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師們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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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前的夏天,我結束了在福建師大中文系助教進修班的學習。看我當時的日記,好像一刻也呆不下去了,有一點歸心似箭的樣子。北歸的一路,我瀏覽了紹興、寧波、普陀山、杭州、無錫、蘇州等山水名勝。我心滿意足地回到了我的北方。

我的老師們散文

最近,我卻無由頭地想起了那段日子,懷念起那段帶有憂傷離情的日子。校園裏的白蘭花,在火熱的太陽下堅強地開放,摘一朵別在胸前,甜潤的氣息經久不息。那時,我是年輕的。

我的同學大多是高校裏教中文的。我不是。所以在學習上我就更隨意。他們的學習是任務,回去要教學生。我則不然,我幾乎就是給自己學的。此前,我已經通過了東北師大中文系的自學考試,我可以把《中國文學史》《外國文學史》從頭到尾地一路説下去。我就沒負擔,所以我經常是吃完午飯就睡覺,一直睡到吃晚飯,有時甚至上午的課都不去聽,一直睡到吃午飯,吃完午飯再睡。我在班上就有了綽號:睡覺大王。巧的是還有個睡覺二王,居然和我同姓。這樣一看,我幾乎不是一個好學生。但我如期地完成了多篇論文,且有兩篇獲得優秀。這多少讓我感覺很光彩,我不是搞中文的,但我的文學論文是優秀,搞中文的,不過才一篇優秀。他們跑了多少圖書館啊,而我,曠日持久地盤踞在宿舍。

我突然地想起那段日子,是因為我的那些老師。

我在我的書架上閒翻,就看到了我二十年前的老師們的著作。那都是構思嚴謹、邏輯縝密、語言獨到的大家的著作。我就回到了二十年前,回想着那段我似乎漫不經心的日子。

我最先認識的是王光明,在我還沒到福建師大的時候,我看到了他與孫玉石選編的《六十年散文詩選》,這本書600餘頁,收入了劉半農、魯迅、冰心、朱自清、郭沫若、茅盾、徐志摩、何其芳、巴金、艾青、公劉、郭風、柯藍、聞捷、流沙河等人的作品,無疑是中國六十多年間散文詩的精品。(但在版權頁上,卻把名字印成了孫玉石、李光明編選,“王冠李戴”了)。這是我還沒到福建師大就事先認識的老師。他小我一歲,那時已經是副教授了。在師大期間,我們到他家裏喝茶,那茶杯極小,酒盅似的,一口都不夠,我方知南方人的品茶,並不是我們牛飲般地喝茶。我結業離開福建師大後,他又將他的新著《散文詩的世界》送我一本,使我頗多獲益。這大概是中國研究散文詩的第一部理論著作,北大謝冕教授為其作序,給予了很高的評價。

在討論朦朧詩的時候,有著名的“三個崛起”,謝冕、孫紹振、徐敬亞的三篇文章,在詩壇引起了一場風暴。八十年代初在松花湖,徐敬亞是作為被批評的對象參加會議的。我的十分鐘發言,引起了會議主持者的不滿,由此,我也成了朦朧詩的維護者。那次會議,算是認識了徐敬亞。2000年初在上海,不期巧遇徐敬亞、王小妮夫婦,他們帶着孩子到上海蔘加“新概念作文大賽”的複賽,我也是。他們的兒子最後得了一等獎,免試進入北大。我的.兒子得了二等獎,打道回府,繼續參加大學聯考。扯遠了,在這裏,我是想説孫紹振。孫紹振講課激情澎湃,加上他的名聲,很是吸引我。不單是吸引我,記得到他家裏聽課,除了我們幾個學生之外,還有他的夫人,他夫人和我們一樣認真地聽他講,那眼神裏帶有崇拜的感覺。孫先生著有《文學創作論》,遑遑800餘頁,650千字。他在扉頁上為我題詞:“如果有一陣風吹過你的耳邊,那就是我的遙遠的祝福。”整整二十年過去了,1936年出生的孫先生,應該是71歲了。先生,你還好嗎?如果有一陣北來的風吹過你的耳邊,那就是我的遙遠的祝福。

王富仁是中國第一位文學博士。他的畢業論文是一本385千字的書《中國反封建思想革命的一面鏡子》,專評魯迅的《吶喊》《彷徨》。他不是福建師大的老師,是應邀講學。他一身農民裝扮,講課也帶着農民般的樸實,穩重而嚴謹,像種莊稼踩格子,紮實。講着講着他也許就捲起了旱煙,煙霧頓時繚繞在他的眼前。在我的想象裏,文學博士應該是風流倜儻的,如徐志摩、戴望舒般的模樣。他不是,他依然保持着農民的本色,紮實地作着學問。

楊義給我們講小説史,他是中國社科院文學研究所的研究員。我離開福建師大十年之後的1997年,在長春南湖賓館看到了楊義先生的大作《中國新文學圖志》,上下冊,是楊先生與日本名古屋大學中井政喜教授、文學研究所張中良博士合著的,楊義主筆。這本書從插圖這個側面研究了現代文學史,應該説在文學史研究方面別開生面。楊先生認為,透過裝幀插圖,可以看取作家或隱或顯的心靈世界,看取他們個人的修養和趣味,看取民族命運和中西文化衝突在他們心靈中的投射和引起的騷動。作家在書籍裝幀和插圖上的構思和選擇,不僅是版本學上的遺痕,而且在審美學上是作家靈魂的見證。此書有圖五百六十餘幅,文一百零九題,分為四卷,共315千字。上起梁啟超、黃遵憲的“詩界革命”,下迄張恨水的三大奇書。楊先生文筆優美,思維縝密,有大學者之風。讀其書,猶如聽先生娓娓述説文學史。

我一直是一個健忘的人,最典型的是剛剛有人給我介紹了某人,説了他的名字,一轉身,我就忘了。這些老師之所以不忘,是因為他們很有名,他們的著作就在我的書架上,成了我可以經常謀面的導師。

現在我就想,當年,我為什麼要睡那麼多覺?為什麼不好好多聽一堂課?我們有多少機會面對天才和大師?

所有的時光去了,就不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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