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煤爐的那些記憶散文

來源:文萃谷 4.57K

煤爐,在現代化的城市中已經難見其蹤跡,由於炊具的電氣化、氣液化,它已經退出了歷史舞台,可我對它的那份情絲卻一直剪不斷,關於它的那些記憶時不時就會舞蹈在我的心海,那些泛黃的圖像時常在我的眼前飄過。

關於煤爐的那些記憶散文

小時候,生活在農村的我,知道家家户户都有一個廚房,裏面是專門安裝着或大或小的用來燒菜做飯的灶頭,靠裏牆的地面上用磚塊或者木頭攔起一部分,用來堆放防止陰天時有的柴火,沒有見過煤爐的身影。即使那時的冬天很冷也漫長,人們的衣物又很單薄,但取暖也往往是將燒飯後的硬柴火的火快掏出來,放在用泥巴做成的火盆裏。吃飯的時候將它放在餐桌的下面,吃完後又將它搬到主房的客廳裏。冬天的夜晚很漫長,一家人就擁擠地圍在火盆的周圍,歡聲笑語的談天説地。倘若房子裏的温度還很低,就在火盆裏再架起一些樹根或者枝條,燃起一堆篝火,紅紅的火焰既照亮了房間,又温暖了房間,也把一家人的臉龐映的通紅。

那個年代的人們,娛樂工具很少,家家户户除了一個定時會廣播的小廣播盒子外,連個半導體收音機也沒有,本來就只有串門愛好的人們,一見到誰家開始烤火了,就會走向火光發出的人家,當然大多是不願早睡的成年人。一坐下就在一起一邊侃大山,一邊不斷地用燃着小樹枝點燃自己的煙袋鍋,間或地抽幾口,話題除了那些來年農事外,間或也會聽到一些國家新聞和小道消息。

於是本來就煙霧籠罩的房間裏,又多了些煙葉的香味(漢煙的味道有一種特殊的香味,而現在的香煙倒是有一種醜聞),薰得人只好蹲下或者坐在低矮的凳子上。歲數大的人一般不會圍攏火盆,往往坐在牆邊,只有我們這些孩童,靠得近,恨不得將手指也伸進火焰中,那樣才是最温暖。

可,就是這樣簡單而貧窮的生活秩序,也被一場連續不斷的大雨給打亂了。1972年的小滿過後,一場連續45天的連綿不斷的大雨,將即將收割的小麥淋得全部出芽變質,來不及收割的小麥變成了一把把小小的綠色的酒瓶刷子,比肩地站在了田野裏,那似綠色的雲層下又泛起藍紫近黑煙霧,那是秸稈在黴變……不僅奪走了人們賴以生存的糧食,也將人們日常做飯炒菜用的主要柴火——麥秸也黴爛了。

雨停後,望着一片汪洋似的大地,浪起浪湧,那些魚兒居然在麥田裏追逐。當地政府痛下決心,當機立斷地決定實行旱改水,將本來種植玉米、大豆、山芋等旱植物的土地,牛耕人耙,壘梗耘平,再從錦繡江南調來稻秧和技術員,栽插上水稻。水稻是高產的農作物,這樣可以減輕人們的糧食危機,可是又帶來了人們的柴火問題,因為水稻的秸稈看是一大垛一大垛的,但是它的產能卡數是極低的。

深秋的時候,麗日漂浮藍天白雲間的一天中午,放學回家吃飯的我,看到媽媽將原來用來建房子用的幾塊土精搬出來,在用榔頭慢慢的將它敲碎,澆上水,再加進一些舊纜繩剪短的麻絮,經過充分的攪拌後,使它們成為不幹不爛的黃泥巴。它的用途我曾經看過,知道天氣已經霜舞月夜、陽光遠離人間,漸漸地寒冷了,媽媽又要為家裏製作冬天烤火用的火盆了。

可是,火盆做到一定高度後,本該收口完工的時候,卻有二個直徑小一點的“火盆”沒有收口,相反地媽媽還在不斷地加高它,沒有半點停下的意思,並且還在離地面約二十公分處,對稱地插進了六根8毫米的鋼筋,又在其上放進了一隻比它更小的已經做好的泥筒子,在二個圓筒的空隙裏,又塞進了滿滿的柴火的灰燼,讓我百思不得其解。

實在鼈不住氣的我,就好奇地問媽媽道:“媽,這是幹什麼用的呀?”望着懵懂無知的我,媽媽微笑地説道:“唉,你是認為我在做火盆吧?不是,我這是在製作煤爐呀!”接着媽媽用粘滿泥巴的手一指身後不遠的草垛説:“你看,我們家草垛越來越小了,肯定不夠一冬又春的使用呀!所以得早做準備,待冬天來臨後,好用它來做飯炒菜的同時,也可以取暖呀!”

