，你成了我唯一的心事。到了五、六年級，我們開始按照成績排座位，我是多麼想和你同桌啊，可真正如願時卻又害怕與你四目相對，害怕你的聲音就出現在身邊。原來我還是比較適合遠遠地看，看你行走在斜斜的餘暉下。都是幸福。
一星期前我做了一個夢，結尾處你對我説“後會無期”，我驚醒，於是從MP4裏翻出了徐良的《後會無期》，蜷在被子裏默默地聽了一遍，然後MP4就沒電了。那一夜我不曾入睡，坐在牀沿給你寫信。只是感到思源乾澀，想説的話太多而流到筆尖又已蒸發乾淨。斷斷續續地寫了一些，末了加上一句“不要離開我”，卻一下子被自己的軟弱所激怒，撕毀了信，一直等到了東方泛白。那一日已是高考前的停課複習，我不願呆在家中，執意要出去走走。到了中午才餓着回來，自己煮泡麪吃，知道又一個半天沒浪擲在了虛度之中。還剩多少了半天了？
國小畢業了，我們沒能在同一個國中。千篇一律的生活只會引來萬千如縷的思念，縈迴不散。我很快就發現了一個叫做“博客”的東西，於是開始沉溺於書寫的`快感之中，在每個夜闌人靜之時我便打開電腦，獨自流浪。在這樣一個貧瘠的少年時代，博客像是一扇窗子，讓我有了目睹精彩世界的通道。而虛擬世界人與人的關係又是如此簡單，沒有朋友間為了瑣碎小事兒拌嘴，也沒有所謂對手間那點用用小聰明造就的勾心鬥角。我將我複雜的心境，想念的心情，用一個個方塊字搭建起透明的城堡，一點點描摹出我們分開的那個完美盛年。我因此還結交了一個網友，直到現在我們還時常聯絡。總之青春在這種碼文字的遊戲中逝去得比任何時候都來得快，想成為作家這樣一個文青的夢想如初生的嫩芽鮮綠飽滿，而這之後的，是一種叫做無知的無畏，一種叫做執着的放棄。你的微笑化作一團閃亮的泡沫，融在温暖的，死寂的温室中。八年級下半學期的期末考，我考了年級200名。
大約在半年前，已經到了大學聯考衝刺階段，你的一句話如噩耗襲來。你説，你要走，去美國。你用發來的消息，冰冷不帶任何情味。你説，對不起。你可曾知道我並不需要你這樣的道歉，或許，我只想聽到你真誠地説一句“再見”。而晚上你只是不斷重複你的歉意，以及你的處境。你説這些全是你父母的意思，你也無能為力。風乾的雙眸不再會流淚，我怔怔地看這一幕如同戲劇般的情景在我身上上演，只覺得可笑，悲傷地劇情太多，所以似乎忘記了疼痛，也忘記了怨恨。
八年級升九年級的那個暑假我在同學會上看到了你，和我想得差不多，只是還要更黑一些，側臉的線條也更加稜角分明。吃過午飯我們就匆匆而散，但從此我便下定決心要變得優秀，因為你。那個暑假很長，我躲在空調房裏拼命做題。我特意買了那種又厚又大的《5年會考·3年模擬》，挑裏面學過的題做。偶爾看看小説散文，心情煩悶的時候就戴上耳機去樓下跑步。汗水滴落的同時我隱約地覺得什麼東西正在悄然改變着。
高二是我開始給你寫信，用各種淘來的信紙，都是些懶懶的悠然的筆調，將我的生活我的心聲一一説與你聽。因為不會去寄，所以也從不裝進信封，只是將它們一張張整齊地藏在抽屜的最底層，日子久了竟也有了厚厚的一疊。有時會拿出來翻閲，看着曾經的字體和現在又有了不同，感慨和惆悵一時翻湧，太過宂雜以至無力思考，我於是只能還是把它們放回原處，像是一場無疾而終的旅行。
