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封的歌謠抒情散文
曠野上，一輛牛車沿着小路慢慢吞吞朝前走着。這是一輛迎親的喜車。英俊的新郎身披紅花美滋滋坐在牛車前面的右側車沿兒上;趕車的老者是他家的老家奴。紅豔豔的車棚裏端坐着一位身穿禮服的妙齡少女。她憧憬着美好的未來，臉上盪漾起幸福的微笑。不知不覺嘴裏哼起：“清風悠悠，芳草之洲;攜子之手，共度春秋。”新郎在車篷外聽見了新娘的歌謠，沉吟了片刻，隨聲和道：“此處芳草，天涯海角;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新娘輕輕扒開簾子，向外張望，藍天白雲，青山秀水。路邊的草叢裏，各色的小花開得正旺。微風輕拂，鮮豔的小花揚起笑臉頻頻向美麗的新娘點頭致意。新娘害羞地低下了頭。老車伕揮動手中的藤條，在牛屁股上輕輕抽打了幾下。牛車伴着新娘、新郎幸福的歌謠咿咿呀呀地緩緩向前走去。忽然，遠處騰起一陣煙塵，一支兵車隊滾滾而來。霎時，人喊馬嘶聲打斷了幸福的歌謠。來者擋住了牛車的去路。為首的戰車上跳下一個將軍模樣的人。他面無表情地大步走向車篷，嗖的一聲拔出佩刀，粗暴地挑開簾子，向裏面張望了一會兒，滿意地點點頭。新娘被突如其來的人馬嚇呆了，蜷縮在角落裏打着哆嗦。將軍抽回刀，左手的兩根指頭做了一個手勢，車上又跳下三四個殺氣騰騰的士兵衝向車篷，扯下簾子，像抓小雞一樣拉起新娘就往戰車上拖。牛車前坐着的新郎緩過神來，跳下車和士兵們理論。卻被將軍手起刀落砍倒在車前。趕車的老家奴見狀，跳車想逃，沒走幾步就被趕上來的將軍手中的快刀砍中，一頭栽倒在地。
新娘在兵車上看見自己的新郎慘死，萬念俱灰，想以死殉夫。士兵們哪裏容新娘有“非分之想”，他們牢牢控制住新娘，蒙上他的眼睛。新娘在悲憤、無奈中急火攻心，暈死過去。兵車調轉了馬頭，如打了勝仗一般凱旋了。把空空的牛車遠遠拋在後面的曠野上。煙塵又騰起來。路邊的青草在瀰漫的煙塵中嗚咽，似乎在為那對新人悲鳴;盛開的鮮花失去了光彩，垂下了頭，默默地為那對新人流淚。新娘在戰車的顛簸中漸漸甦醒。聽着耳邊呼呼的風聲和急促的馬蹄聲，她欲哭無淚，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麼，卻只能聽天由命、任人擺佈。不知走了多久，兵車終於停下來。只聽一個士兵嚷道：“王爺，最後一個人找到了，找到了!”昏昏沉沉的'新娘被拖下車，送進了一個大屋裏。有人摘下她的眼罩。這是一個很大很大的屋子，奇怪的是屋裏沒有窗子，不見天日，卻燈火通明。裏面有許多房間，每一個房間裏都住着一個像她一樣年齡的少女。她被安排在一間空房間裏，大紅的吉服被脱去，換上華麗的真絲衣物。她和其他女孩子在這裏過上了“錦衣玉食”的生活。
經常有人專門教她們宮廷儀禮和服侍王、後之道。女孩子們愉快地在大屋裏生活着，每天，描眉打鬢，擦胭抹粉，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只有她的臉上從未有過一絲笑容，那一雙美麗的大眼睛裏充滿了哀怨和絕望，梳粧枱上的東西幾乎沒動過。她的心裏一直思念着家鄉、思念着家鄉的親人、思念着她英俊的新郎，思念着牛車上哼唱的幸福歌謠。沒人的時候，她的嘴裏就低吟着：“清風悠悠，芳草之洲;攜子之手，共度春秋。此處芳草，天涯海角;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不久後的一天，一位衣着華貴的青年由士兵們簇擁着走進大屋裏。他挨間巡視在這裏生活的姑娘。一些聰明的女孩子們以為自己轉運的時機到了，馬上起身梳洗打扮起來，將自己最美麗的一面展示給華貴青年看。當青年看到那位面容姣好眼裏有一種難以捉摸的憂傷的女子時，他被少女的美震驚了，這是一種與眾不同的清純的、自然的悽美。他的心動了，快步走過去，端詳着房間裏的小姑娘，眼裏流露出一絲絲的不捨。房間裏的少女抬起眼簾，空空地望着青年，彷彿眼前站着的不是人，而是一個物件。這時，青年的身後過來一個隨從模樣的人，低眉順眼地對青年説：“小王，該送她們上路了，耽誤了時辰就不好了。大王會不高興的。”青年皺了皺眉，又不捨地看了少女一眼，焦躁地朝隨從揮了揮手。盛裝的女孩子們被集中到一個最大的房間裏，隨從們端着一盤盤芬芳四溢的切好的瓜果走進來。其中一個隨從沙啞着嗓音喊道：“我們小王知道姑娘這幾天很辛苦，特意從御園裏摘來最新鮮的上等瓜果犒勞大家。
來，姑娘們領賞，嚐嚐吧，味道極好的!”瓜果很快被分發到女孩子們的手裏。女孩子們毫無戒心地吃起來。那位曾經的新娘手上也得到了一塊香噴噴的瓜果，但是，她卻一點食慾也沒有，看着手上的瓜果，她想起了親人，想起了死去的新郎，想起了他們的歌謠，眼淚撲簌簌落到了瓜果上。青年走到少女身旁，盯着那張滿眼淚痕的俊俏的臉。此刻，其他的女孩子正歡天喜地地吃着手裏的瓜果。突然，一個女孩子捂着肚子驚叫起來;接着又一個女孩子同樣驚叫起來。“瓜果裏有毒!”房間裏四十五個女孩子都痛苦地倒在地上翻滾着哭喊着。頓時，這裏亂成一片。
新娘少女明白了眼前的一切，她的眼裏放射出光彩來，毫不猶豫地一口吞下了手裏的瓜果，青年想要奪下卻來不及了。少女對着華貴青年笑了，嘴裏輕輕吟唱起來：“清風悠悠，芳草之洲，攜子之手，共度春秋------”少女倒在青年的腳下死了，她美麗的臉上帶着微笑。兩千多年後的某一天，一個考古隊發掘了一個有四十六個陪葬棺槨的春秋古墓。在整理四十六具棺槨中的殉葬遺骨時發現：這些遺骨都是一些十五至十八歲之間的女孩子，其中一具女孩的遺骨似乎與其他的不同。
但是，沒有人知道女孩子的故事，更沒有人知道她曾經吟唱的那首歌謠：“清風悠悠，芳草之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