第一次聽説“煤爐”二字,“煤爐”二字對當時的我,是一個新的名詞。

菜園籬笆邊的菊花綻放金黃的時節,在菊香瀰漫村莊之時,媽媽讓哥哥用獨輪車從供銷社購回了滿滿一麻袋的煤。打開一看,雖然粗細不均,但通體烏黑髮亮,似黑色的金子。“難道的晴好天氣,就先做一些炭塊吧!”説着媽媽就拿過一個破舊的磁盆,取出一些煤粉,再在小園地邊挖了一點細碎的乾土,加水攪拌,待其均勻後,用一個小鏟刀細心地將煤做成長約8公分、粗約3公分的炭塊。風吹日曬,加上地面的吸收,一般到了傍晚時分,排成排的炭塊就幹了,再將這硬邦邦的炭塊收起,放到一箇舊的塑料桶中。細心的媽媽對煤是很珍惜的,像平素從飯桌上撿吃我們遺漏的飯粒那樣,用剷刀將地面上的還是有黑色的土都剷起,以備下次再做炭塊時將它們攪拌進去,再次使用。

天氣是有脾氣的,倘若風調雨順的年頭,不僅雨量適中,風也柔和,就連氣温也讓人感到愜意,似可人的、温柔的女人一樣。當它大發雷霆時,倒黴的就是我們這些老百姓了。就拿1972年來説吧,一場大雨奪走了夏季糧食,好不容易實行旱改水,搶回並彌補了一些損失,可老天爺看到老百姓的柴火有成了問題,殘酷地又來了個那壺不開提那壺。那年,剛剛入冬不久,老百姓的大白菜還在田裏瘋長時,人們為了增加一些產量,還沒有收進家中,它就下了一場大雪。將綠色全部埋進了潔白之中,這種銀裝素裹的世界裏玉樹瓊枝,是那些文人墨客的箋上詩畫,可對普通的百姓來説卻是一種災難。

當人們從雪中將還正在生長的大白菜摸回家後,太陽又普照大地,接着晴不了二天,有不適時宜地下起雪來。幾經折騰後,雪化為水,就不知不覺地鑽進了人家的草垛裏了。

望着再也堅持不了幾天的廚房裏的乾草,媽媽將她那寶貝着的土製的煤爐搬了出來,在爐膽裏先點燃一些乾草,再引燃一些玉米棒芯,後再加一些樹枝,待其火旺得火苗亂竄時,扔進了幾塊炭塊。瞬間,那紅彤彤的火焰變成了一股黑煙,在滾滾升騰,媽媽趕快跑到她牀頭,取出夏天才用的那把芭蕉扇,左右開弓地向煤爐下的那個小門扇風,期待早點燃起炭火。從這個過程來説,“煽風點火”有時也是一個褒義詞。

大約扇了十分鐘,炭塊“嘩啦”一聲墜入爐底,煤爐裏也開始冒白煙了,並帶着一種特殊的香味。待白淡去,媽媽又扔進了幾塊炭塊,很快又冒出一些白煙,併發出了細微的噼啪聲。煙無聲靜,當煤爐裏不斷地竄出藍色的火焰時,媽媽才鬆了一口氣,放下手中的芭蕉扇,喘着粗氣説:“唉,總算將煤爐引着火了!”當我再看媽媽那微笑的臉時,發現媽媽的額頭上在冰天雪地中居然冒出了串串豆粒大的汗珠,可見媽媽為了一家人的早餐廢了多少力氣。