九年級的開學檢測我成功地擠進了年級前100，之後又到了前70。看見我的突飛猛進，父母老師甚是欣慰，而我也終於在與書為伍的日子中找到了真實的生活，也遇到了純淨的友誼。一切似乎都在這樣一個以你開始的契機中轉變，我走出了曾經的陰霾，幾個月後我的成績就可以穩定在年級50了。一直坐在牆角臨窗的位置，同桌換了又換，心裏卻更加平靜無爭。愛上這中寡淡，可能需要勇氣，你給我以勇氣。轉眼會考，我不出所料地考上了填報的第一志願，而你卻發揮失常。自此又是三年不見，奈何人生怎會離闊如此。
新的高中美得讓外校人心生嫉妒，行走在漫長的甬道上彷彿走過了一個漫長的世紀。兩側梧桐落下斑駁的樹影，如一地碎金。同學很好，老師很好，高一好像是多年來最美好的一段時光，即使作業累牘，思念齊眉。但這些都敵不過我單純生長的愛，我要為你做最好的自己。騎着單車穿過清晨的校園，發現原來你不在身邊我才有自由，可以隨時想念你，想念隨時的你。高一的尾巴上我邂逅了第一個追我的男生，他很不錯，曾在我16歲生日時當着全班的面大喊“生日快樂”，當時我感動得熱淚盈眶，但最終還是沒有接受。我明白我無法忘記你，至少不是現在。雖然處在這樣一個渴望被愛的年代，情愫和悸動互相交織，但我還是不願因一時的自私傷害另一個無辜的人，傷害我，甚至傷害你。之後我和那個男生還是無緣做朋友，但也沒什麼遺憾的，至少我現在簡單如初。那段時間周遭浮淺的愛情比比皆是，我總是同朋友們説“學習為重，不談戀愛”。
殊不知，其實我想説的是“除了與你，不談戀愛”。
［三］
送你離開時大學聯考完才幾天，網上已有了熱門的標準答案，可我自覺考得不好，所以也不敢去看。和你並行在機場，發現你又長高了許多，頎長而清瘦。問你要了手機號，試着撥通，然後看你把姓名改成了“習習”。我裝作猛然想起什麼重要的事，慌忙從書包裏掏出昨晚整理好的那一沓信紙。我已將它們用素淨的牛皮紙包好，並用記號筆寫上“贈顧言”。你當即打開旅行箱，將我的字字句句都小心收藏。我立在一邊，心滿意足。八點半的飛機，八點時我們在機場第一次擁抱。你走了，沒有吻別，只是簡單的注視。你漂亮的背影終於消失在了人海之中。我不忍再看，幾欲離去。這時你發短信給我，説：“你不會是在哭吧？不要太想我哦~”我忍住滾燙的淚，轉身不語。
再後來，大學聯考也有了結果，當得知我再次如願考上了第一志願，可以去北京讀大學時，一秒驚喜，下一秒淚水不爭氣地傾瀉而下，泣不成聲。幾個月來的壓抑終於在這一瞬釋放，在機場積攢下的一點不哭的勇氣，也終於化作七月的一場雷雨，聲聲擲地。家中無人，我獨自哭到奔騰的眼淚停不下來。恍惚間我想，現在我應該可以面對這些物是人非，包括一個太過逞強的自己了吧。
在高中旁租的房子租期已滿，我無所事事地收拾着東西，很快就裝滿了幾個紙箱。
兩天後我和爸媽搬回了舊家，樓道上安寧的泛黃的白色，好像預示着一個時代的終結。我打開門，發現地板上躺着一封信，慌亂拆開，上面寫着：“林君習，好久不見……”
［四］
暑假又和幾個高中好友一起聚了聚，臨別時她們送我一打明信片，外盒上寫着“一生一信”。那一刻我突然覺得一切命中註定，無論怎麼笑怎麼哭都過去了，只剩孱薄的信紙在叫做回憶的風中獵獵作響。
十年默契，卻還是走散在這個紛飛的夏天。漸漸明白，也許我們還太年輕；也許等待，才是我們面對愛情的最好姿態。
一紙信箋靜靜躺在塵埃落定之處，那是你太平洋彼岸尚未説出口的一句“再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