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江山的散文

來源:文萃谷 1.45W

有好幾次我醒來的時候以為窗外是大片大片温柔的金黃。在幻覺中,我似乎能聽到門前流水的嘩啦啦聲,以及鳥雀清脆的鳴叫,風從遠處席捲着花香而來。我要用十幾分鍾甚至更長的時間才能讓我相信我已經回到了宿舍。我不在江南。我不在贛南鄉下。宿舍的陽台上灑落了一地明晃晃的陽光,天地亮亮堂堂。這是我所熟悉的尋常景緻。

有關江山的散文

我穿衣起身下牀喝水。在陽台上的光明裏看書,不想走出去。窗外的世界因為熟悉而沒有了驚喜。每到三月下旬,這個城市就換了容顏,天藍了,花開了,樹葉綠了,空氣清新了,窗户亮了,路上的人也漂亮了。它和年輕漂亮的女孩一樣所向披靡英勇無敵。應當走出屋子,走進山水,直到自己也融進了這一幅鶯歌燕舞草長鶯舞的春景裏。

然而我還是把時間浪費在室內。我度過了我最荒唐、孤僻而單調的一年。沉默,看書,寫字,自習,電影,走,吃,睡。乏善可陳,遊手好閒,面目模糊,沒有未來。至少從表面看起來是這樣的。像一口廢棄的'深井,守着自身自成一體。我從未想過改變,從沒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甚至,我追求的就是這些。徹底的放逐,徹底的被遺棄,徹徹底底的頹廢,老派無用,不合時宜,遠離塵囂。

在我所追求的境界和我自身的境況之間永遠存在着縫隙。由此產生痛苦。我腦子裏像是有無數個自己在交戰,隨時都要爆炸,比地雷核電都要危險。無限地趨近於毀滅,然而毀滅總也不來,內心的戰爭持久而曠烈,沒有盡頭。我被卡在了這裏,無法獲得新生。有時候心裏會升騰起悲壯的情緒,我想起最後三十年都在瘋癲狀態中度過的羅丹的情人卡米耶,想起高中時度過的小説裏從深山療養院給男友寫信的直子,還有寫《相信未來》的後來也在療養院消磨時日的詩人食指。他們的毀滅酷烈而徹底,不留餘地,真真實實地瘋狂,然後死亡。我無法掩飾我的羨慕甚至嫉妒。電影裏也説,“不瘋魔不成活”。然而,我似乎永遠是一塊空冷的石頭,活在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的那一葉扁舟裏。是冷的,生硬的,還帶着一點絕望,沉寂在天地間。我無法活成一座聽話温順的死火山,在被逼迫到極限時迸發出激烈的石灰巖。我無法活得熱烈。

因此而越加痛苦了。甚至分裂。我不知道哪個才是真正的我。我是應該高興的啊,我活成了我小時候想象的樣子。與激越的精神病相對的,是消沉的抑鬱症。我一度產生幻覺,我是抑鬱症患者。然而又篤定,我什麼病也沒有。像我這樣的一個女子,既不會瘋也不會痴。只是情緒,長時間沉積下來的情緒像窗前厚厚的埃塵,須得拂拭才能清亮如初。我相信一切混亂的背後都指向一個意義。我努力找尋出這些啟示,忍耐着與一切混亂的意識搏鬥。這是必須的功課。我要跨越了這些才能獲得澄明心境。我因為怕死而怯懦地活着。

我日常的活動範圍僅限於宿舍、圖書館與飯館之間。我對路兩旁的玉蘭漠不關心,半畝塘裏遊弋的魚跟我沒關係。除了旅行,我不會遠走。我珍惜每一次出行。我越來越覺得我不屬於任何一個地方。我在旅途中的開悟給了我繼續晃悠下去的理由,沒有什麼必須要完成的。我甘願做個閒人,樂在其中。似乎活得太輕了,像雨中的麻雀孤獨地飛。

末説她又回到了江山。那是我們相識的地方。我對於一切促成相遇的因素都心懷感激,我愛屋及烏喜歡“江山”這個詞語。《莊子·山木》裏有低聲的發問:“彼其道遠而險,又有江山,我無舟車,奈何?”對叵測前途的擔憂和不自信都在裏面了,有淺淡的無奈,也有不得不為之的英勇。最好的行走姿態當是這樣。

2012.3.24

於信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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