爐膛映紅後,竄出的火苗也變成了橙紅色,似早晨的陽光的那種顏色。媽媽趕緊在爐子上放上鍋,舀進水,蓋上鍋蓋後,呵呵一笑到:“阿彌陀佛,今天終於可以安心做飯了!”為自己的.“傑作”而高興,有着得勝回朝的將軍的表情。

當鍋裏的水有響聲時,媽媽舀出一些熱水,化開一些冰土,在原來那個舊盆裏又加了一些煤粉,攪拌成為不幹不爛的煤。待飯好菜熟後,媽媽用那帶有大量水分的煤封閉了煤爐的上方,並用九棉絮塞住了煤爐下面的小門。並叮囑我們,千萬不要將那棉絮拿掉,不然煤就會燃燒而浪費了。

我特別喜歡那煤煙的味道,往往會圍着爐子轉,豈不知那味道是有毒的,後來上學時從課本上知道,那是一種硫化物燃燒而發出的味道。所以當時我們使用的煤,原本是一種工業用煤,由於當時政府為了解決老百姓的一時之急,在沒有辦法的前提下的一種臨時之舉、權宜之計。因此,那種煤只使用了一年,就被無煙煤取代了。

晚飯後,為了取暖,媽媽在洗刷完畢後,吩咐將煤爐抬進了主屋,一家人就圍爐而坐。儘管爐們被堵死,上面還放着一個茶機,在温着水。大約半小時候後,媽媽將熱水倒進了一個木桶裏,吩咐我一聲:“今天有熱水了,趕快去將你那臭腳洗一洗吧。”

就在我洗腳的時候,房間裏有一種香味在瀰漫。經不住誘惑的我趕緊抬起頭,看到媽媽正在從打開的爐門裏掏出了幾個小山芋,笑道:“哈哈,怎麼這麼快就熟了。”她輕輕的扒掉一個外焦內軟的山芋的皮,送到我鼻尖下,那種香甜的味道瞬間就衝進了我的丹田。慌亂中,我居然忘記自己的雙手在洗腳,不管是否清潔,就搶過媽媽手中的山芋,三、五口就吞進了肚裏。

媽媽衝我一樂:“哈哈,今天是什麼日子呀,怎麼連春兒也吃起山芋了,明天的太陽該從西邊出來了!呵呵!”“烤山芋特香、特甜、特糯……既有燒山芋的香味,又有蒸山芋的粉糯,還有煮山芋的甜勁,真是人間的一種好享受呀!”一句話逗得媽媽哈哈大笑:“還是小秀才會説話,讓我説,還真的無詞呢!”

一直望着煤爐那幽幽火光的父親,突然講到:“煤,比糧食應該還要珍貴,當年我參加淮海戰役,打下徐州後,曾經去過那裏的煤礦,工人不僅很累很苦,而且時刻有生命危險,好多人早上活蹦亂跳地下礦,中午就很有可能被抬了出來。儘管新中國成立後加大了管理力度,但仍然無法改變挖煤的危險性!”説道這裏,父親轉身對媽媽説:“一旦天氣晴了,就想辦法用灶頭燒飯,好天再寒冷,也不要用煤爐烤火。”站在一邊的媽媽搖了搖頭又默默地點了點頭。

全家人輪流洗完腳後,媽媽又在煤爐上放上了一個小鐵鍋,拿出了秋天吃番瓜時取出的番瓜籽,倒了一些在鍋裏,經過煤爐的一炕,香味就慢慢地擴散開來。還沒有待它全部炒熟,我們兄妹幾個就開始掙搶那本來是豬的美味。一邊吃着瓜子,一邊聽媽媽將那不知聽了多少次的故事,不是公冶長和雕的故事,就是東郭先生與狼的故事。媽媽是一個一字不識的人,那些故事很可能還是外婆當年講給她聽的。

記得,第一次用煤爐的那個夜晚,似除夕一般,連我們孩童都一直在煤爐前呆到了零點以後。我們一會兒抓一些玉米放在鍋裏,聽噼噼啪啪響聲後看“禮花”綻放,再吃舌尖上的美味;一會兒又拿來一些粉絲,往煤爐裏煤塊隙縫裏一塞,看粉絲迅速蛇般彎曲後又膨化的過程,當它即將變黃的瞬間,再迅速地賽進嘴裏……

用泥巴做成的煤爐,一般最多能夠使用二年,其壽命很短,而且很浪費煤,不能夠讓煤完全燃燒,經過燃燒的煤塊中間往往還是黑的。

1980年,改革開放後,百業具興。聰明的廠商很快就瞄準了煤爐這個巨大商機,開發出生產經濟節約的蜂窩煤機,使得煤在易於燃燒的同時又充分燃燒。同時好多廠家生產出蜂窩煤爐,再看煤爐,變得小巧玲瓏,外表也很美觀,五顏六色,任你選擇,放在家裏就是一種點綴,受到了廣大人民的喜愛,很快就得到了普及。另外,國家又放寬了煤炭供應機制,無論城鄉都可以任意購買煤炭,從而引發了一次炊具革命。

大約到了1984年,農村也普及了蜂窩煤爐,它具有引燃方便,火力強烈的特點,而且經濟實惠,一塊煤球就可以夠五口之家的燒飯炒菜之用外,還可以提供喝用開水等。不能不説是一個革命性的產品,是當時的節能功臣。

我第一次個人使用蜂窩煤爐,那還是1986年的事,原在供電局上班的我,接到了一紙調令,被安排到一個當時全縣職工人數最多、佔地面積最大的一個合資企業,去負責那個廠的動力調配。廠方為了我能夠安心上班,不僅給我安排了二間房子,還為我準備了生活上所需的家當,其中就有一隻蜂窩煤爐。青綠色的烤瓷漆面,不僅油光蹭亮,還有一幅山水畫若隱若現着,十分漂亮。細心的工會主席還為我買來幾百斤的蜂窩煤球,堆在房間的一個角落,漆黑的煤球表面很光滑,好像還鑲嵌着一些類似雲母片一般光亮之物。

那隻煤爐,我自己到很少用它,因為我很懶,懶得去買菜、做飯,吃完了還要去洗刷,還得照顧好煤爐,換煤球、倒煤灰,去浪費大量的時間。我一般就在職工食堂對付一下就行。倒是廠裏的職工有時回家帶些稀罕物來時,往往會用煤爐去做小灶,當然少不了和我把酒問青天,有時還會神侃大山。那些女工也往往在星期天來包水餃聚餐。因為那隻蜂窩煤爐,倒拉近了我職工之間的關係,增加了我和他們的友誼。那種高高在上的形象很快煙雲散去,讓更多的人瞭解了我,很快我就被全廠職工推舉為廠團委書記,第二年又當選為縣團委副書記。所以,煤爐在我的人生道路上,曾經為我鋪平了一段十分平坦的路,並架起一個晉升的雲梯。

有了自己的小家後,煤爐當然成了必不可少的東西,曾經是一日三餐的主要炊具,用它曾經燉過山珍,燒過海味,也給家庭帶來温馨和温暖。就是九十年代後,炊具開始電氣化後,我還經常會使用煤爐。因為電氣炊具是有一定功率的,想它小時,就是最低檔也顯得過快,會將某些食品烤焦,想它大時,它又力不從心,比如小水餃,往往會將水餃燒成為鹹粥。還有蒸包子和饅頭,不是發不足就是燙死麪。再加上它沒有明火,再高的廚技也難為可口的、如願的佳餚。所以,在炊具開始電氣化時,我還會經常使用煤爐,特別是逢年過節,更是要它出場亮相。過年時,還總會貼一張灶神的圖像在上面。有了孩子之後,我還會貼上一張寫作“童言無忌”的紅對子在上面。

當電氣化的炊具不斷完善後,再加上炊具的氣液化,清潔乾淨的特點和快捷的性能終於可以取代煤爐的所有功能,我才依依不捨的拋棄了煤爐。但現代化的炊具中,一個讓人始終頭痛並懼怕的字,讓人處處小心、時時提防,那就是一個“漏”字,因為它及其危險,不知奪走了多少人性命,破壞了好多家庭的幸福。每當新聞機構報道這些讓人痛心的事實時,我就會情不自禁地想起煤爐來,因為它曾經給了我一個快樂的童年,平步青雲的青年,還有家的温馨和快樂!

熱門標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